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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對麵的人是公安,她也能挺起腰板,底氣十足的去質問對方。

畢竟她可是工商所的人,是最希望杜絕黑市的人,也是最應該恨破壞統購統銷不法分子的人。

但她剛才卻傻了。

到底心是虛的,這次東西又很多,也特彆在乎自己的工作,對方氣勢一強,她就站不住腳了,生生被嚇跑了。

“人呢?什麼時候走的?”

“就剛才,我上樓的時候還一直拿手電筒照我,不知道走了沒有。”

“快下去追!”

鄔琳琳立馬開門下樓。

等到了樓下,深更半夜,院子裡的燈都熄滅了,鄔琳琳衝到一半便看不清路,幸好父母拿著手電筒追了上來。

幾人跑出大門外,來到巷子裡,發現已經沒人了。

鄔琳琳腳一跺,朝著馬路上跑去,一走到十字路口,就看到有一個人弓著腰向前小跑著,“在那!追過去!”

一家子穿過馬路,發現那人跑的很快,正好拐了彎消失了,頓時急得不行,使出吃奶的勁,加快速度追上去。

“你們乾什麼的!”

突然,幾輛自行車攔住鄔琳琳,一道道手電筒光束打在身上,無比刺眼,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們追小偷!”

鄔琳琳用手背擋著眼睛,看不清對麵是什麼人。

但是鄔善平看清楚了那是穿著藍白警服的公安,立馬改口道:“不確定是不是小偷,一直在我們家門口打轉。”

“是偷了你們的東西嗎?”

幾人都沒吱聲。

“問你們話,是偷了你們的東西嗎?”

鄔琳琳看向母親,申琇雲仔細端量著對方,“你們是不是複茂路派出所的公安?你們治安隊隊長是我們家女婿。”

三名公安乾警聞言一愣,看向隊長。

周光赫眉頭一皺,調轉手電筒對準自己的臉,“我是你們女婿?”

申琇雲等人一愣,怔怔看著光束將仿佛用工筆水墨描繪出來的臉蒙上一層金色,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是我們隊長。”公安李華問道:“不是說隊長是你們女婿嗎?現在我們隊長就站在你們麵前,怎麼不說話了?認一認,這是不是你們家女婿。”

這張臉,幾人都沒見過,心裡還在疑惑著。

“難道你們不是複茂路派出所的人?”

“我們是,怎麼,亂攀關係碰上正主,沒招了?”李華關掉手電筒,嚴肅道:“剛才看你們就很可疑,走,跟我們回所裡一趟,深更半夜出來到底是乾什麼的。”

“誰亂攀關係了!我女婿就是你們複茂路派出所的隊長!”

一聽要去派出所,申琇雲又緊張了,下意識就喊出來。

“老實點!”李華訓斥得更凶,“回所裡慢慢喊。”

“我對象……”

鄔琳琳剛想叫出來名字,被鄔善平阻攔住,“同誌,我們真的是在追可疑的人,不是出來做見不得人的事,那人剛才就跑向那個位置消失了。”

“我們剛從那個方向過來,沒人。”

周光赫下車,將手銬拿出來,“這條街就你們最可疑,去所裡!”

東西被拿了,人沒追上,一家四口倒整整齊齊被當成可疑人物帶到派出所了。

鄔琳琳一路上急得眼淚直掉,等到了派出所,更是扯開嗓子哭,誰都勸不住。

今晚丟失的東西,那就是她的下半輩子,裡麵的手表能讓她成為房產局的正式工,裡麵的油票,事關鄒凱跟不跟她結婚,這些要都沒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活。

一想到這些,傷心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再一想到還不知道怎麼解釋,就被帶到了複茂路派出所,等下不得不跟鄒凱碰麵,更是急得除了哭,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們丟了什麼東西?”

周光赫坐在桌子後麵,筆記本攤開在麵前,手裡拿著鋼筆,正在做筆錄,被聒噪的哭聲吵得眉頭緊皺,轉頭看了一眼,“把她單獨帶到另一個審訊室去。”

鄔琳琳立馬被嚇得收住哭聲,“公安同誌,我會配合,不用單獨審。”

她可是聽說過,單獨被審訊,不少都是會動用私刑的。

現在她不敢說出來自己是鄒凱的對象,晚上值班的這幾個人也不認識她,萬一不分青紅皂白的對她用私刑,那可怎麼辦。

鄔善平道:“同誌,我們沒有追小偷,隻是那個人在我們弄鬼鬼祟祟,我們才出來看看。”

李華質疑:“那你們真夠熱心腸的,全家一起出動追了兩條街,還穿著睡衣拖鞋。”

鄔善平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兒子身上的衣服,說不出話了。

“同誌,我在工商所工作,之前經常聯同你們所的治安隊,去打擊追查破壞統購統銷的不法分子。”

申琇雲恢複鎮定解釋,眼下東西已經不重要了,人已經倒黴的被帶到派出所,關鍵是要脫乾淨關係,決不能承認自己丟了東西,不然萬一公安真的追查到了那人,看見了裡麵的東西,那她的工作就絕對保不住了。

周光赫微微低著頭,握著鋼筆在紙上飛快記錄著,“所以你們懷疑那人是不法分子?”

申琇雲點頭,“沒錯。”

周光赫:“複南路2號附近最近有人進行違規交易?”

申琇雲臉色一頓,鎮定道:“這倒沒有……”

話說一半,正低著頭寫字的周光赫突然抬頭,眼神平靜盯著她看,隻一眼,申琇雲就感覺肚皮裡藏著什麼,全被他的視線穿透搜查過了,要不是年齡擺在這裡,臉上的鎮定差點就維持不住了。

申琇雲心悸著,頭一回遇到這麼厲害的人,想起女兒說的治安隊來了一個代隊長,當時還不以為意,覺得沒人比得過未來女婿,但這一刻,這一眼,讓她發自內心覺得,未來女婿競爭隊長,怕是危險了。

風風雨雨二十多年,一眼就看出來,這個治安代隊長,絕非池中之物。

“……隻是在單位,聽說了最近嚴查黑市,很多人不去黑市,會在私底下大著膽子交易,因此,身為工商所的人,就不得不多注意一些周圍可疑的人。”

周光赫:“既然如此,為什麼看到我們的第一時間,要喊治安隊長是你們女婿?”

申琇雲噎住了。

鄔琳琳也說不出話,現在想來,倒是有點明白母親晚上為什麼被人用手電筒一照就跑了。

那是心虛啊!

發自心底,無法自控的心虛!

“不說?”

周光赫合上鋼筆,“睡衣都換好了,就在派出所睡一夜,想好了,明天再說。”

一家子麵露急色,當著公安的麵,卻不能對眼色商討,即使再急,再不想待在派出所過夜,也隻能集體閉嘴,默契選擇被關一夜。

等公安一走。

早就憋不住要氣炸了的鄔琳琳就咬牙切齒衝母親道:“媽,你真是害慘我們了!”

“我害慘你們?我是為了誰?你真沒良心!”申琇雲也壓低罵道:“你聰明,要不是你說抓小偷,我們能被當成可疑分子關在這裡?”

“要不是你先跑,能有這事嗎?”

…….

水琅懷抱編織袋,心臟“嘭嘭”跳,跑到梧桐裡,回頭左右看了看,那些人沒追上她,確保不會被人發現,轉身走進黑色鏤空雕花大門。

一直走到6號樓,才真正有驚無險到家了。

關上天井前門,靠在門上喘著氣。

真沒想到,小三嚇得跑上樓了,還會突然追下來,要不是她這陣子吃得好,營養跟上去了有力氣,還真不一定能甩掉她們。

水琅撫著%e8%83%b8口順氣,感覺到口渴,慢慢挪動癱軟的身體走進客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知道癱軟成這樣,不單單是靈魂被嚇到,還有屬於身體的本能反應。

如今政策還沒正式下來,各地知識分子都還沒有平反,更彆提資本家背景的人了。

今天要是被追上了,東西拿回去是小,渣父小三發現她回城了,才是大事,再加上這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是黑市上來的,說不定會反咬一口,把她送公安局去。

偽造罪證,是他們十幾年前就乾過的事了。

真的走到那一步,小三渣父又能再次獲得一次“大義”的名聲。

水琅進屋倒了杯水,咕嚕咕嚕喝下去,還是有點渴,又摸黑倒了半杯,喝了兩口,坐下來平複狂跳的心臟。

目光轉向桌子上的編織袋,一路抱著走,分量重得要命,跑起來聽到裡麵“咣當咣當”響,應該是裝了不止一兩件東西。

剛拿起來,準備回房間再看,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動靜,汗毛頓時豎起,警惕地往大門外麵看。

不會是追上來了吧!

水琅第一時間就想把手上東西藏起來,快步往後廚房走去,結果越走仿佛離聲音越近,腳步一頓,拿出一直彆在腰間的手電筒,打開對著樓梯下麵一照。

小女孩穿著紅衣服,抱著雙腿蜷縮在樓梯裡角,被電燈一照明顯嚇了一跳,抬頭時臉上全是淚珠子,眼神驚慌中帶著可憐兮兮。

“二丫?”

水琅緊繃的雙肩微鬆,長舒了一口氣,高高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隨即又皺緊眉頭,“你怎麼了?躲在這哭什麼?”

“……小舅媽。”

後麵的話囁囁嚅嚅,水琅聽不清,往樓上看了看,“有人又欺負你了?”

二丫搖了搖頭,還是在囁囁嚅嚅,說著讓人聽不清楚的話,眼淚還啪嗒啪嗒掉。

“出來,跟我來。”

水琅等到小姑娘有動靜了,才轉身往房間走。

“怎麼了?”

水琅暫且將編織袋放在床頭地上,先處理小孩子的事,“發生什麼事了?”

“我……小籠包……”

“大點聲說。”

“小籠包……五毛錢……”二丫哭得抽抽噎噎,“我吃了……一整籠……五毛錢……”

水琅聽完好一會沒反應過來,“小籠包?”

二丫哭著點了點頭,眼淚珠子順著小小尖尖的下巴往下掉落,不敢放聲大哭,沙啞著嗓子說:“我吃了五毛錢,一個人……吃了五毛錢的小籠包……”

“這不是都前兩天的事情了。”

水琅看出來了,小孩子是在為去買輪椅那天吃的小籠包難過,但是當時吃完一直到第二天,都沒見著有什麼反應,不知道今天大半夜怎麼突然哭成這樣,“吃了就吃了,為這哭乾嘛?”

一句話像是戳在了二丫的淚腺上,眼淚流得更凶了,兩隻小手將衣角擰成了濕噠噠的麻花,“五毛錢,我不知道小籠包,要五毛錢,盧太婆說,五毛錢能……能買五斤大米白麵,夠……夠吃半個月……嗚……嗚不知道小籠包這麼貴……都被我一個人吃完了……”

水琅默然。

許久都沒說出話。

眼看二丫越說越傷心,哭得快要抽過去了,才道:“你是覺得貴哭,還是因為自己背著媽媽姐妹妹吃光了,有負疚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