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的後頭,倒是省去和陳城樹母親的寒暄。
不過在選人進入病房時,他悄然而上,被他頂替了看望名單的同學,麵色微微漲紅,敢怒不敢言。
病房不大,各種儀器設備占據了四分之三的位置,他們四個人進來看望,能停留的時間也不長。
宋閻的目光在病房裡掃過一遍,不等陳母和他說話,他就先退出來了。
“這位同學……”陳母疑惑地看著宋閻遠去的背影,有些疑惑他的反應。
“啊,他也是我們同學,大概,大概是悲痛城樹的遭遇吧……”說出這話的同學一臉心虛之色,他自己都不相信這話,不過在陳母聽來,並無什麼不對。
他們繼續寒暄低語,宋閻直接下樓到醫院的小花園裡,坐在避陰處的長凳上,好一會兒,他身前一團血光緩緩浮現。
少女鬼離家出走時穿著一身米白色的裙子,現在那上麵全讓血液浸透,並還在滴滴答答地淌血,她臉上一道撕裂斑駁的血痕,從額頭左側裂開到後耳根,麵骨,血肉清晰可見。
“嗚嗚嗚……”她在哭,聲音也很難聽,甚至說得上是淒厲。
“我找過你,但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你認得我,對嗎?”
宋閻冷靜地問道,他即便再心硬,對這著死狀這樣慘的少女鬼,也難免動惻隱之心,隻是他習慣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你是宋閻,我媽說不能和你說話,”少女鬼看著宋閻,道出她一直對宋閻避而不見的真正原因。
宋閻聞言好是無語了一會兒,愣是他,也沒想到少女鬼不肯見他,不肯和他對話,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當然,他一點不奇怪少女鬼的母親會對她叮囑這話。
☆、第009章
但你已經變成鬼了啊!宋閻的左眼角跳了跳。
這時鬼王慕修偏頭過來,另一隻沒讓宋閻握住的手抬起,他想去摸宋閻的臉。
但還未碰及,就又讓宋閻握住了,然後慕修的眸光便羞澀了。
宋閻好好喜歡牽他的手呀,兩隻手都要牽呢。
宋閻抓著鬼王的手,下意識捏了又捏,他沉著麵色問道,“是陳城樹害死你的嗎?”
話落,少女鬼周身的陰氣瞬間濃鬱,她臉色也轉變成厲鬼才會有的灰白,頭發飛舞,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惡念和殺意。
絕大多數的鬼都是從人轉變過來的,但鬼和人終究是兩個不同的物種,它們始終無法像人那樣擁有強大的自控能力,各種負麵情緒說爆發就爆發了,比如黑眸鬼王慕修,比如眼前的少女厲鬼。
少女鬼的反應就是她的答案了,害死她的,就是陳城樹無疑了。
“他應該還有幾天就能醒,”宋閻無視少女鬼愈發淒厲可怖的厲鬼模樣,對於少女鬼複仇的能力也有了大致的推測。
陳城樹是讓她從三樓推下沒錯,但他家樓下有樹,有草坪,他還是先摔到樹,再摔到草地上。
摔斷腿什麼的不奇怪,摔成植物人的幾率不大,他現在昏迷不醒,很大程度上,還是少女鬼在乾擾。
她的能力相對其他厲鬼來說,弱了好些,隨陳城樹身體狀況漸好,她就無法繼續施加影響了。而這也是少女鬼眼前焦慮的。正因為如此,她才冒險違背她生母的叮囑,來見宋閻了。
“他殺死我的,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少女鬼的長發狂亂飛起,整隻鬼身幾乎讓那個灰黑色的氣體溢滿,而這於她決不是什麼好事,或許能讓她的能力得到一定加成,但她要付出的代價一樣會很大。
除個彆有特殊奇遇的厲鬼外,其他厲鬼最後的結局都隻有消亡,徹底消亡於陰陽兩界。
“我可以幫你,但你要儘量配合我。”
宋閻眉頭蹙了蹙,少女鬼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並不讓他喜歡,但能讓她超度,就隻能是幫她報仇,讓陳城樹繩之於法。
然而少女鬼已經讓惡念控製住神智,她幽幽掃一眼宋閻,就又要隱去了。
“你不相信許嬸兒嗎?”宋閻不得已提到少女鬼的母親,這世間唯一一個記住她,並時時刻刻為她感到悲傷的人。
“你想和她說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們轉達……”
少女鬼即將要充斥往腦門的灰黑之氣,瞬間凝滯住,再緩緩散去,她眼眶的淚珠接連滾落,她輕輕地問道,“真的嗎?可是她不要我了呀……”
“真的……”
一個多小時後,宋閻拉著慕修出現在小河鎮百富路99號人家門口。
敲了好一會兒門,一個身形微微佝僂的老婦人把門打開,她掃一眼宋閻,眸光裡滿是陰霾,生人勿近。
宋閻沒有多廢話,他直接道,“我找到她了,你相信我,就隨我來。”
老婦滿是陰霾的眸光裡,明亮驟起,她嘴巴張了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機械地連連點頭。
“帶一身她以前的衣服,我幫你燒給她換上。”宋閻再補充一句,同時也給老婦一點單獨消化這個消息的時間。
“好,好……”艱澀難聽的回答傳來,老婦蹣跚著身體往樓上去。
宋閻沒有跟進去,他站在門邊等著。
小半個小時後,老婦帶上少女鬼的衣服,也給自己稍稍打扮了一下,跟在了宋閻身後,神色似哭似笑,難以辨述的複雜。
“閻閻,難過……”鬼王慕修輕輕低語著,他執起宋閻的手,揉了揉,似乎要揉去宋閻心頭被勾起的那些艱澀。
宋閻掃一眼臉上情緒跟著明顯不鬱的慕修,他低低回道,“還好。”
生離死彆……是作為人逃不過的宿命,看開了也還好。不過,他遠沒到真正能看開的年齡,他正在努力看開中。
他和慕修是先把少女鬼帶回家安頓了,再過來找許嬸兒的。
少女鬼明顯也想見她生母,但卻糾結於死前的執念,說什麼也不肯回她自個兒家。
沒辦法,宋閻隻能把她先帶回自己家,等她和許嬸兒的誤會解開,到時候根本不用他趕,她也會跟著回去的。
回家後,宋閻先把少女鬼要求的衣服用特殊法子燒去給她,然後他才開始給少女鬼和許嬸兒傳話。
少女鬼的哭聲,許嬸兒的哭聲,母女想擁抱卻抱不著彼此,隻能對著宋閻哭泣不止。
宋閻並不阻止她們借哭泣來發泄心中堆積的情緒,但他也沒忘了他找少女鬼的真正原因。
“許嬸兒,小芸說,她沒生你的氣,她後悔了。”
後悔不該和自己生母置氣,就離家出走,後悔沒聽許嬸兒話,就和同學早戀交往。
在隔壁被黃婆叫來,聽了好一會兒許嬸兒哭聲的王德光,也一起過來,聽宋閻仔細轉達少女鬼的話。
她和許嬸兒吵架後離家出走,先到了公車站,可公車停運,她便打算自己走到城裡生父家去,夜路不好走,她扭了腳,又在夜裡被一醉鬼嚇得走錯路,一路到郊區外的河道堤壩附近去了。
陳城樹就在那裡遇到崴腳的許芸芸,他一開始待她還算友好,背她到廢棄的農蓬裡,還要去給她找藥什麼的。
“我請他幫忙給……陳禮傳話,他臉色和語氣似乎就不好了……”她的秘密男朋友並不是陳城樹,而是陳城樹的堂弟陳禮。
一年前,陳城樹的成績長相都屬於中等水平,陳禮卻是小河鎮裡從小有名的典型“彆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長得也還不錯,一般說起陳家,更多人會先想到陳禮,而非陳城樹。
少女鬼許芸芸的語氣裡多了明顯的畏懼之色,和陳城樹提到陳禮之後,就是她噩夢的開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城樹一改之前的友好,對她又打又罵,並開始施暴,她在反抗中,頭撞到一塊石頭,昏死過去。
“再醒來,我就在一個很小的石頭洞裡,我腦袋疼,一直哭,流好多血,但陳城樹沒管我,他拿刀子割我,拿斧頭砍我……好疼好疼。”
顯然,許芸芸撞到頭後,並沒有立刻死去,但陳城樹已經被嚇得瘋魔,全然不顧許芸芸尚存的生息,不管不顧地開始分屍拋屍,給自己善後了。
少女鬼許芸芸的神色狂亂無比,顯然,她變成鬼之後,臨死前的疼痛和恐懼一直伴隨她到現在,她不僅恨陳城樹,也害怕他。
“媽媽,芸芸好疼,好疼……”少女鬼許芸芸伏在許嬸兒身側,周身的鬼氣又開始不受控製了。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許嬸兒已然泣不成聲了,許芸芸死得多慘,在找到她屍體時,法醫已經告訴過她了,但每次想起,她都能再次痛不欲生。
但宋閻讓黃婆把王德光找來,就是不想許嬸兒失去理智,做出對她自己不利的事情來。
確定了第一案發現場,再找到農蓬周邊符合許芸芸描述的石頭洞並不難,那裡麵就有關鍵性定罪的證據。
王德光一臉唏噓地從宋閻的小院離開,集合人手,連夜辦案。
天色黑沉下來,宋閻送許嬸兒和許芸芸回家。
在她們把門關上前,他還是沒忍住叮囑了一句。
“許嬸兒,小芸跟你回家了,照顧好她,也照顧好你自己。”
“謝謝,謝謝……”許嬸兒除了道謝不知道能和宋閻說什麼,但無疑宋閻給了她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宋閻點點頭,目光在少女鬼許芸芸身上少許停留,他往郊區房子的方向走去。
在王德光把陳城樹伏法之後,少女鬼許芸芸能在許嬸兒身邊停留多久,宋閻不知道,也不打算管了,那是她們之間的緣分,一人生,一人死,也是緣分。
“閻閻,難過……”鬼王慕修偏頭看宋閻,努力辨認宋閻此刻的情緒,像是難過,又不大像。
宋閻聞言偏頭迎向慕修的目光,他嘴角微微彎起一點弧度,算是笑了,他輕聲道,“謝謝你,慕修。”
因為慕修的陪伴,這次他沒感受到太久那種過分壓抑的情緒,他也不知道他和慕修的緣分能繼續多久,但這也是他們的緣分。
一切,隨緣。
回到家裡,宋閻先去給自己煮了碗麵,一天下來,他全然忘了吃飯,現在停下來,才發現餓得慌了。
宋閻夾起一筷子掛麵,轉身又從塑料盒裡取出一隻碗,鍋裡剩下的麵夾到碗裡,就連青菜都分了一半。
兩碗麵放到小桌子上,宋閻轉身到倉庫裡一趟,隨後飯桌上一根特質香點上。
他自己也坐好,並看向身側不明所以的慕修,“坐那邊吃,不許挑食。”
鬼也會餓,宋閻早就知道,隻是過去的他,連他自己都難吃飽穿暖,根本不可能有餘錢去供養那些鬼們。
現在有點餘錢了,他還是沒打算那樣做。他不是什麼壞人,但也稱不上是善良的人。
這一碗給鬼王的素麵,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因為原則。慕修這一天的陪伴情分,他打算用一碗麵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