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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句指點,是多少法師夢寐以求的事情。

不過隨著法陣力量的鋪展,牧師忽然感覺喉嚨有些癢,熟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那個”

阿列克謝法師的靈體肉眼可見的開始變淡,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歐文忍不住開口大叫。

“放心,我暫時走不了,那隻夢魘還束縛著我,儘管我已經能感受到冥界的拉扯了。”

阿列克謝溫厚地微笑著,鼻梁上的眼鏡閃著光。隨著夢魘魔力的壓製,千法之塔的真容開始顯現,曾經變幻莫測的霞光被一層層剝離,露出被風雨剝蝕的石牆。

鮮妍美麗轉瞬腐朽,王都勝境化為土灰。

兩人呆愣地站在一團團看不出顏色的灰塵中,日光從少了天花板的殘垣斷壁中斜照下來,陡然升起一種滄海桑田的感受。

“這才是奧利安的真容。”阿列克謝感歎道,歐文看見大法師擦了擦眼角,“隻有五年多一點點時間,真是對不起阿爾弗雷德。”

“哪怕成為殘垣斷壁,也是人間少見的奇景。”

歐文輕撫著冰冷的牆磚,按照之前記憶在塵土裡翻找,從廢墟裡拈起了一本泛著淡淡靈光的書。

千法之書。

“看來你自己找到了,那我也就不多贅述了,不過你要的奧利安城市建築圖,恐怕已經化成灰了。你要是真想得到它,反正阿爾弗雷德活了過來,不如去找他默寫一份。”

“已經不用了,既然奧利安城能夠重新出世,那麼功能劃分和建築結構也就不再是秘密,重新繪製也不是很難。”歐文驕傲地拒絕了阿列克謝的好意,“我想自己完成測繪。”

“我會在冥界為你們祝福的。那邊那個……自然教派的牧師?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事嗎?”

吉爾伯特問,險些憋不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癢意,激得他渾身發抖。

“你一定生病很久,又找不到特效藥治愈吧?”

“您怎麼知道?我以為是病,攢了十年的錢去求鎮裡的法師給我施放‘移除疾病’,但是沒有任何效果。從那以後,我就隻用草藥吊命了。”

“不,那不是病,準確來說,是一種過敏。在我們那個年代,過敏的孩子不多,卻也不少,一年中總有十幾二十個孩子上門求醫。他們大多數都活不過十五歲,而你似乎獨得命運眷顧,竟然堅持了這麼久。”

阿列克謝看向牧師的眼神有些驚異,不過並不是那種想要解剖的眼光。

“大概是我意誌力比較強,特彆想活著吧。”

吉爾伯特自嘲地笑笑,臉上浮現蒼涼之色。

“過敏的話,倒也有辦法解決,不過我得先測定你是哪種過敏,再來解決。”

抱著法術書的歐文突然插嘴道。

“等奧利安結束的時候就去,算是你協助我的報酬好了。”

吉爾伯特沉靜地點點頭,並沒有什麼狂喜之色,大概是已經失望過多次了。

“夢魘發現我了,正在對抗法陣呢,你們看。”

大法師飄到牆邊,凝望著塔下。法陣的力量和幻境相互廝殺,修築的宮殿時新時舊,花圃的植物在上一刻瘋狂滋生,又在下一刻被霸道地剪成固定的形狀,仿佛在時光的進度條上左右橫移。怪誕奇妙的景象就在塔旁發生,已成廢墟的湖之塔立在中央,日光高懸,破敗中帶著恒常不變的意味。

埃斯特斯的信使就像一塊柔軟的絲綢,沿著宮殿的浮雕輕巧地跳到阿爾弗雷德肩上。

“評議會的結果怎麼樣,我聽說你沒帶侍從,這是為什麼呢?”

法師贈送的寶石又一次開始發冷結霜,除貝蒂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引起這樣的反應。阿爾弗雷德克製住再次摸它的欲望,垂下眼簾。

“結果就是沒有結果,母親身背汙名無法辯白,有人想在父親的死上做手腳,讓我丟掉繼承權。但我母親早就勾結了外人,就算赫卡特姑姑放手不乾,王位也不會是我的東西。”

“我們都是可悲的家夥,身不由己,被命運擺弄。”

埃斯特斯輕歎的聲音凝結了沉重的憂鬱。

“公主已經回來了,她很惱怒,我聽見她在隔壁訓斥侍女,要她們對那些貴族下咒了。想必很快就有人死於非命,或是完全臣服於她了。那些倒還無所謂,我更擔心她會直接把詛咒轉向你。隻要殺掉了你,就算手上沾滿鮮血,能當上國王的人就隻有我了。王兄,你要小心。”

這該死的夢魘,玩弄人心真有一套,但我竟然該死地陷進去了。

醒醒吧,埃斯特斯早就死了。

阿爾弗雷德情不自禁都收攏了手臂,勒得花貓喵喵叫著。

往事一幕幕閃過,帷帳和布匹中裹著的瘦弱孩子,縱橫交錯的傷痕,泛著濃重腥氣的藥湯,和收到人生中第一個禮物時綻開的笑容。

從什麼時候起,埃斯特斯就在他生命中占了如此之多的分量?

“當不當國王我無所謂,我隻是擔心你。”

埃斯特斯似乎被這番真情流露的話所震驚,陷入了一片沉默,阿爾弗雷德隨即感到他的力量短暫地從貓身上消失,貝蒂伸出爪子,在衣服裡勾出掛著寶石墜子的細繩。

周遭的景色似乎有了變化,始終籠罩著新天鵝宮的光暈消失了,變得既黯淡,又蒼老,活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終年不化的冰雪顯得有些若隱若現,一股草木芬芳從冰雪冷香之下透了出來。

有那麼一瞬,他看見昂首挺%e8%83%b8的衛士身上變得朦朧,成為靈體的狀態。就連手裡還在活動的花貓,身體的溫度也在飛速消失。

夢魘的力量出現了衰退。

“王兄,王兄?”

沒過多久,頹敗的景象就在夢魘的力量下還原了,埃斯特斯的聲音重新從花貓嘴裡響了出來,虛弱且憂心忡忡。

“侍女惑控王後的法術被抵抗掉了,公主非常惱怒,親自接過了水晶球開始詛咒。”

“埃斯特斯。”

“嗯?”

從貝蒂口中流淌而出的話語一如既往地溫馴。

“你曾經做過夢嗎?人要結束夢境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阿爾弗雷德突兀地問了句毫無關係的話,緊接著又給出了答案。

“是醒來。”

“您知道了嗎,王兄?”

埃斯特斯柔軟的聲線從渺遠的另一頭傳來,他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怒火,低喝道:

“彆用他的聲音對我說話,你這隻玩弄人心的夢魘!他已經離開很久了,讓他安息吧!”

“如果我不用這樣的聲音,那我還能用什麼聲音?算了,我總是會滿足你的。”說到一半,夢魘的聲音變得粗礪,模仿著岡瑟三世的腔調對他怒吼,“發什麼愣,你母親快要被赫卡特咒殺了,還不趕緊去救她!”

“殿下,請你救救王後殿下吧!她快死了!”

蒼老的嬤嬤扶著廊柱,微弱地哭喊著,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般乾癟下去,露出骨架的形態。仿佛要補回這五百年裡缺失的時光般,她迅速地枯萎下去,然後化為一堆塵埃。

雄渾的號角聲震動整座宮殿,四門大敞,偷偷潛入進來的羽翼騎士拿起武器,公然和護衛糾纏到了一起。靈魂和靈魂彼此廝殺,虛幻的戰吼和慘叫聲驚天動地,讓阿爾弗雷德不忍地閉上眼。

夢魘撤去了力量,不再著意維持光鮮亮麗的假相。新天鵝宮在歲月裡枯萎,他大步跨過野草蔓生的土地,向白塔對麵的塔樓狂奔而去。

羽翼騎士們突破了黑衛和冬狼騎士的攔截線,彙聚到了黑塔之下,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束柴禾,轉瞬就鋪滿了整個地麵。熔爛扭曲的聖劍出現在手上,鼓蕩而起的烈風把最近的敵人掀翻在地。

“滾!”││思││兔││在││線││閱││讀││

“夢魘撤回了魔力,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們應該能自由了。歐文法師,和法師議會的人聯係上了嗎?”

“聯係上了,大法師,吉萊娜絲法師會帶領團隊傳送過來。”

阿列克謝大法師推了推半月眼鏡,浮現出遺憾而溫暖的表情。

“真遺憾,我是沒辦法回去了。想想以前在魔法塔求學的日子,就像是在昨天一樣。最後,歐文法師,你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什麼願望?”

“方便告訴阿爾弗雷德一聲,你儘力了,我們不怪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副本快完了,下次不作死寫群像了。第二更在下午一點半。

☆、故國之夢(完)

議會八環法師,吉萊娜絲女士從空中勾勒的金色魔法門裡走了下來,清新的風掠過袍角,揚起一陣漣漪。

“我的任務也該結束了,接下來該看你們的了。”

大法師的靈魂緩緩浮起,在眾人矚目之下投入法陣中,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法陣凝滯了一瞬,旋即爆發出絕強的吸力,無形的以太之風刮過王都,數不清的魂靈被冥界召喚,爭先恐後地向法陣湧來。

受召的靈魂有的平民,也有貴族,他們穿著生前的衣服,麵容或清晰或模糊,紛紛投入法術構成的大漩渦中。其中一個靈魂顯得格外強大,度過五百年的時光,竟依舊保持著完整清晰的形態,嘶吼著想要掙脫法陣,回到宮殿裡去。

“沒想到,連傳奇者也被困死在了這裡。”

吉萊娜絲揮動法杖,強行抹去了他的執念,把這個不甘的武官投入輪回。逸散的靈魂精粹飄蕩在風中,被她用調用魔力,在指尖上凝出一塊無色的水晶。

“你真是給了我們一個驚喜,沒想到奧利安的夢魘被你給解決了,這下我們又能騰出不少精力乾其他事了。這裡的事情結束後,你應該會得到議會給你的勳章。”

精靈女法師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對歐文的功績大加讚美。

“也許並沒有解決,吉萊娜絲閣下。阿列克謝前輩的法陣初衷隻是壓製夢魘的力量,我恐怕夢魘還在。議會的勳章我從來都不奢望,不因為我違反條例擅自進入違禁區懲罰我就滿足了。”

“至少他肯收斂魔力了。”精靈法師看了無動於衷的歐文一眼,“你就不好奇這隻夢魘正體是什麼嗎?”

“不,我一點也不好奇,能活著出來就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真是無趣的後輩。”吉萊娜絲抱怨了一句,意興闌珊地又自己解釋起來,“嘖嘖,這隻夢魘可是相當罕見呢,高位生物受肉得到人類形態,又墮落成夢魘。我們來過好幾個人都被他打了回去,沒想到他居然會栽在你們手裡。”

“他就是銀狼王子的表親,被岡瑟王國所秘藏,不曾載於史書的埃斯特斯王子。”

截擊的羽翼騎士被重重掀翻,在落到地上時迅速變成一抔看不出樣子的浮土,青翠的野草從盔甲縫隙裡長出來,在微風裡開出嫩黃的花朵。

阿爾弗雷德緊握著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