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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大澤,它樓閣林立,高塔儼然,無數魂魄披甲執銳,矗立在紙錢飄飛的神國中。

陳宗平腰挎斬魂刀,騎著高大鬼馬,目色堅毅,縱馬跑過星羅棋布的鬼兵,高聲:“大師兄!陰地眾鬼,聽從大師兄調遣!”

神女廟的師兄師弟,則由方龍洗率領,震撼的看著這天地倒轉的一幕,還是玄肇先跳起來,高喊:“神女廟眾修士,聽從大師兄調遣!”

“聽從大師兄調遣!”

風雲飄搖。

天地變色,狂風嘔吼中,青年平靜地懸浮在風中,指尖符籙獵獵作響。

墨發拂過臉頰,他輕輕彈手,將符籙飛出指尖,化作一場阻隔天地的渺渺細雨,潤物無聲。

“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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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殘月缺(21)◎

天劫將至,退無可退。

薛錯抬手發出金色敕令:“持此敕令,便可打開往生橋,遇到惡孽將其扔入無間,無辜生靈便投入大澤!”

陳宗平一把接住,恨不得立刻縱馬奔出,阿竹卻不聲不響地拉住他,在他腰間掛上一枚玉色的平安扣,叮囑道:“萬事小心。”

陳宗平舍不得她:“師姐,你就在這裡,不要走。”

阿竹背著刀,摸了摸青年將軍黑色的甲胄,目光像雨絲溫柔:“好,你去吧。”

陳宗平堅定的重重地點頭,然後調轉戰馬,冷下臉,凶神惡煞的高舉敕令,奔走在鬼兵之間。

“眾差鬼聽令,隨我出征!”

“開城門!”

“開城門——”

羨田村的鬼兵立刻戴好頭顱,推開陰地大門,黑甲洪流浩浩蕩蕩,騎著鬼馬傾泄而出。

陳宗平奔走在最前方,手中斬魂刀揮舞得虎虎生風,他血氣高漲,聲勢激蕩,帶著陰地十萬鬼兵,殺入凡間。

阿竹利落的跨上一匹鬼馬,夾在大軍中一起踏出了神國。

神國中還餘下修士,薛錯不知道修士會如何選擇,他拱手道:“各位道友,這敕令並不能保諸位不死。”

方龍洗聞言哈哈大笑,從薛錯手中奪過敕令,上下拋了拋:“怎麼,你師伯我像是貪生怕死的人?此乃關乎天下之大事,雖九死,其猶未悔也!拿來拿來。”

散修們大都是當初叛出問道宮的朋友,在人間,修真界,俱都來往,性格灑脫狂放,此時當仁不讓,紛紛領了敕令。

“怕什麼,人死鳥朝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大道獨行,我今日與兄弟們一同前往,乃是千載難求的幸事!”

“壯哉!我人族修士!偉哉!我大澤神女廟!”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戰!”

修士們英姿勃發,帶著敕令和符籙,向人間四散而去。

而此時的天空,那裂縫越來越大,天劫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

吞虺的虛影占據半個天空,祂意識到自己玩脫了,徹底將天地大劫召喚了出來,想要溜走,卻因為吸收了太多怨恨,本體龐大至極,無法墮入虛空,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祂氣急敗壞,瞪著害自己陷入險地的女人:“女人,該死該死。”

那恐怖的一擊撞碎了龍威劍的劍氣。

薛真真向後滑倒,那柄陪伴她許久的龍威劍裂痕斑駁,發出陣陣悲鳴。

赤龍劍靈化作一條昂首的巨龍,為主人擋下最後一擊之後,轟然破碎,裂成了無數片。

“龍威。”

薛真真下意識伸手接住一片碎片,握在手心。

虛幻的劍靈最後蹭了蹭主人,在她手中消散,薛真真悲慟萬分。她手指顫唞,從儲物戒中抽出一把玉髓,那玉髓纖長,殷紅,如同流動的血。

霎那間,劍氣縱橫捭闔。

劍出。

虛空也為之動搖。

吞虺不得不避開劍芒,祂張大大嘴,嘯出陰風。

錚——

劍鳴高天之上。

黑衫青年突然出現,他握著一柄雪色鋒利的長劍,劍身不長,是一柄不甚名貴的凡鐵,名叫[思無邪],因為擋去吞虺的一擊,他的虎口裂開,流出殷紅的血。

一隻老鷹在天空中鳴叫,吐出的氣息摧毀了掉落的天火,守護著主人。

薛真真一愣:“如誨。”

顧如誨聽到自己的名字,緩慢地轉過身:“師娘。”

薛真真揮袖蕩起一陣風雲:“你怎麼會在此處,速速離開!”

但那罡風卻吹不走顧如誨,他一劍裂空,破開罡風,懸浮在薛真真身前,擋住了吞虺的視線:“我不走。”

薛真真氣怒至極:“你!生死大事,豈容兒戲,顧如誨,速速離開!”

她再次抬手,掀起劍道虛影,但顧如誨再一次擋住了,他的姿勢很平常,但薛真真太熟悉那劍招,她目光愕然:“天劍十二式,你已經學會了?”

顧如誨默然片刻,回答她說:“是。”

他頓了頓,又道:“我也選出了我的本命劍,我沒有用師父的竹劍,我選了[思無邪]”

薛真真瞬間想到了什麼,似乎難以置信,又更加憤怒了。冰冷的怒火燒上眼眸,她拎著顧如誨的衣襟,要把他推出大劫範圍,但撼不動他分毫:“我此時不想知道,如誨,離開此地,越遠越好,不要回來。”

顧如誨沉默,片刻後輕輕搖了搖頭。

“師娘,你走。”

其實,君無畏是他的師父,薛真真是他的師娘,那麼便也是他的父母。

雖然師父對他並不關心,隻在意他能不能修成天劍十二式,但幸好,他實在是一個合適的劍修,堪比登天的劍法,他學會了。

他能用這一劍,作為他活著的最大價值。

但師娘似乎並不理解,她受傷極重,曾經美麗的女人多了很多的白頭發,但還是很溫暖。顧如誨一直記得,當年在流雲峰,她為自己留下的一杯茶,一爐香。

雲彩從身邊飄過,霞光落在他的身畔。

他能坐很久很久。

薛真真怎麼肯置他於如此險境,厲聲斥責:“我再說一次,快走!”

顧如誨麵無表情,忽然抬手揮出一道金色的符籙,符籙化作囚籠,將薛真真禁錮其中,推了出去。

他轉過身,揮動思無邪,劍光耀眼,指著天上的吞虺。

薛真真猝不及防,被一道詭異的符籙帶著衝出吞虺的道象,她難以置信,想要衝回去,卻趕不上那劍光。

“顧如誨!”

天空的道象龐大無比。

風暴的中心安靜的異常,鷹霄不願離去,恐怖讓他無法保持自己的獸形,他落在半空的浮雲上:“主人。”

顧如誨說:“你如今恐怕走不了了。”

鷹霄十分平靜:“我陪著主人。”

顧如誨知道事無後悔的餘地,他點點頭:“也好,站到我的身邊來。”

鷹霄聽話的上前一步,和顧如誨並肩而立。

顧如誨握著思無邪,他第一次完完全全感受到了自己的劍心,在%e8%83%b8腔內砰砰作響。

顧如誨生平第一件事是練劍,他因劍而活。

但師父說,你要學會像人一樣修行,師娘說,修行太苦,你要像人一樣去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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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仔細算起來,人間溫情,知交好友,大道劍法,他都已得到過,此生其實並無太多遺憾。

他幼時伶仃,四海漂泊,有幸遇到了師父收留他,師娘教導他,小師兄關心他。

那座小小的流雲峰也是他的家,師父師娘,小錯,都是他的親人。而劍客拔出他的劍,往往隻需要一個信念,不畏懼生死。

雖隻有一人一劍,卻敢對天地。

他想:人之一生,苦難隨身,不得解脫,人之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他今赴死,是為人間至友,是為流雲峰的雙親。

如此,應當不算輕於鴻毛吧。

吞虺的道象將黑衣青年吞沒,薛真真睚眥欲裂,想飛回去,卻被白衣劍仙攔住,君無畏說:“劍主,你此時回去,顧如誨便白死了。”

薛真真手中的玉髓寸寸斷裂,她聲冷如冰,一字一頓地質問:“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收他為徒?”

“難道就是為了今日,讓他代我去死嗎?”

“你費儘心機,教會他天劍十二式,就是為了今日在大劫之下,讓他一個人去死嗎?”

“當初你想教薛錯天劍,他卻學不會,你那時候,想的就是今日嗎?”

薛真真步步上前,君無畏步步後退,他嘴唇開合,臉上的表情從動容到漠然,他的聲音依然是溫和的:“劍主,這是生靈命數。”

薛真真氣血翻湧,怒到極致,臉上反而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表情。隻是一顆心仿佛冰塊掉落在地上,破碎成千萬片。

“你怎麼配,做他的師父?”

“你怎麼配,做薛錯的爹爹?”

啪地一聲脆響,劍仙的臉微微偏向一側。

他沉默不語,薛真真臉頰滾落熱淚,同他擦肩而過,他握住薛真真的手,一截斷裂的玉髓便凶狠地刺出,擦破他的脖頸,流出細細的一線鮮血。

薛真真眼中的淚像千萬根針,紮進君無畏的心,她看起來失望透了,傷心透了,也恨極了他:“彆碰我,我嫌惡心。”

君無畏眼瞳放大,長睫顫唞。

薛真真握著斷裂的玉髓,義無反顧的重新飛向吞虺,那裡也有一個孩子,等待著她去救。

她何其無用,竟然讓她的兩個孩子,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她眼前。

去救他。

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薛真真拚命往吞虺的方向飛,但是太慢了,太慢了,祂看到吞虺低下頭顱,看到祂長大嘴巴。

黑暗中。

一道極其璀璨的劍光劃破黑暗,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它如同星辰隕落,絢麗無比,璀璨的光芒在夜空中閃爍,仿佛整個穹宇都在這一刻被點亮。

劍尖所指之處,空氣都被切割開來,仿佛有狂風呼嘯而過,將周圍的一切都吹得粉碎。

劍光在夜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如同彩虹般絢爛,在這璀璨的劍光中,薛真真看到了一個孤獨的身影,他揮舞著劍,用出了自己最強的一招。

那一劍撕裂了蒼穹,將天空破開一個大洞。

吞虺的身軀被那一劍斬出長長的血痕,黑色的鱗甲片片破碎,黑色的血雨撒向大地。

祂吃痛,頓時怒極,嘯出混沌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