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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一段不可說的痛處,混得好的,在深海裡不問世事,混得不好的,才會出來討生活。

因此他們身上,也沒有多少油水,那三十六洞妖王,絕大部分是鱷魚大統領冊封的,本身不過是有點修為的破落戶,哪裡有什麼好東西。

但是被這一煽動,加上大家都交了,還頂著複興水族的名頭,寧肯自己吃點苦,也要支持一次!

這些水族臉上帶著希望,越是妖力低微,越是好說話,恨不得親自隨鱷魚大統領打拚,把水族的尊嚴拿回來。

敖沐越看越難受,浮華外表下,那些水族顯得有些寒酸,沒有一張老臉孔,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妖。

玄肇道:“你帶東西了嗎?”

那小頭目一路收過來,眼看要到最後一桌,敖沐道:“我出來的急,什麼也沒帶。”

玄肇拍大腿:“我已經死了七千多年,我也沒有,倒是有個薛錯親手捏的泥腿……嘖,這個不行,對了,你不是龍嘛,沒有什麼褪下來的龍鱗,龍角之類的。”

敖沐怒道:“彆說龍鱗,半塊指甲都不給,他們連女妖怪都要,那是明搶,呸,簡直無恥,我偏不給他!”

眼看小頭目越來越近,玄肇左摸右摸,掏出來一點之前的陶片,扔到了桌上。

一旁的妖怪是隻儒艮,拿出了一堆玉石法寶,他本妖卻穿著破破爛爛,還帶著一堆不能化形的小儒艮。

敖沐驚訝道:“你怎麼這麼多?”

儒艮的脾氣很好:“攢了兩百來年了。”

敖沐遲疑:“你就全部給他,我覺得他像個騙子。”

儒艮搖頭:“不會的,你怎麼這樣想。”

頓了頓,他說:“這些原本是打算送給龍王爺的,可是龍王爺回不來了,有新的四海之主也是好的,水族不能再一盤散沙,任人欺辱了。”

收禮的小頭目到了最後一桌,眉毛挑起老高,上下掃了敖沐一眼,高聲道:“你的禮呢?”

四麵八方的視線密如羅網,高坐在王座上的三個大妖怪也看了過來。

敖沐一言不發,撿起桌上黑色的半塊碎片,小頭目瞪眼:“你敢對大王不尊敬,你存心拖累水族複興,你要做我們大家的罪人?”

敖沐起身:“我做你……”

玄肇:“咳咳。”

敖沐閉緊嘴巴,緩緩地坐下來。這時候,旁邊那隻儒艮替他維護:“大人,這一看就是個年輕妖怪,估計常年東躲西藏,哪有什麼寶貝,您原諒則個。”

小頭目大聲說:“他窮他有理了?人人都交他為什麼不教?大王辛辛苦苦替大家複興水族,這些人不支持,不是白眼狼是什麼?大王是為了自己嗎?大王是為了大家!”

鱷魚大統領背著手:“誒,你小子怎麼能這麼說,手頭不寬裕的時候也是有的,都能體諒,我看發個大道誓言,寫個欠條都是一樣的。”

他招呼敖沐,十分和藹:“來人給公子拿筆。”

敖沐從小在暗河裡長大,化形之後接觸的都是淳樸的山民,他沒有經曆多太多風浪,可他不傻。

他不明白這些水族,怎麼能被一個複興就給騙了?

他想不通,可望著滿懷希望的妖怪,又不知道為何,心裡有種難解的悲傷。

於是他再也忍不住,乾脆踢翻桌子站起來:“你這個騙子!”

“我此生最恨騙子!”

“你複興什麼水族,憑借強取豪奪,巧言令色?你有章程嗎?你有能力嗎?你是個什麼跟腳?”

他越想越氣:“我師兄若是在這裡,一定殺你示眾!”

鱷魚大統領笑容一收,冷下臉:“師兄?人族的稱呼,嗬嗬,看來你就是人族的奸細,把他抓起來!”

玄肇知道要壞事,連忙跳起來,抓著敖沐:“你這小子,沉不住氣,快跟我走!”

敖沐脾氣上來,斷然不肯,他猛然揮出七八張符籙,高聲道:“我看誰敢!”

那些符籙都是薛錯替他量身定做,威力不比尋常,一下子掀翻一圈妖王,他仍覺得不夠,化出真身,咆哮一聲:“我拆了你的宮殿!”

龍尾卷起,橫掃一片琳琅珠寶,打斷了好幾根珊瑚,抽斷了一根大殿的主梁。

那龍首,龍身,龍角,那熟悉的隻在壁畫裡見過的身影,眾水族目瞪口呆,震驚當場。

“龍……龍龍?”

“金龍。”

他們骨子裡的血液忽然熱了起來,齊齊湧向心口,一片滾燙的熱:“龍族回來了!是龍!”

鱷魚大統領臉色難看,揮起板斧,大聲嗬斥:“彆被他騙了!那是一條死龍,是個修香火的泥菩薩,他早就不是龍族了,說不定是什麼鳥蟲修來變的!”

“死了?”有水族不敢相信,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去摸那垂下來的祥雲尾巴,手指虛虛的穿了過去,他愣在原地,抬頭時滿臉淚水:“金龍,誰害了你,你怎麼不出生在海裡,你受委屈了啊。”

“他不是龍族,閃開!讓我收拾他!”

有痛哭流涕的,也有義憤填膺,不認敖沐的,畢竟他們有了靈知的水族,也不是個個擁戴龍王。

敖沐橫衝直撞,可他到底信仰不夠,神力有限,鱷魚大統領和蚌精兩麵包夾,還有隻蝦子暗地裡空水。

他雙拳難敵四手,掙紮了一會兒打不過,便在玄肇極力保護下,衝破房頂,朝著天空飛去。

可是玄肇卻沒能跑出去,被鱷魚大統領當場擒獲,敖沐回援不能,衝出水麵,繞著大澤盤旋。

金龍悲鳴的聲音在群山之間回蕩:“大師兄,你在哪裡啊!”

這時候的薛錯手裡托著古老香爐,站在一條古老乾涸的河床上。

那河床彎彎曲曲,破碎不堪,隻殘留著些許九曲輪廓。

香爐裡流動著一爐金池水,那是千雲澤的生靈第一次祈禱,打開往生橋時形成的池水。

金池轉生。

如同不老仙丹。

而薛錯之所以到這裡,是應一位神女之邀,來結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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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風月(5)◎

那日薛錯在廟中上香,忽然收到娘娘的啟示,他思考之後,便與任殊和顧如誨商量,各自去往一方。

至於家裡就丟給了小金龍。

不過薛錯走之前實在放心不下,還是同敖沐見了個麵,又怕錯過時辰,隻好把磨人精丟出去。

“敖沐的機緣。”

“那個憨貨能有什麼機緣?”

“總不能把娘娘的廟給拆了吧。”

薛錯心裡嘀嘀咕咕,掐指算算,自己平時也教了他一些畫符之術,雖然不至於稱霸一方,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想來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娘娘既然如此示下,應該出不了大事。

薛錯背著包袱再次遠行,他的極意自在功得到孔雲二度真傳,又有突破。

如果說從前他隻能算小有造詣,那如今便是逃命的個中翹楚。

如此一來,趕路的速度隻快不慢,不過一天的光景,就飛到了目的地,九曲黃河的發源所在:

[青州]

薛錯在人間十數載,關於神州大陸各地的傳聞,也聽過不少,但無論在哪裡,提到青州古城,便繞不開蓄奴二字。

人間王朝更迭,無論是哪一代帝王,都由仙門背後控製。即是天地正道,也有休民養生以佑社稷的說法,但青州古城的饃族人,卻存在著獻祭人牲的傳統,長達一萬年。

薛錯落下雲頭,歇在青州古城外的一座山,他順著山路下山。

走到山腳,路邊矗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寫著《愛妻書》三個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鑿石碑的人是饃族將軍岐兀,他的妻子金箏死了之後,他很痛苦,便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送彆愛妻,同時留下石碑紀念。

薛錯看著看著,忽然抬頭望向那座山,山頭被鬱鬱蔥蔥的植被覆蓋,無比茂盛。

他霎時如鯁在喉,這是屍骨壘成的小山?

是岐兀為妻子修建的人骨墓?

青州饃族人都如此殘暴,嗜殺成性嗎?

天道不管嗎?

這一個個問題被薛錯咽進了肚子裡,他順著小路往前。

青州古城外,一座座或高或矮的小山就這樣堂皇的展示自己的秀麗,如果沒有山下高大的石碑,或許薛錯還能把它們當成是自然景致。

他隱隱約約看出這山排列出彎曲的形狀,仿佛是九道彎,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場,而在小山儘頭的青色古城,恰似一塊立起的石碑。

薛錯看著看著,不禁感歎。

好大的手筆,好大的氣魄,好深的仇怨。

不惜用一洲之地,一城之人,源源不斷的屍骨,來做骨塚鎮住地底下的東西。

這陣法不是天仙不可為,哪怕是天仙,一個仙人也絕對扛不住獻祭一洲的天譴。

須是金仙,大帝,乃至聖人,才能如此奢靡狠毒的用萬裡疆土,來殺一位舊日神靈。

殺了一時還不夠,布下這陣法的人,用生養神靈的母地,整整殺了祂一萬年。

什麼叫殺人誅心,這就是殺人誅心。

而即使如此。

一萬年後,那位神靈還能大搖大擺的用分身傳到南海,送給他一隻龜殼,與他結一個善緣。

祂的實力何其恐怖,而祂想要的,就是薛錯打開往生橋後,生出的金池之水。至於祂要這個東西有什麼用,聯想到金池的複生功能,薛錯有了預感,

他瞬間汗毛聳立,有種從頭到尾都被盯上的感覺。

這位恐怕一開始就知道祂到南海的目的,送龜殼不過是借此和娘娘談判。

薛錯不知道過程,但合理反推,恐怕有神靈層麵的交手博弈。

他抬頭看向冥冥,搓了搓手臂,默默誦念娘娘的道號,定下一顆心。

說起來,如果這地方真是九曲黃河的發源地,這位神女當初的下場恐怕無比淒慘。

從這破碎斷裂的河床來看,祂的真身恐怕被當初的敵人分而藏之。

頭,四肢,身體,軀乾……一共分成了九個部分,用九座最高大的人骨墓鎮壓。

薛錯看得心驚膽顫,但他越覺得恐怖,反而心中越冷靜,漸漸的,他發現這陣法對他而言並不艱深。

符籙和陣法有共通之處,又有微妙不同。

一個天分普通的修士,不吃不喝的研究一萬年,可能參悟出九骨墓的頭尾。

一個天分卓絕的修士,從看得懂文字開始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