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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俯視著他們,仙人並沒有展現出任何威能,但是秘境中的山川,土地,都紛紛震顫。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眾仙人已然做好了決定,他們的視線冰冷死寂,仿佛燃燒著的幽邃鬼火。

冰涼的雨珠落到薛錯的臉頰。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最後步步後退,慢慢張開小小的手臂,再度將那個高大的少年護在身後。

沒有人帶走他,也無人敢碰他。

他是這即將到來的審判裡,唯一的屏障。

眾仙人竊竊私語,最後明宮瑤的聲音穿過大雨,震耳欲聾:“薛錯,退下。”

“我不退!”薛錯的聲音很亮,充斥著不解,他是真的不懂,不明白:“殺人的不是祝小遊,殺人的那些弟子,我願意以大道誓言起誓!”

“今日進秘境的弟子,隻活下來我等,為何?!”

“他們采人血肉,殘害同門!為什麼不查!隻需看一看那些弟子的儲物戒,一切便都明了!”

“各位師伯,長輩。”薛錯學著奚陶,深作一揖:“薛錯願為擔保!”

“這重要麼?”

薛錯猛然抬頭:“什麼?”

明宮瑤的聲音冷冷的,掃過地上的屍身,老淚縱橫,聲音奇異得平靜:“他們不過是除魔衛道罷了,這裡的弟子入了魔,難道不該殺?”

薛錯不禁反問:“除魔衛道?除什麼魔?哪裡有魔?”

眾修士不答,一步步逼近,薛錯隻是一個靈境期的小弟子,扛不住如此多大修士的威壓,步步後退。

直到他退無可退,小小的肩膀抵到一個硬|物,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他的肩膀。

薛錯回過頭,祝小遊扶著劍站在他身後,對上他的視線,祝小遊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師兄,你到我身後來。”

薛錯使勁搖頭:“不。”

祝小遊抬頭看了看天上,又望了望薛錯,心歎:世間多奇妙,有這樣的仙門,又有薛錯這樣的仙人。

他摘下帶血的佛珠,放到薛錯手中:“幫我還給奚陶,就說,我謝過他。”

薛錯拽住他的衣服,死死不肯放手:“祝師弟,你彆去,我有……能想出辦法!”

祝小遊抬了抬嘴角,捏捏薛錯的臉。

“師兄,大道獨孤,這條路我一個人走。”

這時,一件靈寶玉鐲從天而降,將薛錯扣在其中,動彈不得。薛錯抬頭看天,有個女修士捋捋手腕,淡淡:“罪人祝小遊,你要脅迫一六歲孩童為你保全嗎?”

薛錯捏著小拳頭使勁砸了砸,但靈寶紋絲不動,他拚命喊祝小遊,卻隻能看到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終於明白那些仙人並不打算講道理,他們知道或者不知道真相都沒有關係。

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是來講道理的。

祝小遊拾起自己的劍,一步一步,走出很遠,他走到那些仙人腳下,走到薛錯看不到的地方。

他抬眸,目光如星:“人是我一個人殺的,我不悔。”

天上電閃雷鳴,仙人狂怒。

薛錯什麼也看不到,他隻能聽到狂風在嘔吼,燦爛的法術幾乎點亮了整片秘境的天空。

他們要殺祝小遊,但在殺他之前,每個仙人都有自己的血仇要報。

“跪下!”

“給我跪下!”

數道雷電轟擊而下。

薛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困在玉鐲中,試過了所有的符咒,卻始終沒辦法打開。

等到天空雷電將歇息的時候,天邊飛來一縷流光。

顧如誨收到消息,趕往萬神境,他見過薛錯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副樣子。

他進入無人把守的秘境,在一片雷電氤氳的廢墟中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孩子。

薛錯麵前是一截站在地上的小腿,一柄斷了的長劍。

四周都是道痕,道印,還有一陣陣縹緲的雷煙,除此外什麼都沒有。

薛錯跪在地上,捧著一柄斷劍,看的出神,久久無言。

顧如誨有些吃驚,他緩步走到薛錯身邊。

一滴一滴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到斷劍上,沒有聲音,沒有動作。

但顧如誨感覺到,小師兄身上,有些東西消失了。

他不禁握緊了手裡的竹劍。

“師兄。”

他忍不住拭去他臉頰上的眼淚:“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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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

粗糲的手指摩挲過孩子稚嫩的臉頰,顧如誨沉默著,半蹲在地上,黑色的長衫沾了地上的塵土與泥屑,他不介意。

他記得自己六歲的時候,家破人亡,四處逃竄,茫然沒有依靠。

薛錯這時候的眼神和他那時好像。

凡人與死亡之間最後一道壁壘是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死的很早,所以他很早便知道。

“彆哭。”

劍修大概都是木頭,顧如誨抿了抿嘴唇,掃過地上那半截小腿,輕輕遮住薛錯的眼睛:“彆看了。”

薛錯下意識拉住顧如誨的手掌,顧如誨覺得掌心濕漉漉的,他的聲音如冰如鐵,沉冷卻很有分量:“我帶你回你的家,好嗎?”

“哥哥,小顧哥哥。”

薛錯忍耐了很久的眼淚忽然開了閘一樣滾下來,他不知道該向誰說,他的朋友,一個好好的大活人,隻剩下那麼一點了。

沒有魂魄,沒有真靈。

什麼也沒有能夠留下來。

可是他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他死了,薛錯救不了他,救不了陸小遊。

薛錯所有的話都咽在喉嚨裡,他哭到聽不到任何聲音,他覺得自己太弱了,太渺小,他什麼也做不了。

可是一個很堅硬的人把他抱起來,他不製止他的眼淚,不嘲笑他的無能,好像這樣的事經曆了很多次:“師兄彆哭,你的朋友還在這裡,還在的,你想把他收斂好,一起帶回家嗎?”

想嗎?

他想的,他隻是不敢,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魂飛魄散的陸小遊。

他的招魂符籙沒有用,娘娘的道號也沒有用。

薛錯眼睜睜的看著天邊那些道法亮起,又熄滅,好端端的一個人,隻剩下這麼一點點,連屍身都拚不全。

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從臉頰滑落下來,他緊緊攥著手裡的衣襟,聲音帶著哭腔,他覺得好痛,心臟裡有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想要把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都說出來:“我要是不幫他,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什麼都找不到,他沒有了。”

“為什麼?”

“我錯了嗎?”

顧如誨回答不上來,他不知道前情往事,因此無從說起。他僵硬的把師兄抱起來,愣了愣之後,輕輕拍了拍師兄的後背,從來沒有人對他做過,因此做的並不順手。

他掃過地上的殘劍,說:“你的朋友是一個劍客嗎?”

“劍客拔劍,隻需要一個信念,不懼生死。”

他環顧四周,忽然放下遮住薛錯眼睛的手,對他說:“師兄,你抬頭看。”

手放下來,才看清楚師兄通紅的眼眶,薛錯循著顧如誨的指引抬頭,顧如誨指給他看:“那裡殘留的劍道,和這柄劍留下來的很像。”⑤思⑤兔⑤網⑤

他抱著薛錯,一揮衣袖,用自己的劍道與之共鳴。

四周的道傷,道痕中,忽然響起了劍的咆哮,那聲音短促激昂,無謂向上。

那劍意沒有迷惘,悲傷,痛苦,反而充滿了不屈與堅韌。

隻有一人,隻有一劍。

雖隻有一人一劍。

卻敢對天地。

薛錯看著看著,忍不住落淚,但這次的眼淚卻沒有那麼的痛苦,小白雲親昵的依偎著主人,擦去他臉上的水珠。

顧如誨亦看向那劍道,長睫如羽:“師兄,他的劍意裡沒有遺憾,說明他的仇家已經死了,生若悲苦,生有何歡,死若無憾,死有何懼。”

這是那日他沒有來得及說完,師兄也沒有聽完的話。

他不知道這話對薛錯有沒有用,隻是他知道的道理,若能慰藉師兄,也是一件好事。

薛錯不再哭了,他凝望著天上的劍道,不知何時,身邊落下一道邋遢的身影。

方龍洗頭發亂糟糟,看著慘淡的秘境,心中了然,微微歎了口氣。

他沒有想到會有長老出手,將他引開,等他趕回來時,已然塵埃落定。

方龍洗打開酒葫蘆喝了一口,心中意興闌珊,這世道薄情,留不住有情有義的人。

他當年鬨得轟轟烈烈,卻無人理解,最後也隻不過死了些許人罷了。

他喝了口酒,沒有和秘境裡的小孩打招呼,晃裡晃蕩的往外走。

“方師伯。”

方龍洗腳步一頓,撓著癢癢回過頭,薛錯站在顧如誨身邊:“你能幫我保留這秘境裡的道痕和劍道嗎?”

方龍洗嘻嘻一笑:“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留下這做什麼?”

薛錯擦乾淨眼淚,鄭重的躬身,孩童的聲音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固執,似乎要把一切給燃儘:“為了公理,公道。”

方龍洗笑容一收,半晌沒有說話。

他喝了口酒,似乎被辣的呲牙:“這事已經了了,何況死的隻是個沒有背景的凡人,哪來的什麼公道呢?你今日能毫發無損的離開,已經是那些長老收手顧忌的後果了。”

他頓了頓:“若你執意得罪他們,薛錯,這世間多的是莫名其妙讓人消失的法子。你不要為了一個死人,搭上你自己。”

“說到底,這破事也與你無關。”

是啊,和薛錯沒有關係。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是為了個不相乾的人,這孩子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顧如誨頓了頓,說:“師兄,他已沒有什麼遺憾。”

薛錯沉默半晌,孩子笨拙的拾起那半截殘劍,他小得能讓人輕易抱起來,卻仿佛字有千斤,一字一頓的說:“可是,我不服。”

方龍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他笑得站不住,一邊笑一邊往嘴巴裡倒酒,酒從嘴裡流出來,落了滿衣衫。

他漸漸地止了笑聲:“好啊,從今日起。我便把秘境一直封著,我就在這裡等你來。”

薛錯說:“好。”

方龍洗也看了看散落四處的劍道,抱著酒壺,將剩餘的一點酒灑在地上。

他看著薛錯,說:“小子,你像你娘,不像你爹。”

薛錯愣住,翁聲翁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