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黑得早,外麵已經黑下來了,透過窗縫還能看到外麵北風把一片枯葉吹得在半空盤旋。
這個時間是葉布修算好的,他每日喝藥四次,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睡前再喝上一碗。
葉布修選在快到晚上的時候進宮,等回去他就隻需要再喝一碗藥。
他是沒想過仁正帝留他的情況的,而且還幫他熬好了藥。
葉布修想應好的時候忽然唇抖了一下,他不止要喝兩次藥,還沒有蜜棗。
思及此,葉布修突然感覺難受得很,捂著嘴咳得喘不過氣。
仁正帝還有政事要處理,讓葉布修先去歇息了。
以葉布修對仁正帝的了解,他這會不是在處理政事,而是在處理太子。
今日給仁正帝上眼藥任務√
葉布修連等一下要喝兩次藥沒有蜜棗吃,都覺得不苦了呢。
轎子被雪蓋了一層,紅木色的車頂變成了雪白色的,宮裡掛著彩燈,夜裡看去,有幾分現代燈火通明的感覺。
幾個在雪地裡行走的人,顯得格外渺小。
幾個宮人鬼鬼祟祟的,拖著一個麻袋,裡麵像是裝了什麼,鼓鼓囊囊。
走著走著,一個宮人被雪拌了一腳摔倒了,許是麻袋口不緊,裡麵掉出來了一塊什麼,很快就被宮人撿了回去。
雪地上留了一道深深的血色,沒過幾瞬就被落雪掩去痕跡。
葉布修看去,那是從東宮的方向走過來的。
男主又殺人了。
葉布修搖了搖頭。
係統不知道發什麼瘋:【啊啊啊寶,9m好可怕】;
葉布修被吵得耳朵痛,罵係統:【你神經嗎】;
係統縮到角落,委屈巴巴:“寶,我剛剛嚇死了,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葉布修不理會係統,見伍青的注意力也落在那裡,他放下簾子,道:“那是東宮的方向,太子雖年幼,卻過於狠辣了。”
伍青喉結不動聲色地輕輕滾動:“先生說的極是。”
係統沒吊起葉布修的胃口,又%e8%88%94狗地跑出來:【寶,你為什麼不理我,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嗎?嗚嗚嗚,我剛剛真的被嚇死了】
係統描述了下那個場景,看到那個麻袋,它出於好奇,就看了看那是個什麼東西,結果對上一雙灰白的眼睛,麻袋裡的人雙腿都被凍爛了,一身的凍瘡,剛剛從麻袋裡掉出來的東西是一截舌頭。
葉布修聽完描述,更覺得太子是個有病的變態。
他看到晦氣的一幕,對太子的不喜伍青看在眼裡,手指不明顯地輕顫。
到了寢宮,是一間偏小卻精致的宮殿,仁正帝派人修繕得極好,葉布修還是沒住在宮裡。
葉布修穿著厚重的黑色披風,連帽披風把他的臉也蓋住了,隻行走間掀飛的衣擺才能看到裡麵一襲青衫。
他身上的披風看起來很暖和,躲在角落裡的「野種」想。
葉布修好似察覺到了什麼,轉過去看,隻能看到一叢被雪蓋滿的草叢。
宮人迎上來替葉布修解了厚披風,端了一碗藥味濃重的藥湯。
葉布修假裝麵不改色地喝完了。
殿內已經備好了熱水皂角,等著葉布修回來沐浴,消消身上寒氣。
平常能接受人伺候,沐浴的時候葉布修不想要彆人幫他洗澡,都是自己洗的。
反正這個人設是假清高,清高的太傅當然是不會讓人伺候洗澡的。
浴桶是靠窗的,葉布修聽到窗外有些細微的聲音。
窗外,一個穿得很單薄看上去營養不良的小孩兒躺在雪地裡。
「野種」要死了,臨死前他思維發散。
這個寒冬來得太突然,以至於連植物都沒反應過來,它們都枯了。
他沒有厚衣服,沒有飯,連能充饑的樹根也挖不到了。
他想,他也要枯了。
朦朦朧朧他聽到有人說,“哪個缺德的,把這麼小的孩子丟在這裡?”
「野種」艱難地掙開眼睛,看了過去。
是那個披著厚厚披風的人,長得好看極了,是太子的太傅。
葉布修看這孩子都被凍傻了,再凍一會就要凍死人了,彎腰把人拖進了屋。
屋裡的暖和外麵的冷仿佛隔了一個世界,就像他和眼前這個人一樣。
屋裡地上鋪著的墊子,都比他身上的好上百倍。
窗戶就在身後,他有些舍不得離開這裡,「野種」隻能使勁縮起自己的腳,怕讓這裡沾了臟東西。
葉布修發梢上還滴著水,把青衫染得像墨綠衫,自有風骨,“叫什麼?”
小孩子很久才羞怯地回答:“野種……”
“他們都叫我……野種……”
第36章
葉布修黑著臉, 這究竟是誰這麼不負責任,不教不養就算了,連個名字都沒有, 彆名還是這麼帶侮辱性的。
野種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了, 那些人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 接下來他就會打的。
如果能讓他消氣, 野種願意讓他打,野種環顧四周沒有可以讓眼前人罰他的工具,野種鬥膽地牽起他的手,想往自己臉上招呼。
這小孩太落魄了, 葉布修完全沒想太多,隻覺得是宮裡侍衛和宮女私通生下的孩子,力道輕容地撫了他的臉頰,像春天蒲公英吹到人臉上那般溫柔。
“這是誰替你取的名字,你的父親母親呢?”
野種搖頭, 沒有人替他取過名字,隻是大家都喜歡叫他野種,他也沒有父親,那個旁人說是他母親的梅妃也愛叫他野種。
他們野種說就是春天裡的野草種子, 不被人喜歡, 最後會被拔掉。野種不想被拔掉。
係統:【叮-寶,提醒你一下哦,這個是劇情裡你養來代替男主當皇帝的小號】
劇情裡的對能和男主匹敵的反派皇子出場的形象描寫很是廢了功夫:陸寧蘊一身玄色長袍, 身形修長, 繼承他父皇的良好相貌, 與從小長在皇帝身邊的太子更神似仁正帝。
俊美的仁正帝和眼前這個瘦弱的小豆丁行成極大差距。
想想就可以知道反派的小時候是有多苦, 葉布修摸了摸小孩的頭, 說:“名等你以後長大自己取,我給你起個字吧。”
他想了許久,用人生棋局,人為棋子。萬物複蘇,生生不息。給小孩取了個字。
子蘇。
雖為棋盤上的棋子,也會複蘇,不會隨著冬天的到來枯萎。
葉布修取完字,詢問他的意見:“若是不喜,便再取一個。”
野種盯著眼前人認真的目光,跟著葉布修的嘴型念出來:“子-蘇——”
取了這個字,葉布修明顯能感覺到小反派的開心,就是小小年紀已經不露聲色了,可惜嘴角的弧度藏不住。
子蘇身上很臟,葉布修也沒有小孩子的衣服,便讓伍青去尋了一套新衣服。
伍青見著子蘇的時候,眼神鋒銳如刀直射過去,他一直在門外守著,沒有人進過先生的寢室。
“先生,這孩子?”
葉布修招招手,讓穿上新衣服終於能看出來一絲俊的子蘇過來,“在窗外尋著的,是陛下的皇子,讓宮人欺負吃了不少苦。”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
在陌生又淩厲的伍青眼神下,子蘇哪怕脊背有些僵,仍是一步一步走向葉布修,他學著伍青的樣子,叫了聲:“先生。”
殿裡的椅子帶著木香看起來很貴重,子蘇站到葉太傅的身邊。
葉布修沒反應過來他叫了先生,沒有回答。
子蘇手上的凍瘡和瘦小的身形,讓他穿上華服都襯得不倫不類,他攥著衣角,道:“先生嗎?我不知道叫您……”
也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日子,堂堂皇子居然淪落到差點被凍死的境界,說話也小心翼翼生怕觸了雷區。
“可,伍青也稱先生,你隨他罷。”有許多人都叫葉布修為先生,葉布修不覺得這稱呼有什麼不對,唯有伍青的眸色微變。
仁正帝吩咐太醫院的太醫來替葉布修診脈看看近日的身子,葉布修沒有坐下,而是把子蘇推了過去。
老太醫是太醫院裡的院首,一看麵前這人的麵色身形,就能知道他身體差到極致,切了脈他臉色帶了幾分凝重,除了表麵的病症,還有內裡的暗傷,如果不將養以後是要落下病根的。
他把這些都一一和葉布修道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這孩子是?”
老太醫醫術高明,切了脈就把子蘇的病症都摸清楚了,摸骨相,連幾歲也能摸出來。
葉布修以為子蘇最多十二,沒想到已經有十五了。
他答老太醫的話:“是二皇子。”
老太醫知曉這位皇子,其實宮裡都知道,隻是天子眼裡沒有這位。所以宮人們都視而不見罷了。
而如今,這位皇子在宮裡的位置尷尬,如今被葉太傅注意到,隻怕是要翻身了。不管外麵傳葉太傅的名聲有多差,但在仁正帝這裡,他永遠站在葉太傅這邊,這就是葉太傅的底氣。
那些欺辱過這位皇子的人,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老太醫心知這不是他能摻和的事情,寫下幾張方子就告退了。
宮殿裡的小膳房端來兩盅了清淡的銀耳蓮子粥,葉布修日常飲食都淺淡,子蘇身體不宜吃些葷菜過多的,所以吩咐的都是一樣的膳食。
葉布修讓子蘇坐下來一起喝粥。
子蘇上次飽腹,是一天前,他從雪地裡挖出被埋起來的一株野草。
他用碎了一角的碗盛雪水就著草吃,塞了一肚子的雪水和草。
可惜那草隻剩下一株了。
現在看著精致的碗,和香氣撲鼻的銀耳蓮子粥,子蘇的手指甲裡還有挖土後洗不掉的泥印。
與他不同,先生換了襲竊藍長衫,坐在那裡端著碗,五指白瑩瑩,指甲都透著乾淨的光,和子蘇極為不相配。
“先生,子蘇不餓……”他有些捉襟見肘,隻是喉嚨不經意地滾動,肚子傳出尷尬的聲音。
葉布修站起身,牽他坐下,像是師長教授弟子一般道:“你是當朝皇帝的皇子,是整個大竺除了皇帝和儲君之外,最有權利之人,那些辱你欺你的,都不比你尊貴。”
最後子蘇喝下了銀耳蓮子粥,喝的時候有些磕絆。
明明已經很餓,卻忍著自己的饑困,學著先生的模樣,就像個禮數周正的皇子一樣,細嚼慢咽。
葉布修見他吃完,就吩咐伍青把他安排在偏殿,剛開始子蘇很不習慣,但抵不過床的軟香,最終還是沉進了夢鄉。
子蘇是仁正帝的孩子,什麼事都繞不過皇帝的眼,葉布修讓伍青去和皇帝稟報,在他的皇宮裡他的皇子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伍青沒有動,而是問道:“先生不覺得這一切太過於巧合嗎?”
先生落住於這宮殿之前,這宮殿是空的,而先生入了這宮殿歇腳就恰好撞上這事,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想借先生之手謀事?如果是後者,心機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