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點平淡且珍貴的記憶。

可是這點念想，都要這樣膈應他。

晚上七點。

李清羽最後還是打車去了中心廣場。

中心廣場作為A市最繁華的標誌性景點之一，是很多人閒暇時的選擇。周末的廣場人流本來就很多，再加上最近好像在搞什麼燈光節配合不遠處江邊的煙火節，人就更多了。

廣場周邊的燈都被重新裝飾了一遍。每棵樹都被纏上了led燈，一些掛牌和標誌性物件也加上了燈光效果。明明已經進入黑夜，但整個中心廣場仍舊燈火通明。

開春的季節就是奇怪，穿短袖的穿外套的穿什麼的人都有。但是無論白天如何陽光普照，夜裡的氣溫總會驟然間降下來。所以大家普遍穿的還是外套。

宿舍沒留外套，李清羽穿了件長袖就出來了。

白T配牛仔褲，簡單不過的打扮，但是卻格外引人注目。

他長得實在太好看，五官精致，身材頎長，骨骼是少年感的纖瘦卻不羸弱。站的也很直，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有氣質。

放在人群裡也是鶴立雞群的惹眼。

可能是有點混血的緣故，李清羽的容貌其實挺淩厲，特彆是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分外淡漠。像朵隻可遠觀不可褻瀆的高嶺之花。

他的這份淡漠，不知道擊碎了多少想上前搭訕的人的勇氣。

晚上來中心廣場的大都成群結隊，身側人來人往，談笑風生。李清羽站在人流之中，無數的人打量他，無數的人偷偷壓低了聲音議論他，無數人與他擦肩而過。

但是這些都與他無關。

他身處鬨市，卻又好像在空曠無人的街道。

孤獨在他身上具化顯形。

中心廣場上有一口大鐘，上麵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程野還是沒有來。

他給程野打了好幾個電話，都顯示無人接聽。

李清羽百無聊賴地低頭玩著手機，有那麼一瞬間，福至心靈地點進學校論壇。

早上那個直播貼已經沉下去，但是又一個與程野有關的帖子顯示hot。

李清羽猶豫了片刻，像是在逃避著什麼，最後還是點了進去。

【LZ：驚天爆料！有人看到程野送李江江回宿舍，又抱著李江江上了救護車！】

【吃瓜群眾：我靠，今天晚上叫的那麼響的救護車原來是程野叫的啊。】

【計院一枝花：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機械扛把子：我也。】

【我磕的cp永遠不倒：嗚嗚假的吧，我們校花怎麼辦。】

十點半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電話那頭的程野正在跟著醫用推車小跑，他的額頭全是汗，喘著粗氣聲音慌慌張張地：“我現在在醫院，李江江她需要手術，我這邊可能趕不過去了，要不你先”回宿舍等我。

程野還想解釋更多，李清羽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沒事兒你先忙，我在這兒等你。”

他主動掛斷電話。

聽見電話盲音的一瞬，程野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李清羽居然會掛他的電話。

他追著推車的腳步都不禁放緩了，李江江察覺到他沒跟上來，一聲聲喊他：“程野！程野！”

原本想要回撥過去的程野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沒有撥通，追了上去。

李清羽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這麼冷靜過，冷靜地回複，冷靜地掛斷，冷靜地..站在這兒。

隻是夜裡的風好像真的大了些，他渾身發冷，想要把自己裹緊一些，突然想起自己沒穿外套。

他就那樣直直地立在廣場中央，隨著夜色漸濃，原本川流不息的人流也如潮水般逐漸褪去。

短暫的熱鬨落幕，露出它原本應該有的寂寥模樣。

他低著頭，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看著論壇裡大家的議論。

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程野和李江江在一起。

並且在他生日這晚，無情地拋下了他。

江邊的煙火節似乎就要開始，大部分人流都彙聚到了那邊。

廣場周邊的店鋪陸陸續續關了門，從站牌、建築物到樹上的led燈，無數盞燈光落幕。

就連頭頂的璀璨星子，也一顆一顆暗淡下去。

原本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央，突然隻剩下他孤單一人。

廣場上的時鐘還在計數，滴答滴答的聲音，時針、指針、秒針都快要彙聚在十二點。

江邊傳來一陣倒數，熱熱鬨鬨，莫名有種過年時候的氛圍。

那熱鬨很近，又好像很遠。

李清羽早就被凍的有些麻木，心臟卻仍舊泛著疼，他仰頭看著黑黢黢的天空，眼眶酸澀，像是隨時能落下淚來。

冷風吹得他麻木，卻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阿姨對他很好，程野對他也很好，401其他人也對他很好，甚至他的父母，在徹底撕破臉之前，對他也很好。但是當麵臨選擇的時候，他永遠都不是會被選擇的一個。

“十、九、八、七..”

震耳欲聾的倒計時中，李清羽突然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他剛想動作，就被一股力道從背後拉住。

下一秒，他落入一個懷抱之中，來人的懷抱寬厚溫暖，帶著他最熟悉的木香。

程未一手橫抱在他腰側，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卻像是帶著惑人的魔力，好聽的要命：“彆哭。”

“生日這天，不要哭。”

溫熱的液體從李清羽的眼眶中流出來，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哭了。

這世界上的事情大抵都是這樣，自己獨自一人的時候，傷心也好，流淚也罷，什麼苦澀都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反正委屈久了，忍耐久了，好像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可是一旦有個人在你身邊，安慰你。

滿腹的委屈就再也忍不住，瞬間洪水開閘般爆發出來。

山崩地裂，李清羽聽見自己失聲痛哭的聲音。

程未一直在自己背後，他的內心深處好像篤定對方不會離開似的。

他從沒有哭得這樣放肆。

父母沒去幼兒園接他時沒有，被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時沒有。

他一直知道自己一無所有，眼淚對不愛你的人而言，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他穿的這樣單薄，在寒風中吹了這樣久。皮膚都是冰涼一片。

程未心裡發著酸，將身上的風衣脫下披在李清羽身上。

他從背後重新將人圈住，下巴擱置在李清羽的肩膀上。

倒計時終止。

午夜鐘聲敲響。

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炸響的一刻，他清晰聽見程未在他耳畔低聲說：“二十一歲生日快樂，小羽。”

眼淚掉下來的一刻。

李清羽知道。

他過去的青春，那段青澀無望的暗戀。

如同這場燦爛盛開又湮滅無聲的煙花。

終於結束了。

第34章 新開始

窗簾拉的嚴密, 避光性也好，房間內無論氣溫還是光線都很適宜。

李清羽是被手機的提示音震醒的。

他的手四處摸了摸，旁邊空空蕩蕩的, 隻剩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雨後青竹的信息素。

李清羽猛地睜開眼, 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想到自己過了生日都二十一歲的人，還被程未抱在懷裡哭哭啼安慰了大半宿的模樣。

救命！

李清羽不堪回首。

臉一下脹得通紅。

身邊的位置空落落, 已經完全涼透的溫度提醒他程未已經走了很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的心裡有些慶幸，昨晚那麼丟人，要是程未還在，他都不知道怎麼麵對他。

又有些失落, 那失落像是蜘蛛網，一開始若有似無地纏著心口，直到被完全纏住才驚覺心口沉悶。

他一時分不清, 到底是慶幸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手機還不時發出震動, 李清羽爬起身, 終於在遠處的小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他回憶起，昨晚程未幫他擦了眼淚，耐心地哄他, 又告訴他睡覺的時候手機儘量不要放在床頭，容易養成不良習慣，影響睡眠。

李清羽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他常年來失眠多夢, 睡眠質量堪憂。睡不著的時候就玩手機, 越玩手機就越睡不著, 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程未把他的手機抽走, 關機，放在了彆的地方。

他的手機設置了自動開機，每天八點就會開機。

李清羽拿起手機，班級群裡正在催著交作業。

名單上赫然有他的名字。

班裡其他人都挺驚訝的，這還是李清羽第一次拖欠作業，還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幾句。

可是他這幾天實在狀態不太好，昨天更是心亂如麻，所以作業就落下了。

他算了算，作業不算難，兩三個小時就能解決。

李清羽回複了一句。

【Q：收到。】

群裡原本正在討論他怎麼沒交作業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因為李清羽從沒有在班級群裡說過話，這還是第一次，大家都忘了他也在群裡，所以剛剛才敢那樣開麥。

還有什麼比舞到正主麵前更尷尬的嗎？

李清羽沒怎麼在意群裡突然的安靜如雞，他的注意力被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和99+的未讀消息吸引了。

點開，大部分是程野發的。

從淩晨一點、兩點、三點、四點..一直發到八點半。

也就是半個小時之前。

他不用點開就知道大概是哪些內容，不是和他道歉解釋，就是問他去哪裡，或者質問他怎麼還沒回宿舍的。

還有幾條是徐蔚然和顧林發來的。

想也知道，應該是程野回宿舍後發現他沒回來，電話又因為關機打不通，以為自己生他的氣，就讓其他舍友給他發消息。

程野發起瘋來的時候，整個宿舍都得陪著。

從前他還為程野這樣的「關心」開心過，胡思亂想過。

但可能是足夠失望了，以至於他看著這些消息，隻感覺到了諷刺。

大概是因為昨晚被人溫柔安撫過、傾訴過，那種純粹的，經久的刺痛感，在男人的溫聲細語與強大又包容的信息素的撫慰下，居然消散不少。

程未和程未的信息素，是有什麼魔力嗎？

李清羽穿好衣服去洗手間洗漱，一進門就看到鏡子上貼了張便利貼。

【我讓人買了早餐，放在保溫箱裡，起來記得吃＾_＾】

和當年如出一轍的笑臉，李清羽不禁失笑，他實在很難想象，程未是怎樣一本正經畫上去那樣一個表情的，連帶著早上那點不好的心情也都開朗起來。

所以他以前到底為什麼覺得程未高冷難相處的，明明就..挺好玩兒的。

雖然有的時候，也挺壞的。

李清羽下樓的時候，果然在保溫箱裡找到了買好的早餐。

有皮蛋瘦肉粥，小菜，油條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