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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幽香 萬山燈 4287 字 6個月前

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情緒,看著車夫有些失神。

“桃花,今日齋堂人少,你們也去吃一些。”

桃花一愣,之後立刻反應顧過來:“謝小姐!奴婢這就去。”

看著小姑娘招呼幾個車夫一同進去,麵上滿是笑意,她心裡也感到一絲愉悅。

雖然她不了解這座寺廟,卻早已聽聞江南齋堂人間至味的傳聞。眼下也無法折返,便叫他們也好生歇一歇。

過去一個時辰,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天越來越黑,就連貪玩的小沙彌,也隻敢坐在最上麵的石階上玩玩水。

“山路泥濘,若雨再不停,恐怕就要損毀道路了,阿彌陀佛。”他有模有樣地與旁邊同樣避雨的季枝遙搭話,圓圓的眼睛偶爾而往旁邊偷瞄,似乎在看她的反應。

季枝遙輕歎了口氣:“若是道路毀壞,我等還如何歸家去?”

“山上有幾間小屋,隻是久無人居,貴人若不嫌棄,上去歇一晚,等明日雨小了再走也不遲。”

桃花看向季枝遙,有些為難:“這當然是好的,隻是......公子還不知道此事,若晚些時候沒等到小姐回來,恐怕會擔心。”

季枝遙卻沒有擔心這個問題。既然他今日能讓人送她上山,想來自有辦法知道她的所有行蹤。她不擔心裴煦,隻是在想若回去後他和陳栢已秘密離開,當如何自居罷了。

“無妨,兄長怪罪下來我再解釋變好,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對桃花說完後 ,她轉身看向一旁的小沙彌:“煩請小僧帶個路可好?”

“自然是好的!”他一下蹦起來,難掩興奮,佛珠碰撞出聲後又立刻雙手合十歸於嚴肅,“跟我來。”

...

佛寺後院比前麵還要安靜,植被茂密的緣故,整個後山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籠罩著,讓人不敢放聲說話,甚至用力呼吸。

才過申時,大雨的緣故,周圍很昏暗。他們走到後院休息處時,正好遇到點燈的和尚。他一言不發,雙手合十朝他們鞠了躬道“阿彌陀佛”後,便繼續去下一處點燈。

“今日山中還有求他貴客,便隻剩這間稍小些的小院,還望貴人莫要嫌棄。”

“哪裡的話,今日能在寺中容身已是萬幸,多謝你送我們來。”

“阿彌陀佛——”

送到院門口,這個小沙彌便沒再跟進去,默默轉身離開去彆處晃悠。

桃花很勤快地將房中打掃乾淨,幾個車夫在院中小偏房處休息。還沒坐下來喝一口茶,方才還淋漓的雨再次變得滂沱。

雨滴打在樹葉上,雨勢之大,將一片片葉戳出許多孔洞,被擊打久了,便截斷小片落下來。

和桃花在屋中安靜地坐著,看窗外雨景時,周圍路過幾個小僧。隔著雨幕聽不大清楚,但似乎與上山的路有關。

見主子好奇,桃花退出房中到外邊打探了許久,回來時衣裳也被外邊飄進的雨打濕:“真是倒黴極了,小姐,上山的路果然如那小沙彌所說,被雨水衝塌了。眼下彆說是乘轎,便是走路下去也危險。”

季枝遙眉間微微蹙起,心想若真的晚幾日回去,裴煦可能真的會將她丟下。畢竟不知道他留在雲煙城的真正目的,若一時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說過,不會等她的。

她又站起身,推開門往外看。雨勢時大時小,像呼吸起伏,總有停下歇息的時候。

心中湧上的念頭讓她有些違背意願,卻是保險之計:“桃花,我想我們得自己想辦法下去。”

“眼下僧人都過去搶修了,小姐莫要急在這一時!”

“若是兄長知道,我害怕他不高興。”

“小姐......”

桃花還沒想好怎麼勸,兩人都聽到了一陣落在木地板上的腳步聲。不疾不徐,慢悠悠往她們這邊來。

那人手上應還握著手持,珠子相碰的清脆聲滴答滴答傳出聲。

過了會兒。腳步停下。季枝遙轉身,看到那張麵孔時差點被嚇得倒退兩步,卻不敢這樣做。

來者麵上有燒傷的痕跡,半邊臉往下蔓延至脖子,皮膚都凹凸不平,全是扭曲的疙瘩。

“這位大哥,無意擋了您的道,實在抱歉。”

那人麵無表情,卻是沒理會她這句。過了會兒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個禮。旁人不曉得,她卻能認出,這分明是對公主行的大禮!

“小姐,公子有請——”

說完,她隔壁小院的房門嘎吱一聲打開。

第17章

屋內窗戶開著,房間比她方才那個大許多,應該是專門用來招待平常上山貴人的。

屋中燒著沉香,味道比往常濃烈,讓人覺得屋中乾燥,不像外麵那麼潮濕。

桃花和其他人被送回房間,門外被他的人守著不讓出。

裴煦穿得簡單,一身單薄柔軟的墨色錦袍,一身鬆弛感。站在他身後,他的背影和窗外的雨幕融為一體。竟在那一刻,有一瞬間覺得他孤獨又破碎。

“哥哥。”她站了會兒,才輕聲喚一聲。

這樣親昵的稱呼,若是放在從前,這是相當冒犯,能掉腦袋的程度。可因為來了雲煙城,許多規矩和禁忌能暫且拋開,裴煦不會跟她計較。

他沒動,隻抬手把他身前另一個茶盞斟滿。她看到後,很自覺地走上前,坐到對麵的位子上,小口的抿。

唇碰到的一刻,她立刻皺眉挪開:“燙……”

裴煦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嫌棄和無語毫不遮掩。

”你怎麼也上山了?今日問陳栢時,他說你要在書房讀書。“

裴煦放下茶盞,抬眼定定地望向他,想到今日傳報來的人說的話,略帶了些笑意:“聽聞這座古寺求姻緣很靈,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

季枝遙陷入沉默,可他卻沒有想要繞開的意思,接著說:“聽人說你在觀音殿裡拜了許久。”

她理解到裴煦誤會的意思,非常想為自己辯駁,可今日她又確實在那兒跪了許久,這件事情她百口莫辯。所以想了許久,隻好硬著頭皮說是的。

她知道這句話可能會讓裴煦不悅,卻沒想到後果如此嚴重。他這人雖然手段狠毒,但從未對她說過什麼重話。聽完季枝遙說的,他先是喝了兩口茶,沒有再給她的空杯續茶。

“看來是孤對你太好了,讓你覺得自己現下還有自由。季枝遙,人不能忘本。”

他說完這些,沒等她解釋,從一旁抽出一把小刀,隨意丟到旁邊的桌上。嘭一聲砸下,屋內屋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裴煦:“你的本,便是你卑微得無法計入史書的身份,知道孤為何不殺你嗎?”

他停頓許久,答案呼之欲出,盯著她那雙不忿的眼,“你以為我在攻城時不了解你們那個王朝的情況麼?”

他站起來,單手掐住她的下巴,緊緊捏著,沒多久就一片紅印:“按人頭數,當日死在太極宮外的皇室一個不差,又為何會多出你一個?”

季枝遙聽到這,便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是日日聽得那些,十幾年過去,她已經不再因為這個感到悲傷。當下情緒來源,是她之前當真以為這人留著自己的命是因為她能夠把裴煦照顧好。而現在看來,他不過是無聊時缺個消遣,若不死,日後還會成為他泄憤的對象。

“我身份低微,陛下在皇室人中自然尋不到我。但若是清點掖庭宮女,興許能看到我的名字。”

裴煦的煩躁來得毫無根據,本想用那番話出氣,此刻卻覺得情緒不減反增。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被人踩多了便甘願待在泥濘中,身為唯一僥幸存活的前朝皇室,你沒有一點擔當。”

“不需要陛下激我,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做你希望我做的那件事。我本不受重視,哪有被人譏諷一生還反過頭來幫他們的道理?“

裴煦笑出聲,鬆開手,季枝遙跌坐在蒲團上。

”你對我朝倒是忠心耿耿。“

”陛下所言差矣。“季枝遙直接打斷他,反正今日已經將他激怒,便不再在乎什麼分寸了,”我對新朝並沒有過多的期待,在我眼裡任何人做皇帝都是一樣的,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裴煦坐下,望著窗外瓢潑大雨,”你最好當心禍從口出,長門宮所有多嘴多舌,語無倫次之人,都被孤拔了舌頭。“

每當他用這一招,季枝遙便會立刻被震懾住。原本要說出來大逆不道之言及時收口,轉而成:”隻是如今我跟在你身邊,我的命由你掌握,所以我可能不忠於新朝,但一定會忠於陛下。“

裴煦聽完皺著眉,對她臨時轉變的話術感到不適。卻也隻在片刻後指出她今日的稱謂錯誤,沒再談及方才那樣尖銳的話題。

山雨連綿,一直下到半夜。佛寺中僧人搶修道路,卻因為雨勢太大而以失敗告終。山上糧食有限,所有人的飲食都必須控製,看到僧人送來的飯時,季枝遙都替後廚感到擔心。

裴煦就算不用皇帝的身份出現,卻也是雲煙城數一數二的大富商。這樣簡單的飯菜……恐怕他會難以下咽。

季枝遙在遠處停了許久沒過去,耳邊傳來他不鹹不淡的聲音:“下毒呢?”

“……”

“哥,山上食物匱乏,你……多擔待。”說完,她將托盤放到桌上,“我胃口小,隻用一點就可以了。”

裴煦看了眼盤中餐,並未猶豫,拿起筷子便開始夾。從夾起到咀嚼完吞咽,他全程動作不帶一刻停頓。

季枝遙看他並不嫌棄這樣的飯食,邊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邊在心中思索,總覺得自己其實真的很不了解裴煦這個人。方才端飯菜進來時,她生怕這人會大發雷霆,讓寺廟中的僧人重新做些葷菜。可他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根本沒有她想象中養尊處優的架子。

“邊塞戰場,士兵們吃的比這些差得多。”裴煦冷不丁冒出這一句,之後將空了的碗筷放下,習慣性拿一方手帕擦拭嘴角,飲一口茶,再繼續開口:“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這樣的苦。”

季枝遙低頭看向今日的飯菜,的確都是素食,但對她而言完全算不上差。

“從前在吃的比這些差些,我覺得這樣很好。”

裴煦望著她沉默了會兒,沒讓她這話落下:“便是隻愛吃這些素的,才長得如此瘦弱。”

她有些心虛地垂首看向身體某處,羞赧地抿了抿唇。

裴煦:“若是遇到歹人,隨便一個便能叫你粉身碎骨。若是孤......我不在,你當如何自救?”

季枝遙默默放下飯碗,學著他剛才的舉動,有模有樣的,須臾才回答他的問題。

“我不自救,若是深處絕境,我會自己了結。”

“......”

一聲驚動天地的雷響徹山林,一時打斷他們。季枝遙被突然的聲響嚇得身體震了震,而眼前的裴煦卻並沒有過多的反應。

她覺得奇怪,就算武力、定力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