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1 / 1)

薄荷味熱吻 容光 4352 字 6個月前

紅腫不堪,嘴唇破了倆洞,離開醫務室前,護士為了替他消毒,還給他抹上了幾百年沒見過的紅藥水。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喪心病狂、一抹就毀容的玩意兒?

他拒不塗抹,結果被醫生摁在醫務室,死活不讓走……最後隻能喪權辱國地妥協了。

一出醫務室,程亦川二話不說朝女隊宿舍殺來,心道,一定要讓那狠心的女人看一看,看她把他害成什麼樣了!雖說揍他的不是她,是盧金元,可她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幫凶。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女人看見他的第一秒,居然一點歉意也沒有,還這麼肆無忌憚地嘲笑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宋詩意就站在他麵前,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帶著笑意反問:“我為什麼笑不出來?當眾打架的又不是我,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不是我,丟臉的也不是我。我當然笑得出來了。”

嗬,聽聽這話。

這要多沒良心、多鐵石心腸的人才說得出口?

連日以來,對她的態度在同情與惋惜之間反反複複,此刻儘數被惱怒取代。

程亦川冷笑一聲:“是,丟臉的當然不是你了。師姐那麼清高的人,怎麼能和聚眾鬥毆扯上關係呢?”

“我——”宋詩意才剛剛張口,就被正在氣頭上的人打斷。

“我知道,你怕被教練當成共犯,所以一見他們來了,立馬就撒開了盧金元的手。也不看看多少人拉著我,就你一人拉著他。反正你隻管撒手就對了,隨他怎麼動手,我是死是活也不關你的事,是吧?”

他一股腦說了一堆氣話,所有情緒都擺在臉上。

宋詩意頓了頓,也沒動怒,隻定定地看著他:“說完了嗎?”

“沒有。還沒說完。”大概是連日以來受了不少挫折,氣狠了,他氣惱地握緊了拳頭,“人人都說國家隊了不起,個個都想進來。可我進來一看,哈,其實不過如此。”

宋詩意不說話,靜靜地聽他發泄。

程亦川咬緊牙關,恨恨地說:“講資曆,排輩分。拉幫結派,排擠新人。眼紅比自己強的人,毫無包容之心。不光隊員這樣,就連教練也良莠不齊,憑自己的喜好對待運動員,高興就順兩下毛,不高興就擺出一副臭臉來——”

他一股腦把憋在心裡的事都吐了出來,氣狠了,乾脆不說了,一腳揣在林蔭道旁的老樹上。

這動不動就踢樹的毛病,看來是改不掉了。

光禿禿的樹乾上沒有樹葉,倒是有一層厚厚的雪。

他這一踹,樹乾猛地一晃,積雪簌簌而下,撲了他一頭一臉,還有不少落進衣領裡,冷得他一個激靈,渾身都僵了。

宋詩意簡直想哈哈大笑,這小子戲怎麼這麼多?

簡直是個諧星。

可她到底不像他所說那麼沒良心,知道程亦川此刻心情糟糕,若是火上澆油,隻怕會氣出毛病來。

她忍住笑意,伸手去拉他。

“你彆碰我。”程亦川一蹦三尺高,不讓她拉。

“你給我過來。”她板起臉凶他,一把拉住他的衣領,“低頭!”

“我不!”少年伸長了脖子,以示硬氣。

宋詩意才不管他硬不硬氣,踮起腳來,一巴掌摁在他腦門兒上:“叫你低頭。”

硬生生把他給摁了下來。

程亦川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還敢動手?這是多猖狂,多篤定他不會打女人?!

他正怒火攻心,宋詩意卻站上了路邊的台階,囑咐一聲:“彆動。”然後伸手兜住了他的衣領,向外翻折,輕輕一抖。

積雪陸續被抖落在地。

她鬆開了手,踏下台階,問:“該控訴的都控訴完了嗎?”

那樣冷靜,那樣不動聲色。

該說的都說了,氣也都發泄出來了,理智一回籠,程亦川就懊惱起來。他那麼惱羞成怒,她卻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襯得他跟個跳梁小醜似的。

他在原地掙紮片刻,手握緊了又鬆開。

教練那邊痛罵了他和盧金元一頓,還讓他們一人交一篇五千字檢討,他沒法反抗,隻能服從。對於盧金元哪怕再恨,恨得牙癢癢,也沒辦法再動一根毫毛,除非不想在隊裡繼續待下去。

在氣頭上時,他什麼都沒想,一心找宋詩意算賬。

可如今呢,真到了這裡,他拿什麼跟她算賬?除了一逞口頭威風,難道還能打她一頓?

更何況他連說都說不過她,從日本到哈爾濱,他就沒有一次占了上風。

夜風撲麵,還帶著一星半點的雪,吹得人刺骨涼。

他忽然就心灰意冷了,乾脆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宋詩意有點莫名其妙,這家夥殺氣騰騰找上門來,一通氣發完,還沒聽她解釋,這就走了?

“喂,你彆走啊!”

他沒理她,步伐快得驚人。

宋詩意衝他喊:“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跑什麼跑?”

他頭也不回:“我沒話跟你說。”

她隻得趿著拖鞋追上去:“可我有話跟你說。”

“不想聽。”

“不想聽也得聽。”宋詩意也來了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程亦川,你給我站住!”

程亦川腳下一頓,依然沒回頭:“怎麼,這是命令?”

她眉頭一蹙,冷笑:“你就當是。”

他不肯回頭,她便快走幾步,繞到他麵前站定:“罪名給人安得乾脆利落,安完了,也不給人解釋的機會、申辯的權利,這就要午後問斬了?”

程亦川居高臨下看著她,一臉“麻煩你說人話”的表情。

宋詩意深吸一口氣,問:“教練怎麼說?”

“跟你有什麼關係?”

宋詩意怒喝一聲:“我問你教練怎麼說!”

她那模樣簡直浩然正氣、坦坦蕩蕩,叫程亦川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把彆人乾的事兒安在了她身上。

他冷笑:“怎麼說?能怎麼說?說我剛剛入隊,沒有半點規矩,不知道和隊友好好相處,還當眾鬥毆——”

“當眾鬥毆,嗬。”宋詩意也冷笑一聲,破天荒冒了句粗魯的話,“沒說你單方麵毆打隊友,你他媽謝天謝地吧。”

程亦川一頓。

宋詩意才懶得給他說話的機會,聽他劈裡啪啦說了一頓,這下總算輪到自己了:“知道什麼叫逞能嗎?匹夫之勇,有勇無謀,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她仰頭看著高自己一個頭的少年。

“就你會打,是吧?就你身手了得,哪怕先動手的是盧金元,你也能毫發無傷把他揍得個鼻青臉腫?”

“我本來就——”

“你閉嘴。”宋詩意冷冰冰地說,“這麼大的人了,你以為教練還會跟對待幼兒園小孩似的,一句一句盤問你們到底是誰挑事,誰打誰,誰先動手,誰理虧?”

程亦川表情微變。

“就算你說是盧金元故意拿湯潑你,你就有理了?你說他是故意的,他說他是無意的,你覺得教練憑什麼信你?難不成你臉上寫著誠實守信四個大字?”

“……”

“你知道要是沒有那一拳,現場看上去是個什麼狀況嗎?”

“……”

“嗬,不說話,看來是腦子開竅了。”宋詩意麵無表情看著他,“你是挺能打的,自己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站在那,倒是把挑事的揍得亂七八糟,鼻血都出來了。這事到了教練眼裡,盧金元隻要一口咬定他是無意中把湯灑你身上了,就會變成你抓著一個誤會不放,得理不饒人,非把他打成那樣。你知道要真成你單方麵毆打隊友,後果有多嚴重嗎?”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這地方從來都不是你想象中的天堂。你進來了,擁有了更多的機會,更好的教練,更大的平台,可你憑什麼以為一切都隻會更好?既然好的更好了,憑什麼壞的就不能更壞了?虧你還是本科生,高中沒學過能量守恒?”

大抵是一口氣說了不少花,氣也消了一大半。

宋詩意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三年前,我隔壁宿舍的女生因為被人擠了名額,動手打傷了人,後來被對方咬著不放,說是要起訴她故意傷人。”

她停在了那裡,程亦川終於開口:“……後來呢?”

“後來,隊裡為了息事寧人,不鬨出更大風波,把她除名了。”

以被國家隊除名的方式收場,注定了不會有彆的地方收留她。她再也無法以運動員的身份登上賽場,此生都將告彆運動生涯。

曾為理想不懈努力,整個青春就隻與滑雪二字有關,再無其他。可因為年輕氣盛,隻圖旦夕的舒坦就由著性子胡來,理想就此破滅,青春亦如是。

空氣凝滯了一刹那。

宋詩意看著他,淡淡地說:“被排擠的又不止你一個人,明著打架、私底下互相掐的多了去了。程亦川,你經曆得太少了。”

風繼續吹,漫天白雪愈漸濃烈,大有白了少年頭的趨勢。

程亦川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心裡被人大刀闊斧劈了道天坑出來。

宋詩意好一陣沒說話,就這麼望著他。少年眼裡的情緒變了又變,有驚疑,有懊惱,有尷尬,有不甘。

離得近了,他那破皮的嘴唇也更加明顯,下唇磕出兩個小坑,還塗著可笑的紅藥水,鼻子也還紅腫著——再好看的人弄成這樣,也好看不起來了。

她長歎一口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圖什麼,明明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為什麼非得去多管這閒事?看看自己,如今腿傷在身,成績平平,前途一片迷茫,到底哪來的閒心去搭理他?

何況他再蠢再衝動,品性又不壞,今日之事也沒真鬨出什麼大亂子,頂多警告處理。就衝著他這天賦這成績,教練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想多了都是淚。

宋詩意仰天長歎:“一定是這幾天夥食太好,我吃飽了撐的沒事乾……”

她滄桑地擺擺手,“你還是回宿舍去吧,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一邊說著,她一邊轉身往女隊宿舍走,心情格外淒涼。

可程亦川沒有動。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施了咒,一動不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雪還在下,仿佛不知疲倦。

此刻的他從自己的情緒裡抽離出來,才發現無數被忽略的細節——

那個離去的身影穿的黑色棉服,正是去年在日本吃拉麵那一晚她穿的那件;

腳下趿拉著一雙毛茸茸的粉色棉拖,邊緣的顏色深淺不一,大抵已被路麵的積雪浸濕;

襪子也沒穿,腳踝光溜溜地%e8%a3%b8/露在外,被風吹得有些發紅;

脖子上光禿禿的,睡衣沒有領,而棉衣的領口又太低,她模樣可笑,邊走邊縮脖子。

……

最後一個念頭是,她走得並不快,右腳似乎有點彆扭,像是忍著疼,不敢太用力著地似的。

那個背影在雪夜裡漸行漸遠,可一口氣卻堵在了程亦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