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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熱吻 容光 4298 字 6個月前

看著這倆一口氣毫不費勁乾掉兩大碗拉麵的年輕人,心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兩人吃了麵,掀開簾子出門時,才發現外麵不知何時下起雪來。

好在酒店近在咫尺。

幾分鐘的路途,兩人走得步伐輕快。明亮的夜色,溫柔的雪,還有剛吃完拉麵暖和的胃,是多年後想起初遇的這一夜,他們共同的記憶。

才剛剛得知自己即將被招進國家隊的程亦川,此刻頗有種被天降大禮砸中的飄飄然,連跟宋詩意計較的功夫也沒了。他用清澈而濕漉漉的眼望向身側的女人:“師姐,你今年多大了?”

宋詩意:“女人的年齡,能隨便問嗎?”

“說說怎麼了?”他撇嘴。

“擱在古代,問了我的芳齡就得娶我。”

“……那你還是彆說了。”

宋詩意看著一臉嫌棄的人,笑出了聲:“過了年就二十五了。”

“當初為什麼會退役?”他問得自然。

宋詩意一頓,聳聳肩:“腳傷,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症,就是好了也不建議繼續練滑雪了。”

“那你——”程亦川一愣。

“這不是好了嗎?”年輕的師姐拍拍腿,蹬蹬腳,“好利索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就回來了。”

少年人還是心地善良,哪怕兩人有過一星半點的不愉快,也在此刻用再真誠不過的語氣對她說:“回來就好。你那麼厲害,一定能重新爬上頂峰的。”

宋詩意似笑非笑睨著他:“你連我的比賽都沒看過,怎麼就知道我厲害了?”

“都拿過世界亞軍了,難道不厲害?”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悵然地望向飄雪的天際:“恐怕是上不去了。”

“什麼?”程亦川沒反應過來。

宋詩意卻自我安慰似的笑起來:“沒什麼。你可得好好加油了,國家隊不是省隊,就你這兩把刷子——”

“Excuseme?什麼叫就我這兩把刷子?”被質疑的人立馬眯起眼來,片刻後下了結論,“原來你是真看不起我。”

先前還以為她是跟孫教練隨口一說,可聽聽她這語氣吧,她是真瞧不上他。

宋詩意對上他漆黑透亮、略帶薄怒的眼珠子,都有些想笑了:“不是看不起,是好意提醒。程亦川,你是很有天賦沒錯,可這世上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天賦異稟。等你進了隊就會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不是空%e7%a9%b4來風——”

“那又怎麼樣?”年輕人還是眯著眼,唇角一彎,笑裡仿佛攜著凜風、裹著烈焰,倨傲又篤定,“比我有天賦的不見得比我努力,比我努力的不一定比我有天賦。”

兩人對視片刻。

寂靜的夜空因為雲霧畢現的關係,隱隱泛著深藍色,而這透亮的深藍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白灑向大地。偶有風過,紛飛的雪迎麵而來,帶著絲絲涼意。

宋詩意笑了,也不言語,和他一同踏入酒店,走進電梯。

數字從零到五,一直到程亦川走出電梯時,他才終於沒忍住打破僵局,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回頭看著她,再次開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看不起我,但我一定會早日進隊,總有一天聽你親口承認我不是隻有兩把刷子的。”

他微微笑著,麵上有年輕人的挑釁和不服輸。那種囂張氣焰叫人有些好笑,卻並不討人厭,興趣是因為那眉眼太好看,又或許是他自信篤定的模樣帶著點可喜的孩子氣。

宋詩意想,還真是個孩子啊。

她懶懶地抬了抬眉,點頭道:“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隨即伸手按下關門鍵。

“哎,你怎麼這麼敷衍——”

門外的人話還沒說完,電梯門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程亦川氣急敗壞地履了把頭發,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瞧不上他,一直到進了房間時還黑著張臉。

可程亦川回房間洗了個澡,也就冷靜下來了。她是世界亞軍,爬上過山頂俯瞰眾人,他算老幾?她瞧不上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他從小到大就愛滑雪,後來又順順利利被田鵬選進了省隊。原本還有些忐忑,結果進隊之後力壓群雄,年紀最小,但速度最快、技術最好。彆說田鵬了,每回參加比賽,就連國外的選手、教練也對他投來驚豔的目光。

他風光慣了,順風順水慣了,還真沒遇見幾個對他不屑一顧的人。

程亦川擦著頭發走出來,坐在床沿上,忽地問楊東:“師哥,你說國家隊的人是不是真的比我們強很多?”

楊東握著遙控器,奇怪地看著他:“強肯定是要強一點,但也不至於很多吧?畢竟國家隊的也是咱們幾個省隊裡選上去的。”

看他一臉神遊天外的表情,楊東問他:“你也看出來了?”

“什麼?”程亦川摸不著頭腦。

“孫教練大老遠跑來日本看我們比賽,肯定不會是心血來潮。上回在長白山集訓的時候,他就在賽道邊上關注你,這回還直接跑現場來了。等著吧,明兒田教就會找你了,估計很快就能進國家隊了。”

程亦川不是傻子,他和楊東一起來參加比賽,楊東還是師兄,結果就他被選進國家隊,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受。他隻能撓撓頭,嘀咕一句:“就怕進去了成了鳳尾,在省隊還能當個雞頭,好歹不是雞屁股……”

楊東哈哈大笑:“鳳尾怎麼了?當鳳凰怎麼不比當野雞強?”

兩人說了幾句,程亦川又忽然想起什麼:“哎,師哥,那宋詩——宋師姐以前很厲害嗎?”

他一向愛滑雪,但隻是業餘愛好,家裡管得嚴,他除去課外滑雪,其餘時間還都是勤奮學習的好少年,並不曾過多關注滑雪賽事,就算看看比賽,也頂多是男子組的。直到一年前莫名其妙被田鵬招進省隊,這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但畢竟宋詩意已經退役兩年了,他從未看過她的比賽,隻聽說過有這麼個人。

楊東不一樣,楊東可都在省隊待了三年多了。

“宋師姐嗎?嗬,那可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國家雪上項目一向……咳,一向尷尬。能拿個名次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當年她算是橫空出世,十九歲就進了國家隊,第一次參加全國賽就嶄露頭角,二十一歲參加世錦賽,一躍成為世界亞軍,轟動了咱們滑雪界。”

說到這,楊東傻乎乎笑出了聲:“你知道不,那時候國內的媒體都叫她冰雪公主。”

程亦川沉默片刻:“……還能有比這個更豔俗的名字嗎?”

“可平心而論,宋師姐長得挺好看的。”

好看嗎?

程亦川不置可否,回想片刻,那女人也沒化妝,一臉素麵朝天的,皮膚好像是挺白,眉眼挺精神,勉強算漂亮……但說什麼公主,好像也太牽強了吧?

他嘀咕一句:“那是你們當運動員的每天見的都是剽悍女人,隨便拎著個清秀點的就驚為天人。”

話題一轉,他又好奇地問:“那她怎麼在巔峰期就退役了?今年也才二十五,二十三就受傷退役了?怎麼受的傷啊?很嚴重?”

楊東搖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當初還是個挺大的事兒。好像是她衝刺時為了加速,太心急,結果失控撞上旗門了,傷得是挺厲害。”

程亦川一愣。

運動員作息規律,第二日還要起個大清早回國,兩人也沒多說,很快就各自睡了。

程亦川聽見隔壁床上傳來的沉沉鼾聲,翻了個身,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來,鬼使神差打開網頁瀏覽器,手仿佛不聽使喚,有了自我意識。

“宋詩意。”他摁出了這三個字。

彈出來的詞條量是巨大的,而在那一片鋪天蓋地的新聞裡,最醒目的一條是:“冰雪公主受重傷,或將永彆滑雪賽場。”

他手上一頓,點開了那條兩年前的新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前高山滑雪世錦賽女子速降冠軍宋詩意,在衝刺階段不聽教練勸阻,擅自加速,於賽道失控受傷,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左腳踝粉碎性骨折,左膝韌帶斷裂,傷勢嚴重,或將永彆高山滑雪的賽場……”

刺眼的屏幕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格外醒目。

程亦川有些怔忡,點開好些網頁,逐條瀏覽,最後冷不丁回過神來,這才驚覺多年來養成的規律作息居然被打破,遂放下手機,重新閉上眼。

然而還是沒能順利進入睡夢,腦子裡無數念頭一閃而過。

這麼嚴重的傷勢,如今還能重返賽場?可即便是重返賽場,她也已經闊彆運動員生涯整整兩年了。乾這一行的,十六七歲的大有人在,一般二十七八也就退役了……

二十五歲的“高齡”運動員,真的還能卷土重來嗎?

次日清晨,五人共同乘機回國。

飛機上,田鵬和孫健平自然而然坐在了一排,三個年輕人一排。程亦川恰好在宋詩意和楊東中間。

由於起得太早,宋詩意嗬欠連連,飛機一起飛,就閉上眼睛補瞌睡了,間或在飛機顛簸時睜眼片刻。

程亦川滿腦子都是昨晚看到的新聞內容,又是偷偷去瞄她的腳,又是神色複雜地去瞧她的臉。

可算是理解她為什麼不待見他了——都是極富天賦的運動員,她曾經是,他現在是(毫無自覺一本正經的自戀)。可如今她的前途猶未可知,按常理多半是沒什麼太大希望了,可他還年紀輕輕,極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發光發熱(並不覺得哪裡不對)。

哎,這事兒吧,挺傷感,他從昨天的憤怒逐漸變成今日的同情。

程亦川的腦回路挺長,還山路十八彎,曲折離奇。於是毫無自覺地頻頻觀察身側的師姐,眼中又是同情,又是理解。

飛機起飛十來分鐘的時候,宋師姐終於忍無可忍地掀開眼皮子,側頭問他:“我長得像王祖賢還是林青霞?”

程亦川一愣:“哈?”

“哈什麼哈?是我長得太美,你挪不開眼,還是我長得太醜,叫你忍不住仔細研究?”她似笑非笑打趣。

少年臉上騰地一紅,噌的一下擰開脖子,“誰看你了?嗬,真夠自作多情的!”

接下來的一路,他再也沒有轉過頭去哪怕一秒鐘,心裡嘀咕:真不貴是“高齡”運動員,一句話暴露年紀,那兩位都是哪輩子的明星了?這年頭還有人提起來!

這邊師徒兩人,那廂師徒三人,很快在首都機場分彆。

宋詩意問孫健平:“您不跟田教練他們一塊兒回哈爾濱,留在北京乾嘛?”

孫健平說:“怎麼,不歡迎?我在北京待兩天,周一和你一塊兒回隊。”

宋詩意立馬有了不祥的預感一臉警惕:“您老人家想乾什麼?”

孫健平咧嘴,嗬嗬一笑,“我好久沒見你母親了,這回跟你一塊兒上你家去,拜訪拜訪她,順便告訴她你要歸隊的事兒。”

“………………”

宋詩意神情複雜地望著他,心悅誠服道:“您是真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