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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61 字 5個月前

這裡景致真好,極像你帶我看過的山景。”

蘇璿想起來,不由一笑,“你還記得?事後可有再去看過?”

淡青的鬆果有淺嫩的細鱗,阮靜妍指尖撫過,一棱棱如剔往事,“原本想在那一帶出家,祖母可憐我,用私蓄起了一座宅院,陪我遷過去住了好些年。”

見蘇璿怔住了,阮靜妍輕婉道,“祖母也說這樣更好,哥哥對我拒婚始終不快,不如離遠些,還能全了兄妹情誼。”

漫長的光陰對他僅是一合眼,她卻要一天一天捱過,蘇璿默然片刻,“該去見一見老人家,來日我陪你回琅琊祭掃。”

阮靜妍盈盈笑了,方要說話,突然一聲斥喝傳近。

“此地俗人不得擅入,無知婦人怎敢亂闖,速速給我離去!”

阮靜妍極少遇到如此無禮的喝責,愕然轉頭,望見一個中年道衣女子,肌膚微黑,容色倨傲,眉心有細紋,形容頗為嚴厲。

道衣女子原本見阮靜妍布衣素裙,當是市井婦人,等人回頭後才發覺對方容顏清絕,氣質獨特,似還有幾分眼熟,一怔之下女子盛氣稍斂,“夫人是哪家的女眷?何以誤入此地,賞景應在前山。”

蘇璿從樹後步出,道衣女子瞥見他的臉,一刹那居然駭退了數步。

蘇璿已經認出了來人,倒未留意對方的反應,向阮靜妍道,“你可還記得她,多年前我送你回荊州,峽江船老大的女兒石妙,也算是舊相識。”

阮靜妍被他提醒,一時想起來,正要細細打量,卻見道衣女子臉色發青,踉蹌著奪路而逃,宛如撞見惡鬼一般。

重回師門,一照麵把人嚇得倉皇失態,蘇璿難免有點窘,阮靜妍已忍不住大笑起來,直笑得秀眸彎彎,嬌聲如鈴,春山都似染上了歡悅。

石妙一路狂奔,失聲道,“來人——來人——有——有——”

玉虛台附近的弟子聞得聲音俱是驚訝,石妙性子苛刻,最愛擺師姐的架子訓人,這一次卻如此失魂落魄,無不疑惑,一個劍眉朗目的青年快步走近,“石師姐,怎麼了?”

石妙幾近歇斯底裡,微黑的臉都成了慘白,“鬼——有——鬼——”

眾人嘩然,青天白日,陽光正好,哪來的鬼。

石妙握著青年的腕,仿佛抓著一根浮木,“真的有鬼——蘇——蘇——”

青年眉一擰,扶住她的肘,“石師姐鎮定些,什麼叔?”

石妙抖了幾下,始終說不完整,顫然抬手指向山徑。

英挺的男子攜著佳人徐徐而來,對著青年一笑,“這是長歌?你師父可好?”

縱然是正陽宮掌教金虛真人的弟子,人前最為端正自持的殷長歌,這一刻也難免雙目發直,呆若木雞,聲音都變了調,“蘇璿師叔?!”

殷長歌如今與師姐沈曼青被視為天都雙璧,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他從小祟敬蘇璿,將之視若神祗,也是極少數提前得知蘇璿未死的人。

錢塘風波傳至天都峰,他不免猜師叔或許已愈,然而金虛真人思及薄景煥未死,難免橫起風波,便將事情壓下秘而不宣,派人暗中尋訪,沒想今朝突如其來得見,殷長歌激動得難以自持,仿佛成了一個初學弟子,緊張而興奮的看長老與之敘話。

當年的蘇璿鋒芒萬丈,英姿無倫;而今斂藏歸鞘,清越沉靜,依然氣勢不凡。

當他望過來,殷長歌不自覺的恭然肅立,說話都有些局促。“師父受五詔堂之邀,與幾位師叔赴西南。聽聞師叔於錢塘現身,師父極為激動,可惜始終未得訊息,如今康愈,真是無上之喜。”

南穀真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他明顯老了,精神還算不錯,嗟歎道,“金虛竟然半點不透,將我們這些老家夥全瞞著,北辰要是知道該有多高興,他為你的事鬱結於心,數年後就卸了掌門之位,而今也不知到了何方。”

卸任掌門後外出雲遊是正陽宮的慣例,以免舊例難移,新掌門行事掣肘。蘇璿既知葉庭接了門派,對此並不意外,隻是想起師恩深重,被自己牽累如斯,異常愧疚。

衝夷真人也已回山歇養,見狀道,“你不必自責,門派事務繁瑣磨人,撂給下一代還能鬆快些,畢竟我們都是老骨頭了。”

當年洞庭圍住蘇璿的五位長老,有兩人已經過世,東垣真人在那一戰傷得不輕,必須扶杖而行,他倒不怪蘇璿,恨恨道,“早知道你是中毒,當年也不會如此被動,那威寧侯與朝暮閣暗中勾結,行事何其歹毒,你可知葉庭事後查過,至少有一半傳聞你所為的血案是朝暮閣嫁禍,隻恨事起突然,我等竟中了敵人詭計。”

衝夷真人過去每提起威寧侯都要痛罵,今日心情大快,反而撫須寬慰起東垣,“你也不必氣惱,威寧侯如今癱了,蘇璿卻終得無恙,可見上天有眼,報應不爽,也虧得他的胡姬徒弟機靈,沒讓惡人得逞。”

提到蘇雲落,殷長歌麵上發燒,滋味難言,“師叔,少時我愚昧無知,多次欺淩師妹,重逢後也不曾有過半分體恤,還當她不入正途,是我狹隘短視,實在羞愧。”

蘇璿沉默片刻,微微一歎,“要說愧,誰及得上我這個師父,既未陪伴教導,還拖累她這些年,如今她與左公子一處,也不知怎樣了。”

殷長歌猶豫了一刻,“我與左公子有過接觸,此人溫文風雅,彆有見識,隻是城府極深,難以猜度,不知對師妹到底是何種心思——”

蘇璿想起阮靜妍所言,沉%e5%90%9f片刻,“待我見了阿落再細詢,左公子能與她同入血翼神教,應當還是有些不同之處。”

南穀真人大為驚異,“什麼?你徒弟進了血翼神教?”

蘇璿回來正是因此,他在江湖上聽聞消息立即啟程,仍是晚了一步。“阿落是為尋藥而去,複蘇後我也走了一趟,西南一地偏邪詭異,絕非善地,師兄實不該前往。”

聽他述完西南所見,幾名長老俱有了憂色,衝夷真人一拍大腿,“糟了,我就說不對,偏偏幾個門派的掌門來請,說什麼為免到時各派爭奪,必須有人主持大局。”

東垣真人對不死泉十分意動,當時也參與了攛綴,還譴了徒弟柳哲一道前去,聞言心底不安,嘴上仍道,“西南極大,金虛所往並非血翼神教所在之處,何況各派都在,難道會一起給人算計了?”

蘇璿憶起所見的行屍,有一種不詳之感,“我還是追過去,萬一有什麼也能助一把。”

南穀真人覺得不妥,“不行,你死而複生,好不容易恢複神智,江湖上未必能卸脫成見,萬一又成眾矢之的就糟了,還是留在山上。東垣說得也對,各派人多勢眾,應該不致出事。”

蘇璿還未回答,殷長歌已然道,“我陪師叔去,有什麼事我來打點,決不讓師叔受人攻訐。”

衝夷真人斥道,“胡說,你是大弟子,掌教不在更該留守門中,哪能肆意而行。”

殷長歌長跪而請,意氣堅決,“門中有各位長老,西南卻是難測,弟子實在不放心,請長老許我與師叔同行,不然弟子拚著違令也要追去,回來後甘領一切責罰。”

東垣與南穀都在斥責他的率性。

年輕人神情堅毅,姿態低謙,話語卻毫不退縮。

蘇璿看得微微笑了,幾分感慨,又有幾分欣慰。

☆、截乾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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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輕雨之後,道旁的樹葉還在滴水,合州官道上有輕騎伴著馬車而來。

地麵濕濘,馬蹄屢屢打滑,殷長歌按轡而行,放慢了速度。

他有正陽弟子的意氣和傲性,也有正直果決的天性,對信任的人誠摯熱切,無不可言之事。他知道師叔與徒弟分隔多年,對她的一切必是十分關心,主動道出了所知的一切,包括蘇雲落與貴公子左卿辭、師姐沈曼青三人之間的糾葛。

這位侯府公子曾召請殷、沈、蘇等人會同其他幾名高手,遠赴吐火羅取回失竊的錦繡山河圖,也由此與蘇雲落生情,誰想後來陰錯陽差,沈國公府求得聖上賜婚,將沈曼青配給了他,最終左卿辭不告而走,婚約也成了一場笑話,就此不了了之。

殷長歌此番說起,依然難免唏噓,“回頭想來,左公子從未對師姐表露情意,隻怪國公府一廂情願,無端讓師姐受了非議,到如今仍是鬱結難釋,獨自在江湖飄蕩,師父說讓她靜思一陣也好。”

蘇璿當年極少留在山上,記得師兄的女徒聰慧有心眼,曾讓阿落吃過不少虧,沒想成年後還有爭結。聽完倒是對左卿辭生出了一絲欣賞,不管出於何故,能拋舍侯府榮耀與禦賜姻緣,都不會是庸常之人。

有些事阮靜妍也是首次聽聞,她從馬車的窗口望了眼蘇璿,正逢他也看過來,兩人同有所感,不禁相視一笑。

一路氣氛輕鬆,行進卻甚為不易,紅色的泥地仿佛被一百匹馬踩過,地麵塌熟軟爛,淩亂的轍痕錯雜,駿馬極易陷落而拐傷馬腿,必須時時留神控韁。

蘇璿忽然一勒馬,鞭梢一振,一枚鐵蒺藜從泥中破出,長長的刺尖染著深褐,蘇璿的視線掠過一處陷坑,沿著深傾的車轍投向官道右側的雜林,一聲模糊的微響傳來。

殷長歌驀然變色。

唯有曆慣江湖的才聽得出,這聲音是人被割斷喉嚨之際,鮮血混著肺氣湧出的衰音。

雜林下是一處緩坡,深深的轍印輾過朽葉,延伸至二十餘丈外,地上有多具馬屍,數步外開始有橫陳的死者,死去的多是結實的大漢,他們遍身染血,眼目猶睜,手中還握著折斷的刀。

再往下坡草翻雜,泥痕淩亂,樹乾上嵌著短箭與毒蒺,經過一番劇鬥,勝負幾乎已經落定,四五十人密密圍著僅餘的十來個漢子。

那些漢子剽悍異常,縱然到了末路仍是破口怒罵,拚儘性命將一人護在中間。那是一名中年男子,雙鬢星霜已染,滄桑沉定,卻有種征伐萬裡的氣勢,“閣下究竟受何人指使。”

眼看對手成了俎上之肉,打頭的老者執著一枚銅煙管,頗為得意,“不必多問,到了閻王殿自會知曉。”

男子儘管身陷重圍,並無懼恐之態,隻道,“今日作殺人之刀,來日為代罪之羊。左某縱然絕命於此,閣下恐怕也是黃泉不遠。”

老者叩了叩煙管,嘿笑一聲,“我等刀頭%e8%88%94血,沒有三族可夷,借侯爺大好人頭,換千金重酬罷了。

一名瘦長的青年手段淩厲,長劍剛抹了一名對手的喉嚨,甩開一溜血沫。

喪了同伴的一名赤色臉膛的大漢衝近,揮著軍刀怒砍,吼道,“侯爺出生入死,守得邊疆千萬百姓安寧,你們卻貪於黃金,橫加屠戮,簡直是一群畜牲!”

老者也不理會,神情三分輕蔑,七分殺意,一杆煙管比刀劍還刁鑽,靈活的挑刺戳移。

這些大漢都是軍中精銳,互相支援方能撐到此時,然而敵我懸殊,情況岌岌可危,一個漢子大腿被刀鋒劃開,哼也不哼的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