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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25 字 5個月前

罷了。”

他在人前溫文如玉,私底下口舌頗為刻薄,蘇雲落聽得好笑,依著他扭頭不看,“聽說士族多好此,你也服過?”

左卿辭幼年時家中異變,師從於方外穀的鬼神醫,使毒弄藥猶如反掌,後來又在江湖上浪蕩,心智與手段極深,遠不是尋常士族公子可比,不然也不至於嫡母安華公主和薄景煥都著了他的道,逢此一問,他哂然道,“我哪有那般蠢,五石散與芙蓉膏一樣,都是害人之物,本是用來治寒症的,一些傻子非說有神思敏健之效,服食後燥熱難當,除衣%e8%a3%b8行,醜態百出,還自以為風雅不群,引得無知者效仿。”

一旁有幾名文士也在飲樂,其中一人高歎,“而今五石散算什麼,誰有能耐弄到不死泉,可就真成了神仙。”

一言引得餘人附和,紛紛熱議起來。

儘管離得遠,左蘇二人耳目俱佳,仍是聽得分明,蘇雲落動了好奇,“近日總聽人說不死泉,阿卿可知究竟是什麼?”

左卿辭神情稍斂,在落滿桃花的幾案上斟了一杯酒,“阿落對它感興趣?”

蘇雲落坦白道,“不管是何等寶貝,西南我都不想再去了。”

左卿辭不動聲色,“若能不老不死,永無疾患,阿落可想要?”

蘇雲落想了一想,還是搖頭,“哪有這般神奇之物,師父說天地尚無完體,人怎麼可能不老不死,那豈不成了怪物。”

左卿辭讚賞道,“阿落心隻一竅,卻比世上大多數人都要聰明。”

蘇雲落得了誇獎,雙頰粉馥,比桃花更明%e5%aa%9a,左卿辭忍不住攬過她,到底在人前不好親昵,捏著她烏黑的長辮把玩,“不死泉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要是換個說法,西南有種潭水能令人傷口愈合,不覺疼痛、還能強化經絡,可有讓你想起什麼?”

蘇雲落怔了一瞬,突然省起。

左卿辭一笑,悄聲道,“你在血翼神教浸過的神潭,是不是有些像?”

血翼神教確實有一方古怪的血色水潭,被教中護法乘黃用來煉製屍傀。蘇雲落一度誤入,在潭水中混亂了心智,幸好給左卿辭及時救出,不過潭水也使她身上的傷口提前愈合,後來蘇雲落能在神教的聖蛇毒下活過來,或許就有部分受益於此。

蘇雲落回想起來更覺怪異,“那是泡製傀儡所用,怎麼可能令人不死,而且又在血翼神教,外人哪能接近?”

左卿辭的眉梢多了一絲神秘,“傳言難免有所誇大,不死泉與神潭同在西南,功效又有近似之處,如果真是同一物,你猜消息是何人散出,目的何為?”

蘇雲落默然良久,“我隻知道用心一定極為險惡,阿卿聰明,可猜得出?”

“中原大概要亂了。”左卿辭飲了一口酒,見她變了顏色,戲道,“怕什麼,就算成了亂局,憑你我的本事足可自保。”

蘇雲落知他心思深遠,十言九中,雖然自己的武藝護身無虞,但亂局一起就是萬千生靈塗炭,實在無法如他一般輕鬆,“誰在主使?為什麼要這樣做?”

左卿辭撫著杯沿,悠悠道,“原本早該亂了,要不是當年你師父號令群雄力挫朝暮閣,你又機緣巧合,受了陷身朝暮閣的神匠鴉九的請托,將他們勾結藩王的證據呈至禦前,引發朝廷清剿。而今就該是朝暮閣私募大量精兵,裹挾豪強,聯合藩王作亂;同時以盜出的錦繡山河圖助蠻族卷土重來,侵奪邊關,趁著內外交患,中原危如累卵之時,劍南王於蜀中起兵策應。”

蘇雲落聽得呼吸都忘了,左卿辭目光幽深,“人算不如天算,有人處心積慮布了一手好局,卻被你們師徒攪得七零八落,真是有趣之極。”

蘇雲落忍不住問,“是誰如此狠毒,為何要禍亂天下,阿卿知道這麼多,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左卿辭彈了一下她的眉心,謔道,“這麼多問題,我先答哪一個?”

不等回答,左卿辭擁住她一笑,“若要溯源,那可是有些久遠,要從先帝時說起。”

絢爛的桃花枝下,他低微的話語驚心動魄,“先帝當年一直未立明儲,今上為皇後所出,朝臣都視為儲君無疑,不料先帝晚年專寵榮貴妃,又誕下了六皇子相王。六王自從落地起就極得先帝偏愛,遠勝於今上,不少人猜測帝位或許落在六王身上,不料先帝駕崩之時,榮貴妃母子不得入內,幾位重臣傳遺詔擁立今上繼位。數年後,天子在中元節用膳後不適,發覺一道鮮膾有異,牽出了榮貴妃的兄長昭平侯,昭平侯因此自儘,舉族流放,榮貴妃往太廟守陵,一年後病逝。”

蘇雲落還是首次得悉這些宮廷秘事,左卿辭接著道,“當時六王尚幼,不曾被牽連進去,今上也善加撫待,這些事就算過去了。然而二十餘年前,江湖上出了一個朝暮閣,行事隱秘狠辣,上結藩王,私攏豪強;下營鹽鐵,吞舉各派,勢力極盛時逾十餘萬之眾,幾乎一統武林,偏偏碰上你師父。清剿朝暮閣後天子大約有所警覺,對藩王格外關注,劍南王一受彈劾即召其入京,逼得他藏不下去,唯有提前舉兵;其子段衍儘管盜出了繪有布防機要的錦繡山河圖,終未能送入外族之手,隻能遠逃吐火羅,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錦繡山河圖是蘇雲落與幾名高手助左卿辭親至吐火羅,輾轉萬裡而取回,兩人由此結緣,聽到此處蘇雲落更是呆了,當時以為尋常,哪想到內情竟如此複雜。

左卿辭嘲諷的一曬,“榮貴妃、昭平侯、朝暮閣、劍南王一個個倒了,六王始終置身事外,天子至今不疑,可謂厲害。”

蘇雲落不由問,“阿卿怎麼知道是他?”

左卿辭淺酎了一杯,眸色深深,“我祖父晚年偶然得知有人想借江湖而逆謀,不過他昏匱膽小,既不敢探查,也不敢上稟,隻告訴了忠心的老仆,我父親襲爵後聽聞了秘呈,當時我還小,在書房午睡時恰好入耳,至於為何發覺是六王,還是因為你。”

蘇雲落大為愕然,“我?”

她怔愕的樣子十分可愛,左卿辭唇角輕勾,“威寧侯曾派出六名郎衛至雲夢緝你,為了一舉除去,我令文思淵詳查他們的底細,竟然不得來曆,直到將六人殺了,獲了一雙緬絲手套,我扔給文思淵再查,發現居然是昔年朝暮閣的人。威寧侯雖然陰鷙,不過區區一侯,哪怕弑君成功也不可能坐穩天下,我疑是另有其人,最後查出這些人隨一個叫何安的入府,此人正是六王所薦,你師父在洞庭落湖前,將他當街一劍斬死。”

蘇雲落驚極動容,氣息都變了。

左卿辭笑了一笑,“六王既然有所乾聯,我又從姑母淑妃處獲悉了不少宮中舊事,三位親王獨他身係奪位、喪母、親舅之仇、哪還有不清楚。或許你師父當年也知道了些什麼,阿落不妨猜一猜,娑羅夢到底是誰的手筆,薄侯?何安?還是六王?之所以下毒,到底是恨蘇璿橫刀奪愛,還是因他擋了朝暮閣的路?”

蘇雲落的臉龐染上了煞意,豔銳如刀,左卿辭支頤欣賞,半是揶揄半是逗弄,“而今薄侯癱了,何安死了,你師父也已痊愈,阿落有什麼可惱的?”

蘇雲落認真的望著他,“要是我殺了六王,是不是就能消了禍患,天下得安?”

左卿辭不以為然的輕哼,“六王要是能殺,你師父何必去斬何安,況且天下與你有何關係?天下人可曾善待過你半分?”

蘇雲落給問啞了,半晌才道,“阿卿難道什麼也不做,就這樣袖手旁觀?”

左卿辭臉容俊美,笑容卻異常涼薄,“當年要不是皇帝為卸去我父親的兵權,不顧他已有妻室,硬將安華公主下嫁,我母親怎會遭遇不測,一家人怎會分離四散?依我看亂了才好,王侯貴胄死絕如何,江山付諸一炬又如何,活該是應德帝的報應。”

他看起來雲淡風輕,心底的怨憎宛如深淵。

蘇雲落明知不對也無法勸說,唯有沉默,眼前的一切仿佛失去了顏色,春陽美景,桃花紛紛,太平盛世的歡笑與絲竹,猶如一場虛假的幻境。

☆、煙塵起

左卿辭不在乎亂局,然而十分留意各路消息,連帶蘇雲落也知悉了不少。⑦思⑦兔⑦網⑦

關於西南古國的傳聞越來越奇,甚至中原的武林道也開始轟動,隻因五詔堂致書江湖各派,邀眾多門派至西南一聚,商議如何穩定亂局,共護不死泉。邀帖一出,等於驗證了傳言是真,接到帖子的幫派麵上生光,未接到的忿忿不平,武林中議論起此事,氣氛都變得奇異起來。

蘇雲落聽了雖未言語,到底惦在心頭,就寢時終於忍不住問了,“依阿卿看,這些幫派會不會真的去西南?”

左卿辭慵懶的臥下,一言挑破,“你問正陽宮的人會不會去?”

蘇雲落遲疑的點了點頭。

左卿辭不答反問,“正陽宮的掌教金虛真人算來是你師伯,昔日待你如何?”

平心而論,葉庭待她不差,然而也從不掩飾對她的嫌棄,蘇雲落說不出什麼,將頭埋進了愛人的頸側。

左卿辭溫柔的擁住她,語氣低淡,“真是個傻子,他們當年都容不下你,如今你身懸多案,就算湊上去說破天,那些人也未必肯信,隻怕還怨你玷汙了正陽宮的名聲。”

蘇雲落不說話了,左卿辭慢條斯理道,“實在想遞消息,我讓人去尋你的沈師姐。”

他不說殷長歌,隻說沈曼青,明明左卿辭曾不顧天子賜婚,棄沈曼青而走,這位師姐滿心怨恨,絕不會有善顏相對。蘇雲落沒法應,悻悻的撲在他鎖骨上啃了一口,“阿卿表麵是熱的,骨子裡真冷。”

左卿辭挑起她的頷,語聲邪靡,“嫌我冷?是不是忘了我在你身子裡有多熱?”

一句話說得蘇雲落耳根發燙,中衣已經給他剝下來,露出了半邊雪白的肩膊,忽然門外傳來叩響,侍從秦塵低稟,“公子,文思淵秘報,聖上命侯爺巡視西南,督查地方,數日前已離了金陵。”

左卿辭一頓,氣息驀然冷下來。

春日的天都峰晴碧明朗,山徑上依然擠滿了熙熙攘攘的香客。

阮靜妍自觀錢塘潮後愛上了水天之景,蘇璿索性攜她轉去東海,看儘碧海青天,萬裡飛瀾,快意無邊,直至近期方歸。近一年的輾轉遊曆讓阮靜妍神采更佳,連身骨都比從前輕健,她戴著一頂帷帽,隨著蘇璿混在香客中前行,行至半山依然從容,絲毫不覺疲累。

時光逝去久遠,守山的弟子也換了陌生的麵孔,偶然有道人的視線掠過,全然未覺異樣。

蘇璿不願驚擾過多,也未通報同門,攜著阮靜妍幾經潛轉,進入了後山。

後山清寂少人,阮靜妍挑開帽簾凝望雲山美景,既覺新鮮,也有長久向往而生出的親近。

蘇璿立在一棵粗峻的鬆樹下,見枝葉蓁蓁蒼翠,隨手摘下了一枚鬆果。

阮靜妍抬手接過,芳心無限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