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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48 字 5個月前

“祖母不必再擔心,我一切安好,就是想問姐姐那邊可有消息?”

老婦人一個眼色,周邊的使女都退了下去,而後才開口道,“你姐姐去太暉觀上過香,並未詢出彆的消息,那位救你的恩人既未留下名字,想來不圖回報,你也不必總懸在心上。”

少女的眼睫失望的垂下來,抑不住心中的惆悵。

猶記得當時醒來,她驚訝的發現一路相救的少年不見了,自己到了荊州城外的太暉觀,身邊全是女道士。不出半日祖母和姐姐來了,驚喜交加的將她摟在懷裡痛哭。在她失蹤的這段日子裡,祖母焦慮牽掛,幾乎老了十歲,姐姐也憂心憔悴了許多。

觀中一位年長的女冠出麵相迎,自言是觀主素月真人,稱洪水破城之日在道觀旁拾到了她,未料她受水浸過久,忘卻了許多事,直到昨日才想起家人所在。一番說辭宛然如真,家人當麵也不深問,致謝後將她接回了柯府。

要不是清晰的記得一路來的點點滴滴,她險些真以為在觀中做了一個長夢。

返家後她對姐姐和祖母遍述經曆,兩人聽得心驚肉跳,祖母直念佛號,事後向太暉觀捐資重修神明金身,卻一再叮囑她忘卻所有,不可對外人言及半分。

然而那個少年是真實的存在,在她心中,少年比神明更真切。是他舍命自凶徒手中將她救出來,拚著流血重傷,曆儘艱險送她回家,自己卻憑空消失了,連一聲致謝都不曾聽聞,更不知是否平安。

朦朧的霧氣籠罩了雙眸,情竇初開的少女第一次嘗到了牽掛的滋味,一顆心酸楚惘然,不知怎的就想流淚,“我想親口謝謝他。”

老婦人看她的神情,哪會猜不到原因,愛憐的擁住她,“世上的人千千萬,有些僅有見一次的緣份,你記得這份恩情,在神佛前多多祝禱,就算是還報了。”

一想到或許再見不到,她更傷心了,隱秘的思念又無法宣之於口,含淚低下了頭。

老婦人無聲的輕歎,刻意將話岔開,“威寧侯府的薄侯夫人近期來訪,要在琅琊住一陣,奴奴陪著祖母款客如何?”

琅琊王喪妻後未再續娶,身邊侍妾雖多,並不適宜世族間的酬酢,但凡身份尊榮的女眷來訪,少不得要由阮氏祖母出麵款待。

“不了,近一陣疏了練習,先生要我多練字。”少女悄悄拭去淚,同時想起來,“聽說哥哥向先生告了一個月的假,也是因這位夫人來訪?”

老婦人靄然而答,“不錯,同來的還有威寧侯世子,你哥哥與他年歲相近,自然要作陪,近期都不能同你玩耍,奴奴隻怕會有些寂寞。”

威寧侯府是開國三候之一,作為武侯世家,至今榮寵不衰。

不過這一代的威寧侯子息艱難,晚年才得了一子,取名景煥,落地就請封了世子,從小著人教習弓馬,強健筋骨,事事寬縱寵愛。薄景煥少年時已極有主見,在府內呆不住,喜歡四處遊曆,這次還是薄侯夫人舍不得放愛子遠行,強拘著一同來了琅琊。

薄景煥爽快大方,頗有世家的豪氣,到哪裡都能結交新的友伴,來琅琊王府沒幾天已經熟如自家,不是放馬潑蹄治遊,就是邀宴歡聚、投壺射覆為戲。

一群人連日喧鬨,隔苑的少女知道兄長在款待客人,已是習以為常。這日午後練字累了,她與侍女取了羽毽玩耍,不巧足下一歪,羽毽飛過牆頭,落到隔院伴牆而生的一棵梧桐樹上,恰恰墜入一隻鳥窩,嚇得母鳥兒撲棱飛起,急氣的啼叫。

牆邊傳來年輕人的笑謔,牆頭爬上來幾個人,口中嚷道,“這是誰踢的毽,可比我投壺還準。”

一不留神驚了客人,少女臉一紅,遙遙斂袖施了一禮。

逾牆本是失禮,世家子之間玩鬨慣了,都不甚在意,待見隔院居然是個玉雪般秀美的少女,頓時都成了啞子,目光再轉不開。

作為東道的世子阮鳳軒也上了牆頭,他是個活潑的少年,望一眼笑了,“是我妹妹,怎麼這般不小心,這就叫人給你取下來。”

話音未落,一個矯健的青年縱身而起,抄住樹枝一攀一探,取出羽毽拋過牆頭,不偏不倚的落在少女足前。

一幫世家子嘩然喝彩,“薄世兄好身手。”

取回羽毽的正是威寧侯之子薄景煥,他生得輪廓方棱,眸如朗鷹,習慣了成為友伴的中心,被讚捧得心頭正悅,見少女一怔,拾起羽毽定定的看著他,問出了一句話。

“你也會飛?”

少女的聲音清悅柔和,如春風拂過貝鈴,眾人一時都失了神,唯有阮鳳軒大笑起來,“什麼會飛,薄世兄是習過武的。”

薄景煥作不在意道,“一點江湖功夫,強身健體罷了,不算什麼。”

少女的雙眸仿佛被點燃,忽而亮起來,玉頰透出淡淡粉紅,似初雪覆落了三月桃花,望得薄景煥心頭怦然一跳,竟有些恍惚。

阮鳳軒早已折服於這位新交的世兄,興衝衝道,“薄世兄可是身懷絕技,上次我親眼所見,西城的幾個流痞一轟而上,他以一敵眾轉眼就打發了,根本不須要侍衛。”

一言引得世家子紛紛讚起來,薄景煥該謙上兩句,卻忘了回應,眼中唯有少女蘊滿希望的美眸,微張的櫻唇,以及比絲樂更動聽的輕語。

“江湖是什麼?”

天真的問話帶來了一刹那的安靜,阮鳳軒剛要笑話妹妹的幼稚,忽然薄景煥揚聲道,“江湖是王法所外之地,有許多奇人異士的傳說。”

少女忘形的踏前了一步,一個世家子猝然搶聲,“不錯,比如神兵的故事就極有趣。”

一旁的友人取笑道,“這個我也聽過,不正是前幾日薄世兄所述?”

一群人無不失笑,對答話者的心思心知肚明,紛紛揶揄調侃。

薄景煥從容大方的倚在牆頭,宛如隨意道,“此類故事多不勝數,沒想到大家有興趣,正好投壺累了,歇一歇再玩,阮小姐若是有暇,不妨與令兄一道,我再講幾個。”

梧桐樹下安靜了,驚起的飛鳥回到了巢內。

羽毽和投壺被棄置一旁,關於江湖的故事取代了嬉鬨,充盈了春日的下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副本刷完,蘇小璿開始混江湖啦,

下一章呆呆的小阿落出場。

☆、生如芥

蘇璿立於街市之中,商販的吆喝混著車馬黃塵撲麵而來,有一種彆樣的親切,仿佛回到了下山之初,除卻身邊多了幾個人。

俏麗的溫白羽在他身側,嬌嬌的一蹙秀眉,“這樣吵鬨,空氣又如此汙濁,比山中差遠了。”

一旁一位年紀稍長的紅衣女子笑著接道,“哪能與宮中相比,不過既然出來走一趟,增些見聞也好,寧芙呢?”

一個黃衫女郎在後方的攤子流連,片刻後付了帳,拿著盒子喜孜孜的行來,“溫師妹、寧櫻師姐,這頭花的樣式不錯,我買了幾枝,你們挑一挑。”

溫白羽沒好氣的嗆了她一句,“我不要,寧芙師姐瞧外邊什麼都好,彆忘了這裡已是鳳陽,給旁人看了笑話,還以為是哪來的土包子。”

寧芙被說的訕訕,不自在的收了盒子。

蘇璿踱開幾步看街市另一頭,佯裝什麼也沒聽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當初在地洞內蜿蜒盤繞,出來的地方居然是靈鷲宮的心腹之地,惹出了不小的動靜。

掌門溫飛儀經過反複問詢,確定長空老祖死於古陣,又得知他來自正陽宮,待他極為親切,不僅贈衣贈銀,開啟了閉鎖的山門送他離開,還給了一樁請托——護送溫飛儀的愛女溫白羽往鳳陽拜見枯禪大師,與在大師門下學藝的愛子溫輕絨相會。

蘇璿本想回山一趟,然而受了靈鷲宮厚待,不得不應下來。

溫白羽年僅十六,鎖宮之後才出生,從未離開過父母。溫飛儀怕路上不便,安排了寧櫻與寧芙兩位女徒照料,不過溫白羽畢竟是掌門嬌女,出門在外碰上不順意的時候,對自家師姐也不客氣,還好一路太平,沒出什麼波折,順順當當入了鳳陽城。

溫白羽猶在責備,寧芙默不作聲,寧櫻在一旁勸,街口賣藝的咣咣敲著鑼鼓收錢,集市越發吵鬨,離地數丈高的橫繩上,一個小身影正依著大人的喝令翻縱跳躍,蘇璿偶然掃過,目光頓時停住了。

繩上是個四歲左右的小胡姬,瘦伶伶的臉青白,蘇璿眼力極好,見她額上冷汗淋淋,步子遲疑而虛浮,立時知道不好,果然刹那間女童身形一晃,已經失足栽落下來。

地麵是堅硬的石板,這一下跌實了必是腦漿迸裂,四周驚起一片嘩叫,蘇璿掠足而起,將她接在懷中,落在了人群之外。女童大約是嚇傻了,細細的頸子發僵,還不及他的腕骨粗細。

人群以為慘景難免,不料女童不知怎的被一個少年接住了,儘管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仍是喝起采來,嘈雜的聲浪將數十丈外的三女都吸引過來。

敲鑼的大漢擠近,隨口道了一聲謝,將小胡姬拎過去斥罵幾句,扔進了一堆箱籠之間。兩個男孩耍起彩球,另一個大漢開始表演吞火,再度吸住了人們的視線,寧櫻和寧芙少見這類把戲,直瞧得目不轉晴。

沒有人再關心一瞬間的意外,唯有蘇璿停在原地。

那個孩子太輕了,簡直像紙紮出來的,大漢挨近之際,她全身都繃起來,分明是捱慣了打罵。被扔回去的時候磕上箱角,女童仍然一聲不吭,等所人都不再注意,她才悄悄縮起來,摸了下撞疼的脊背。

溫白羽立在蘇璿身旁,好奇的隨著瞥了一眼,“你救了她?這孩子怎麼瞧著有些傻。”

蘇璿沒有接話,他見多了餓極的人,買了幾個包子轉到角落,蹲下來遞給女童。

女童呆呆的看著他,好像不置信一般不敢接,他拉過她細瘦的手,將包子放入掌心後退開。待再回首,女童已經抓起包子拚命咽下去,快得連咀嚼都來不及。

溫白羽遠遠打量了一番,見女童手臉臟汙,衣衫破爛,全瞧不上眼,不悅的撅了一下櫻桃般的唇,“吃得真難看,又沒人搶,也不知父母怎麼教的,她可有向你致謝?”

大概是咽得太急,女童咳嗆起來,又極力抑住聲音,像一隻弱小的鵪鶉,惶惶然不敢惹人注意。

世上並沒有什麼公平,有人生來不懂缺憾為何物,也有人命如草芥,求一口食物而不得。

蘇璿靜默的看著,什麼也沒有回答,轉身走開了。

在鳳陽百姓眼中,枯禪大師是一位聲譽卓著,倍受尊敬的大德高僧,精擅歧黃之術,唯有少數江湖人才知他是南普陀的長老,功力深湛,如今因年高而息隱於龍興寺,依然訪客不絕。

一行人安頓下來整理完畢,時辰已不早,溫白羽決意先去探路,第二日再行拜見。

龍興寺占地雄闊,樓閣連廊,氣勢極是恢宏,到了寺外已是傍晚,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