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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82 字 5個月前

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先頭還在這躺著,竟給那小子在眼皮底下把人摸走了。”

少年必是知道花間檮不好惹,刻意引得雙方結怨,池小染的氣息又寒了三分。

花間檮越想越怒,幾欲吐血,“那小子什麼來頭,敢壞我的事,回頭把他滿門都滅了!”

人又不傻,早不知躲多遠了,放狠話有何用,何況還是仗他人之勢,池小染冷颼颼道,“如果知道是哪一派的人,我早殺過去了,還輪得到你?”

後殿的聲音開始雜起來,大概祈雨儀呈已畢,女眷皆行過來休憩。

花間檮已將兩人一起恨上,隻是方才過招知道是個紮手的勁敵,要是在此地硬拚,不單給漁翁得利,更驚動過大,他一咬牙逾窗而去,扔下一句狠話,“罷了,今日著了道,我記下了,等再見那小子,我要把他抽筋扒皮!”

池小染又何嘗不是如此想,陰陰的瞥了一眼遠去的背影,還刀入鞘,朝另一方向縱出。

兩人去不多時,窗外影子一閃,少年無聲的翻入。

他將懷中人放在一張軟椅上,讓少女舒適的倚案而眠。

少女猶在沉睡,粉瑩瑩的頰,軟玉般的唇,仿佛一個甜白精致的糖人,嬌脆又天真,全不知曾經曆怎樣的險惡。少年看著也微微笑起來,心頭一陣輕鬆。

一主一仆均是被人在身後點了%e7%a9%b4道,以花間檮的身手,她們大概連有人侵近也未覺察。高手控勁精妙,拚殺時間又短,房中的物件保持完好,短暫的意外應當不致引起過多的波瀾。

雜踏的步履和人聲越來越近,鄰近的廂門次第而開,蘇璿不再逗留,彈出一截花梗,輕巧的掠出了窗外。

花梗擊中%e7%a9%b4道,侍女迷朦的睜開眼。

驕陽映照著古意森森的舊殿,樓影沉凝,佳人倚案而眠,徐徐暖風襲來,一切安然靜好。

瓶中的木槿忽然墜了一枝,啪然落在案上,纖軟的花瓣半舒半斂。

少女無知無覺的安眠,楚楚玉顏襯著雪蕊,宛如春墜黛眉,深白分明。

☆、洪河坼

嘩嘩嘩的大雨不絕,順著黑瓦潑水似的淌下來,在簷下懸了一張晶亮的水幕。

玄妙觀枯竭的池塘再度盈滿池水,槐枝在雨中浸得油亮,那一番群魔亂舞的祈禱仿佛感動了神明,居然真的降雨了。或許是渴得太久,雨一落就不帶歇氣,連月不斷,澆了個裡外三層透。長久不見晴,衣物潮濕,稻粟生黴,比起久曝又是另一種難受。

%e6%b7%ab雨霏霏淋壞了不少人家,玄妙觀漏了三間房,修補匠近一陣太過忙碌,久候不至,道觀隻得自行修繕,及至過午雨勢稍停,真人就將這份差事扔給了蘇璿。

蘇璿從未做過,上了手才知實在繁難,要清理瓦壟,鏟去鬆動的灰泥,以麻刀勾灰抹破損處,還得用麻刷蘸青漿刷抹,瓦刀軋實才算妥貼。他足足弄了半日,覺得比練劍還難上數倍。好容易修繕完畢,衣物已臟汙不堪。他打水洗拭,換完衣衫,再度到屋脊檢視,衝夷真人跟上來看了一圈,頗為滿意,拋過一個皮水袋。

蘇璿飲了一口,味道又衝又辣,嗓子異常難受,忍不住咳嗆出來。

見他臉都紅了,衝夷真人深覺有趣,哈哈笑起來,“在山上從未飲過酒?”

蘇璿無奈的擱下袋子,“師叔,師祖說飲酒無益於修行。”

“那是騙你的,師父每到重陽還小酎呢。”衝夷不以為然的在屋脊坐下,從懷中取出兩個杯子,摸出一包油紙,打開是炸過的花生豆。“你已經是江湖人,入了江湖沒有不飲酒的。”

蘇璿想了想,將空杯斟上了酒。

衝夷舒開眉目,“不錯,到底是我的師侄。”

酒不算好喝,蘇璿慢慢的咽下去,呼吸之間開始有了熱辣的氣息。

衝夷真人飲得更為輕暢,三兩杯入了喉才又開腔,“初入世就想行俠仗義,很好。然而天下間各種不平事,江湖高手無數,總有惡人是你力不能敵,屆時又當如何。”

蘇璿情知一番訓話少不了,盤膝而答,“實在敵不了,自然隻有逃了。”

衝夷真人一直對前日之事不曾評述,心內也十分矛盾。一方麵此事做得漂亮,甚是快心,幾乎想一讚;另一方麵擔憂這初生牛犢太過大膽,不敲打一番,下次再有類似的難免遇險,“假如池小染與花間檮兩人識破計謀,聯手齊攻,你逃得掉?不單救不了人,還要枉送你自己一條性命。”

蘇璿確實行了險,事後也覺僥幸,“師叔的好意,我明白。”

衝夷真人又道,“你明白卻做不到,我問你,萬一擄人的是長空老祖,你怎生應對?”

蘇璿坦然而應,“長空老祖,我自是不敵。然而我練劍多年,不能衛護%e8%83%b8中信念,隻能在弱者麵前逞強,於強者麵前伏弱,又有什麼意義。”

這樣的回答聽得衝夷真人一窒,飲了一口酒道,“人不能不辨形勢,剛極易折,強極則辱,就算是一隻雛鷹,莽撞與狂風對戰也會折了翅膀,如何還能長為鵬鳥。”

蘇璿笑了一笑,眼眸清越而驕傲,“一把劍要是畏折,不過是無用之器;雛鷹要是畏風,怎能扶搖九天。如果強者才能為所當為,我就去做最強之人。”

衝夷乍然失神,仿佛看見一隻天生勇猛無畏的幼虎,在山林之上傲然嘯立,他既是激賞又有隱憂,不能不責備,“既入江湖,如何敢稱最強。一個人天份再高,才智淩雲,依然要謹慎收藏,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凶虎,入軍不被甲兵,你可明白?”

蘇璿一本正經的回道,“謝謝師叔提點,我定當好生磨練武藝,以求見虎誅虎,遇兵卻兵。”

衝夷簡直啼笑皆非,斥道,“點不透的蠢貨,早晚要吃大虧。”

蘇璿任他說也不置辯,透著一點微笑,年少已有了神越英揚的氣勢,又肯謙從長輩而低了眉首,讓人哪還忍心再責。

衝夷歎了一口氣,“師父該將你在山上多留幾年,你的功力較同輩有餘,碰上真正的凶徒卻是不足,偏又倔強胡為,妄逞愚勇。”

蘇璿見他換了語氣,一躬身道,“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道之所在,愚又何妨。”

這孩子有自己的信念,卻哪知世事何等複雜,衝夷真人慨歎,“舍身衛道固然慷慨,弱小者卻未必等於善,當年我在一地碰見豪強虛錢實契強奪民地,不但打折了苦主的腿,還焚其屋舍,一家老小哭得極為淒慘。我一怒前去理論,不料豪強勢大,雇有高手相助,我力不能敵,身受重傷,被鐵鏈鎖於街市。來往路人皆指點嘲笑,那苦主還拄著拐前來唾罵,說是因我之故,其子又被豪強毆傷,可笑他不恨凶徒,倒恨上了一心想助人的我。”

蘇璿聽得肅然,氣息也鋒銳起來。

“所幸師父路過救了我,我得蒙機緣入了門派,也因那一次經脈受傷,武功難有大進,儘管師父從不苛責,我自己覺得沒趣,索性來守玄妙觀。”衝夷真人卷起大袖,現出臂上一道深凹的刀痕,“不是每個人都值得舍命相護。百姓如羊,有羊的羸弱,也有羊的愚蠢。他們恭服強者,哪怕對方是頭惡狼,給予你的感激和讚譽不是為你匡扶了正義,而是你打敗強者,證明自己更強;一旦失敗,縱然你是在為他們奔走,也隻會得到無情的嘲笑。”

蘇璿沉默了。

“比如你從賊人手救了女孩,卻因事情泄露出去而致使她名節有損,家族受人非議,誰知她的家人會不會就此怨怪,誰說好心就一定有好報?”衝夷真人怕自己說得太多,涼了少年心意,緩下語氣道,“師叔不是讓你憤世,而是望你懂得變通。少年人血氣方剛,無論什麼都不值得你輕率的搭上性命,遇事應量力而為。”

“師侄受教了。”蘇璿過了許久,極慢的問,“假如明日師叔見惡人欺淩無辜,還會不會拔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衝夷真人一頓,明知一言出前麵就白說了,依然忍不住。“會。”

明知是愚,明知是錯,縱然一度心灰意冷,有些事仍是改不了。

蘇璿沒有笑,改坐為跪,鄭重斟了一杯酒,神態少有的端謹。“我敬師叔。”

大半袋酒都入了衝夷真人之口,他是來勸人的,此刻卻像是在澆自己心中的塊壘。

待他飲完,蘇璿才道,“師叔一席話,我受益良多。為善者不得善,是世人錯;見惡行而袖手,是己身錯;我寧願世人錯,不願己身錯。”

衝夷真人看著少年,驀的大笑起來,“好一個寧願世人錯,不願己身錯。又是一個傻子!”

蘇璿靜靜的待他笑完,“師叔的事,師祖也曾與我提過一二。”

衝夷真人不說話了。

“師祖道紅塵如濁浪,誰能不逐流,逆行者必受百般之挫,萬般之難。”蘇璿一字字複述,語氣平靜又清傲,“然而我鏡玄門下,隻收溯流者。”

衝夷真人酒意上湧,%e8%83%b8口一片熱辣辣,酸楚又澎湃,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眸中竟有了淚意。

勸人反被勸,衝夷真人大醉一場,事後想想也覺好笑,心底卻是暖熱,似乎連陰雨也不討厭了。然而城外的情勢一天比一天糟,大雨讓江水連日高漲,不斷有山坡滑塌、房屋衝毀的消息傳來,人們開始紛紛往佛寺道觀乞求止雨。

衝夷真人偶然想起,對蘇璿道,“我打聽了一下,你所救的女子似柯家的女眷,柯家有人在朝中官至一品,又是地方大族,隻要她深居內宅,花間檮也不可能潛進去擄人。而今大旱已解,荊州就要開始疏清外來人丁,不致於再出這等亂子。”

蘇璿正在絞擰衣物,幾件衣服在屋內懸了三天,似乎比掛上去時更潮了幾分,忍不住喃喃道,“這場雨要是早幾個月落,何至於此。”

衝夷真人同樣感慨,“老天弄人,又生出新的禍患,還不知堤上是何等情形。”

蘇璿見他說得沉重,也留上了心,“師叔擔心沿江堤壩?”

衝夷真人命道童燃了炭火,置入熏籠提過來,“荊州一地最怕的就是水患,這一帶水土極好,地力豐饒,可謂魚米之鄉,城防修得堅實高大,易守難攻,唯獨河道彎曲如腸,帶來的泥沙沉落,將河床越堆越高,成了一座地上懸河,一旦潰堤洪水便傾蕩而下,橫掃千裡。有道是荊州不怕乾戈動,隻怕南柯一夢中,聽說幾十年前夜裡就發過一次大水,所過之處遍地浮屍。”

蘇璿將衣物攤上熏籠,聽得不由心驚,“官府可有防備?”

嘩嘩的雨聲不斷,衝夷真人難以樂觀,“怎麼可能不防,早已譴人日夜巡視,還備了不少沙石木料固堤。可雨勢不停,連庭中的水池都要漫了,江上隻怕更糟。”

絲絲縷縷的白氣從熏籠散出,飄入深晦的天空,散不開的濃雲壓在頭頂,連蘇璿也感覺到了沉重,“難道城牆也擋不了洪水?”

“擋不擋得了全看運氣,這座城不知被淹過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