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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吻 鬆子茶 4287 字 6個月前

電影,他隔著大洋彼岸,終於又看見了關於梁沐秋的一則采訪。

他駐足在下著雪的芝加哥,盯著小小的手機屏幕,小小的梁沐秋,笑得這樣靦腆,明明是個風度翩翩的成年人了,露出這樣的笑容,讓采訪的記者都眼神憐愛了起來。

那個冬天大概和今天一樣冷,但他站在雪地裡忘記了快點走去停車場,細雪堆在肩上,又化成雪水,他卻毫無所覺,把那短短一分鐘的采訪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他跟梁沐秋終於又坐在一起,看著這部傾注了梁沐秋心血的《寄生》。

生長在城中村的兩個少年,好學生陳明生和壞學生許傑,本來隻是住在隔壁不對付的鄰居,卻陰差陽錯一起失去了自己僅有的親人,相依為命。

小混混許傑不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生活沒有給過他多少溫暖,隻讓他學會了盜竊,撒謊,賭錢,但他在這樣的磕磕絆絆裡,卻供著陳明生讀書,一路讀進大學,又讀進研究生,後來陳明生畢業,拿了心儀的 offer,買了房,買了車,跟許傑一起回了城中村,重走年少的路。

三十幾歲的陳明生和許傑,並肩站在當年的舊屋麵前,伸出手拉開門鎖,哐當一聲,因為老舊腐朽,門鎖掉在了地上,他們相視一笑,像又變回了當初並肩而立的少年人。

然後鏡頭一轉,同個場景,同樣的舊屋麵前,隻站著三十五歲的陳明生,形單影隻,孑然一身。

許傑早就死了。

死在了從少年變成青年的二十歲,因為打工份數太多,積勞成疾,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路過的卡車撞了,搶救無效。

他最後的一筆賠償款,留到了陳明生手裡,成了陳明生讀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後來那個陪著陳明生一路走到三十五的許傑,隻是陳明生幻想裡的人,他沒有瘋,他很清醒地知道這是假的,但是一直到回到這個城中村,這個老屋,他才承認這是假的。

扮演三十五歲陳明生的是溫煬,即使不喜歡溫煬,岑南也不得不承認他演技的精湛,他在鏡頭裡不再是個容貌漂亮討喜的男人,因為妝造變得普通了許多,平凡得與灰撲撲的背景幾乎融在一起,他看著鏡頭,眼神麻木,沒有一絲表情,但誰都能感到這張皮相下的波濤洶湧。

故事的最後,陳明生去當初的麵鋪吃了碗麵,過了十幾年,最簡單的清湯麵也漲價到了十塊,他坐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邊吃麵一邊看許傑的日記。

他十幾歲的時候一直不知道許傑為什麼對他這樣好,在他親媽都不要他以後,辦理完奶奶殯葬的許傑卻接他來了自己家。

而等許傑去世後,他知道了答案,從日記本裡。

因為他的父親,一個人民警察,當初抓住了在街頭偷錢包的許傑,沒有罵他打他,而是帶回警局裡給了一頓晚飯,又給這個孩子披了一件大衣,但是沒多久,許傑替街頭的其他混混放風,聽說鬥毆裡死了一個警察,是被混混們失手捅死的。

那個警察就是陳明生的父親。

陳明生父親死的時候,許傑裹著他送的大衣,在給那些捅死他的犯罪們放風,替他們通風報信。

鏡頭掃過許傑跌跌撞撞走在路上的身影,一轉眼,又變成在燈下翻著日記本的陳明生。

十五歲和三十五歲,隔著二十年浩瀚煙海。

陳明生是因為失去了父親,又家中欠債,才和母親來了城中村的,他從那間狹小的屋子裡走出來,白色的校服,警惕的臉,與這個灰暗的城中村格格不入,僅一個照麵,許傑就認出了他是誰。

此後二十年,陳明生都像寄生在他身上的一根藤蔓,靠他供養,付出,茁壯成長,重回了他本該有的光明未來。

但許傑自己卻寫道:“我不知道我生來是乾嘛的,父母不要我,奶奶死了,學校也不收我。如果沒有陳明生,我可能也就像其他人一樣,混在街頭,鬥毆,犯罪,死在路上或者監獄裡。我沒本事,我沒人看得起,但我供出了一個站在太陽下的人。”

陳明生是站在陽光裡的人,是他所有美好的期待,是他沒得到過的,幻想中的自己。

電影定格在了孤身一人在路邊抽煙的陳明生身上,他是好學生,抽煙是許傑教他的。

他現在學會了,卻還是被煙嗆得咳嗽。

海風呼嘯,依稀和十幾年前一樣,但是再沒一個鼻青臉腫的少年人站在他身邊,跟他說以後的日子都不會難過。

電影落幕。

片尾曲在放映廳裡回響,片尾的名單滾動而過。

編劇後麵跟著三個字,“梁沐秋”。

梁沐秋望著自己的名字,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自己的作品,他卻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得了小紅花,很神氣地指給岑南看,“你看,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當初在學校裡,他拍出第一個短片就是和岑南一起看的,時隔多年,他終於又跟岑南坐在了一起。

他像個急於討誇獎的孩子,要岑南看一看他,看岑南不在的日子,他變得多優秀。

而岑南也一如他所願。

在放映廳燈光亮起來的刹那,岑南抱住了他,輕%e5%90%bb他的鬢角,“乖乖,你好厲害。”

梁沐秋鼻子一酸。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當初被人肯定,終於闖出一點名氣,又或者被退回來稿件,被批評得一文不值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的委屈。

這麼多個日夜,他和岑南都不在彼此身邊。

不僅是岑南沒能一直望著他,他也錯過了岑南好多好多年。

他一邊嫌棄岑南肉麻,一邊也不管放映廳裡有沒有人看他們,也抱住了岑南,他吸了下鼻子,又像小孩子一樣肯定道,“就是,我超厲害的。”

第59章 小傻子

看完電影出來,才發現外麵下雪了。

濱城不算是多雪的城市,雖然每年總會有那麼幾場,卻難以堆積出厚厚的雪層,薄薄地鋪在地上,天一亮就都化了。

梁沐秋和岑南牽著手往家走,因為已經過了十二點,這附近的人少了很多,但是街口還有人在賣毛絨絨的發箍,是小狐狸耳朵的樣子。

岑南路過看了幾眼,買了一個。

梁沐秋本來還在看熱鬨,不知道岑南買這做什麼,結果轉身岑南就戴在了梁沐秋腦袋上,還往後退了一步,欣賞兩秒,“不錯。”

梁沐秋皺著臉,不敢想自己是什麼樣子,小姑娘戴著這種發箍叫可愛,他一個大男人也戴,就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他想伸手拿下來,岑南卻不讓,捉住他的雙手,“好看的。”

確實是好看的。

梁沐秋本來就是美人臉,又生得乾淨秀氣,戴著這種毛絨絨的小耳朵雖然不像十七八歲時候一樣懵懂,卻也有種狐狸的慵懶和乖巧。

岑南說,“你記不記得,大學裡有一年你去參加文院的聖誕晚會,就被人捉著戴了小貓耳朵。”

他那天正好有事,梁沐秋自己先去的,等他去到聖誕舞會的時候,梁沐秋已經慘遭毒手,戴著小貓耳朵被眾人團團圍住在中間拍照,女生們忍不住摸摸他的耳朵又捏捏他的臉,笑成一片儼然拿他當個吉祥物。

梁沐秋那天穿得又乖,白色的毛絨外套,領子上一圈毛也是白絨絨的,被團團圍住,真是可憐又無助。

等岑南到了,黑著臉把梁沐秋從人堆裡抱出來,梁沐秋才算得到解脫,八爪魚一樣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然而岑南那天並不是生氣。他也覺得梁沐秋可愛得不行,但他小氣得很,不願意讓彆人對這樣可愛的梁沐秋摸來動去。

他抬起手貼了貼梁沐秋的臉頰,“你現在跟大學一樣可愛。”

梁沐秋不記得了,大學裡發生過太多事情,而他也畢業好幾年,這些細枝末節就像水中花鏡中月,都散成了一團霧。

但他卻記住了彆的。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他記得大學裡跟岑南出去看電影,也是冬天,過了十二點多,他那天穿得鞋子有點小,走路走得腳疼,岑南一路把他背到了玉蘭公寓樓下。

那時候他十九歲。

他眼睛轉了轉,說道,“你要我戴著也行,我累了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他壞心地看了岑南的腰一眼,“不過你要是背不動了,我也不強求。年紀大了,不比小夥子。”

岑南挑了挑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種挑釁,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下梁沐秋的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去了給我等著。”

說完,在梁沐秋麵前轉過身,半彎下來,露出寬闊的後背,“上來吧。”

梁沐秋嘿嘿笑了一下,左右也四下無人,直接蹦噠上了岑南的背。

岑南穩穩地把他背了起來,還在路燈下轉了一圈,嚇唬他,梁沐秋頭埋在岑南肩上,一直忍不住笑,罵道,“幼不幼稚。”

當然幼稚,但愛情就是讓人不自覺變得幼稚。

在外麵需要永遠風度翩翩,成熟穩重,從不肯開口示弱,但回到心愛的人麵前,就會不自覺卸下心防,露出孩子氣的一麵。

這裡離他們家也不遠,岑南覺得這條路好像沒走多久就到了頭。

天上還下著薄雪,梁沐秋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實,伸手去接飄下來的雪花,看著在掌心化開,然後拿手去貼岑南的脖子。

岑南無奈,“再鬨當心掉下去。”

梁沐秋才不怕,俯下`身摟著岑南的脖子,覺得自己安全得很。

快進住宅區的時候,梁沐秋想想還是要臉,又從岑南身上下來了,不然要是碰上個鄰居什麼的,他這張老臉就丟到西伯利亞去了。

岑南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揶揄地看他一眼。

兩個人手牽手回了公寓,在樓下的時候,梁沐秋從扶手上捏了一把雪,攢成一個小雪人,放到了台階邊,然後才跟著岑南上去。

而他倆誰都沒注意到,在離他們不遠的樹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車,是外地的車牌,在這下著雪的冬夜,也不知道停駐了多久。

如果岑南不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梁沐秋身上,稍微抬起頭,也許就會注意到,那車裡坐著的,是他的父母。

顧錦繡坐在後座上,望著已經重新恢複平靜的公寓樓下,她的兒子和那個叫梁沐秋的年輕人已經離開了。

她在這兒等了幾個小時,才看見他們回來,但是最終她也沒有走上前,就這樣在車內望了短暫的幾分鐘,仿佛他們不是母子,而是一對生疏的陌路人。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是無堅不摧的,她的人生裡一直鮮花錦簇,萬事順她心意,但是過去這些年,她才恍然發現有些事情是她做不了主的。

就像岑南,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這個兒子,他要愛誰,她花費了再多年也無法改變。

除了在這個名為梁沐秋的年輕人身邊,她再也沒有見岑南笑得這樣溫柔過。

她垂了下眼,明明車內不冷,她卻攏了攏自己的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