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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緊蹙眉心,“水疙瘩還是……出痘?”

全嬤嬤搖搖頭,“拿不準。四格格尚且安好,大阿哥發起燒來,太醫守著不走了,說是要等紅疙瘩冒尖,才能知曉病症。”

弘晏仰起頭問:“陷害他們的歹人,還沒抓到嗎?”

全嬤嬤慈愛地看向弘晏,解釋說:“能出入暖閣,全是大福晉的跟前人;排查府中進出,更沒有想象中容易。”

大福晉身子不好,貝勒府采買眾多,不乏混水摸魚之輩,若一個個審訊,少說也有三四日,等不得那麼久。

最重要的一點,痘痂從何而來?宮中沒有異常,貝勒府同樣沒有,若要全城搜尋,就如大海撈針一樣艱難。

“你去庫房看看,用得上的藥材,都給大嫂送去。”太子妃歎了口氣,悵然道,“隻盼是水疙瘩,那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全嬤嬤應了下來,跟著歎息一聲。

保佑上天眷顧大福晉,眷顧兩個小主子,萬萬不能是天花,萬萬不能。

全嬤嬤走後,弘晏琢磨片刻,嚴肅了圓臉:“額娘,莊上有急事,兒子得趕過去。”

太子妃拉著他,“連晚膳都不用了?”

弘晏信誓旦旦:“急事不等人,等辦好了,我陪額娘一晚上吃五頓飯!”

太子妃微皺的眉心鬆開,瞧著被他逗笑了,“好,額娘等著你,一頓都不能少。”

——

與此同時,京城某處。

茴香跌坐在地,望向燒得神誌不清,大紅疙瘩生了滿身的幼弟,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無助又驚惶。

床邊站著一位胡須花白的大夫,她跪在地上哭求:“大夫,大夫,我弟弟不是出痘,是不是?他不是出痘!求您治好他,求您治好他!”

老大夫雲遊至此,哪想遇見一個誆人的騙子,冒充醫術精湛的大夫,騙了百姓諸多銀兩。送官之後出於不忍,他找上茴香的家,哪想這姑娘的幼弟,竟是得了藥石無醫的天花之症!

什麼水疙瘩?

行騙害人,行騙誤人!被耽誤太久,床上這孩子,已然到了窮途末路,怕是熬不過去了。

老大夫緩緩搖頭,澀聲道:“老朽隻能儘力,還望姑娘諒解。”說罷端來一碗苦藥,“照著喂,也能讓他舒服一些。”

見茴香默默流淚,充耳不聞,老大夫把藥放在床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

出痘不是小事,到了這般境地,必要上報官府,以求管束。茴香悚然一驚,狂奔而出,卻發現大夫沒了人影,霎那間力氣儘失,麵色青白一片。

要讓官府知道,幼弟如何也保不住了。他才四歲啊!

猛然間想起什麼,麵色由青白變為慘白,她跌入了更深的深淵。

遞給貝勒府的黃紙……四格格……

不是水疙瘩,四格格萬一熬不過去……

謀害皇嗣,乃是死罪。官府登記出痘名冊,隻需一對比,遲早要查到她的頭上來,何況她是惠嬪娘娘的人,前些日子,剛與貝勒府中的嬤嬤見了一麵。

那是大福晉跟前的嬤嬤,分管正院事務,威信極重,可威信再重,哪裡重得過官府,重得過貝勒爺?恐懼擊潰了茴香的心,她尖叫一聲,抱頭痛哭起來。

為什麼是天花,為什麼?!

——

兩日後。

四格格發起低燒,弘昱脊背冒出極小的紅疙瘩,不多,卻讓大貝勒府一片死寂。

當值太醫輪流看診,對視一眼,艱難道:“大阿哥……出痘了。”

大福晉的眼淚,已經流乾了。她麻木地看向大貝勒,麻木地轉過身,眼前一陣陣地發黑,生生咽下一口血。

胤禔死死抱住她,眼睛滿是血絲:“福晉,福晉。都是我的錯,你看著我,弘昱會好的,四格格也會好的!”

屋內低泣一片,外頭忽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爺,福晉,八貝勒與皇長孫來了,說是有要事,定要見爺一麵。”

胤禔雙眼通紅,正要吩咐下人,拿上黃紙與內務府比對,聞言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貼身太監又說了一邊,胤禔扶著大福晉坐下,重複道:“等我沐浴更衣,等我沐浴更衣。”

……

弘晏三歲那年出痘,與太子一模一樣的年紀。卻是平穩地度過,沒受什麼苦,更不似太子三歲之時,鬨得宮中人仰馬翻;直讓太醫院眾人驚掉了眼珠子,更坐實了皇上心目中的‘天賜之福’。

這個時候,大貝勒再顧不得與八弟的恩怨,與太子的恩怨,隻想借一借弘晏的福,讓他低聲下氣也願意!故而想也不想地沐浴更衣,與八爺弘晏碰了麵。

不等他說話,八爺拱了拱手,道:“就在方才,大理寺來人自首,對四格格枕下痘痂供認不諱。刑部派了人,四哥親自去了一趟,至於更多的,還在審訊當中。”

因為握著龐大的‘間諜關係網’,八爺堪稱京城百事通。茴香幼弟上了官府名單,茴香又是延禧宮省親之人,想到大哥府中的糟心事,八爺心弦一動,不到片刻,消息出現在他的案頭。

至於如何逼她自首,此事不好與大哥說道。牽扯到惠嬪,不如擺證據來的充足,單憑他一張嘴,大哥會信?

胤禔愣住了。

沒想到是這樣的好消息。

他眼神一厲,就要詢問其中細節,弘晏微微一笑,說:“大伯,皇莊發明了一個好東西。經過多人試驗,太醫認證,可以有效預防天花,更能以毒攻毒,治好早期症狀,包括弘昱,也包括四格格。大伯信不信我?”

像被排山倒海的浪花淹沒,胤禔呼吸一窒,瞪大眼睛,覺得自己在做夢。

弘晏這般那般解釋一通,見他蠕動著嘴唇,眼眶溼潤卻說不出話,不禁好心發問:“大伯,你想對我說些什麼?”

“你要大伯做什麼?什麼都行。”大悲大喜之下,大貝勒喃喃道:“隻除一事,我是不會做你知己的。”

八爺手指一動,鳳眼微眯。

弘晏:“……敢問您吃了幾粒花生米?”

第82章 害己 二更

雖不知花生米是什麼意思,被狂喜淹沒的大貝勒總算反應過來,恢複些許冷靜——

什麼知己?

他說了蠢得不能再蠢的胡話。

胤禔深吸一口氣,忙道:“是大伯魔怔了,是大伯魔怔了。”隨後閉了閉眼,露出希冀的神色,甚至帶了央求,“侄兒,你要如何才肯……”

若能時光回溯,胤禔恨不能甩自己百十個巴掌,不再惹福晉生氣,不再去爭,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守著她好好過日子。

四格格和弘昱的病,幾乎去了他半條命;最後一擊便是福晉的昏厥,悔恨愧疚衝潰了他的心房。

盼了半輩子的嫡子,平日疼愛有加的嫡女,哭鬨喊痛,嘴裡不住念著“阿瑪額娘”,當著眾人的麵,他竟是流了淚,三天兩夜沒有闔眼。

等待太醫宣判的日子,和淩遲沒有什麼兩樣,絕望茫然之下,胤禔徹底想明白了。

他覺得可笑,覺得諷刺,這就是執迷不悟的下場。

福晉說的對,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化作孽力,報應在妻兒身上,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

太醫還說,福晉的身體,怕是熬不過明歲了。

若堅持奪嫡的代價,就是喪妻喪子,奪來又有什麼用?

……

從恍惚中回過神,胤禔熱切地看向弘晏,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到了這個地步,福晉再也不能承受失望,隻要孩子能夠恢複健康,要他付出何等代價,他都願意。

央求的話說到一半,哪知弘晏打斷了他,真心實意地道:“大伯的兒女,也是我的弟弟妹妹。他們煎熬受難,幫忙是應有之義,大伯言過了。”

幼兒無辜,即便與大貝勒不對盤,大福晉卻是溫柔善良的好嬸嬸,同他額娘一樣,這樣的好人,不該受苦。

沒料到這樣的回答,胤禔怔愣在原地,紅著眼睛,半晌說不出話。

在八爺複雜的注視下,他彎下腰,長長作了一揖,眼底蘊含由衷的感激,再也看不出半分不忿。

他哽咽地說:“謝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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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兒女有救了,能否存活不必再靠天意,大福晉終於反應過來,喜極而泣,掙紮著要給弘晏磕頭。

婢女們高興地抹眼淚,好懸攔住她,不住勸說道:“福晉莫急!小爺去請皇莊那頭的太醫了,這會兒不在府裡。您再想想,磕頭像什麼話?”

“……是,磕頭不像話,他還小呢。”大福晉打消了念頭,讓人拿幾顆熱雞蛋敷眼,試圖消去眼眶的紅腫。

忙亂了好些時候,忽然想起什麼,她頓了頓問,“爺在哪?”

“爺同八貝勒往大理寺去,讓奴婢好好顧著您。說是真相大白,謀害小主子的賊人自首,回頭便與您好好說道!”

大福晉愣了好一會兒,眼神淩厲,“好,好啊。”

她站起來,隻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春芽,叫廚房端膳……”

春芽忙不迭應了。

——

大貝勒與八爺到來的時候,茴香關押進牢,審訊已然告一段落。

堂中無人,唯有四爺起身相迎,以及一位記錄訴狀的書吏。書吏微微發抖,垂著頭,不敢直視胤禔。

牽扯到了什麼人,需要屏退朝臣,秘密審問?!

胤禔驀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四爺同八爺對視一眼,壓下心中的荒謬之感,低聲開口道:“大哥節哀。”

世上怎有這樣的親額娘、親祖母,四爺如何也不敢相信,可再不信,它也是真的。

因為茴香持有證物——黃紙,因為她是延禧宮當差之人,貝勒府中惠嬪的眼線,被她一股腦地招供出來。

掌管正院的嬤嬤,他已下令捉拿,大哥大可親自過問。

胤禔眉心一跳,扯過訴狀閱覽,不到片刻,像是失了魂一般。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額娘為了解除封禁,不惜裡應外合,對孫兒孫女下手,無疑又一道晴天霹靂,堪比四格格與弘昱出痘。

原以為是水疙瘩,沒有生命危險,哪知搖身一變,變成了天花。 BaN

還有那張黃紙,內務府專供毓慶宮,額娘打的什麼心思?

大貝勒雙眼發直,連反應都不能了。

“這不是真的……”

四爺張張嘴,就見大哥向後倒去,“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叫人扶好大貝勒,八爺連忙去請大夫,四爺皺起眉心,吩咐蘇培盛,“快馬加鞭送去暢春園。汗阿瑪催人過問,也該有結果了。”

——

大貝勒猛地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府中。

來不及悲慟,迎麵而來的,是一個重重的巴掌。

“胤禔。”大福晉用儘全身力氣,通紅著眼,冷笑看向他,“真是你的好額娘!”

——

半日之後,夕陽漸落,延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