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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走在宮道上,忽然間,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侄兒?”

轉頭一看,來者是他的養豬戰友,五叔。

忙碌這麼多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五爺正要去往翊坤宮給宜妃請安。五爺如今可有底氣了,精氣神與從前相比,堪稱一個天一個地,再不避諱養豬的本職工作,巴不得人人知曉;這回也是有了階段性成果,準備請安的時候彙報,讓額娘高興高興。

見到大侄子,五爺眼睛一亮,想起福晉的叮囑,終是下定決心,把弘晏拉到一邊。

宮道空曠無人,唯有他們的貼身侍從,五爺左右看了看,小小聲地叫了句:“元寶啊。”

這個開場白,弘晏覺得熟悉。

一切知己的緣分,都從喚他%e4%b9%b3名開始。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就見五爺憨厚一笑,繼續道:“不瞞你說,五叔也想做一回知己。五叔不求名分,這事你知我知,咱們暗裡來,如何?”

秉持低調做人,低調做事的原則,五爺思來想去,自個不是那塊料,不好同四哥他們相爭。福晉說了,這暗地裡的知己,不也是知己?

弘晏:“…………”

弘晏沉默了好一會兒,明麵上的知己還不夠,都已經往地下發展了麼。

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他實在說不出狠心的話語。

瞧瞧這句“不求名分”,多麼謙虛,多麼卑微,把他的拒絕堵了回去。五叔這小心勁兒,處處為他考慮,都不求名分了,要是再三婉拒,豈不傷了一顆真誠的心??

到底是誰,躲在五叔背後出謀劃策?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弘晏慎重地點點頭。

五爺大喜過望,恨不得抱住侄兒親上一口,礙於四邊環境,這才按捺住心思,依依不舍同他告彆:“下回去五叔院裡坐坐,嘗嘗五嬸做的綠豆糕,五嬸可念叨你了。”

弘晏笑眯眯地應下。一聽‘綠豆’,他來了好奇:“聽說五叔養了五隻王八,是真的嗎?”

五爺麵色一僵,訕訕道:“胡說,誰亂傳的話?”

礙著侄兒的麵,他也不好撒謊,壓低聲音道:“明明是八隻……”

“……”弘晏肅然起敬,不愧是他的地下知己。他鄭重地說:“侄兒改日定去瞧瞧。”

——

《養豬手冊》發行不到半日,震動了朝廷,震動了京畿,震動了農民牧民,鄉裡百姓。

裡頭記載的一些做法,堪稱顛覆,尤其混合飼料的簡易性、低成本,將是一筆多大的減省!

儘管大部分將信將疑,試圖觀望,但不乏對官府有著敬畏,也不乏欣喜若狂,死馬當活馬醫的百姓人家。

李二牛住在京郊偏遠的小村,上有老下有小,平日以養豬為生。養肥了賣給屠戶,便是一年最大的收成,可就在今歲,買回的豬崽越養越瘦,吃得少不長膘,讓他愁白了頭發,多年積攢的經驗全不管用。

再這樣下去,怕要虧得血本無歸。

對養豬的窮苦人家來說,豬比人金貴,豬賣不出錢,相當於全部家當打水漂,那可真是要了李二牛的命。現如今,一家子擠在漏雨的茅草屋裡,連飯都不敢多吃,生怕吃光了存糧,來年餓肚子。

李二牛守著豬棚,疲憊又迷茫的時候,收到了官府下發的《養豬手冊》。小吏敲鑼打鼓四處普及,還有好心的秀才童生,替大字不識的農戶誦讀,包括同樣大字不識的李二牛。

聽到飼料配方,李二牛褪去絕望,眼裡有了光。他咬著牙照學,沒有半分猶豫,像是破罐子破摔,心道試一試,反正也不會更差了。

倒進豬槽的那一刻,李二牛歎了口氣,抱著微弱的希望,轉瞬瞪大了眼——

死氣沉沉的瘦豬,轉眼打起精神,開始拚命地狼吞虎咽。

它們你擠我我擠你,為了搶食,像是在彼此指責,居然有了打架的趨勢!

李二牛跌坐在地,心如擂鼓,淚水模糊了眼眶。

這不是飼料,這是回春丸,這是救命稻草。半晌,他似想起了什麼,猛地攤平《手冊》,珍惜地抹去灰塵,塞進衣襟,撒腿往外奔去,“張秀才,張秀才!這是誰寫的,官老爺有沒有提?”

張秀才神色一肅,指了指天上,低聲道:“方才官老爺的話,你沒聽麼?說是皇長孫殿下的主意,劉大人溫大人撰筆,五貝勒潤色,還有太子爺的功勞!皇上一力支持……”

李二牛瞪大眼,我滴個乖乖。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皇長孫殿下,是皇上頭一個孫兒?”

“皇上的長孫,太子的長子,居嫡居長,更是正統。”張秀才拱了拱手,麵上止不住的敬畏,“殿下年僅五歲,心係百姓,為造福你我,不惜親自養豬!方才官老爺告知,你合該好好聽。”

李二牛聽天書似的,唯獨記住“年僅五歲”,“親自養豬”八個字。

他激動地紅了眼眶:“俺娃今年八歲,還在土裡玩泥巴,殿下果然不一樣!他是上天派來拯救俺的!”

繼而深吸一口氣,往鄰裡串門去了,“大夥都來看看《養豬手冊》,俺親自試過,有用,有大用!你們不信俺,總要信神、神皇孫殿下吧?”

說罷高聲問:“張秀才,是不是這麼念的?”

張秀才:“……皇長孫殿下。”

“是,是,皇長孫殿下。”李二牛一拍腦袋,憨憨地笑,“俺決不能念錯,該打,該打!”

——

大貝勒府。

“得民心者,立於不敗之地。”明珠與大貝勒相對而坐,閉上眼睛,緩緩開口,“貝勒爺,我們輸了。”

明珠曆經風雨,往日更是一代權臣,扶持大阿哥與太子相較,甚至到過勢均力敵的地步。

他們唯有奪嫡一個目標,可不知何時,漸漸與目標背道而馳,竟是再也夠不著。眼見胤禔攥著拳頭,明珠歎息一聲,“貝勒爺放不下`身段,養不了豬。即便願養,能夠製出手冊,爭得滿朝同意?老夫也不行。”

偏偏給皇長孫辦成了。一個五歲的孩子,誰不說聲荒謬?連帶著五爺名聲漸起,風頭蓋過了貝勒爺。

那是透明人中的透明人!

讓人懷疑起自己,機關算儘又有什麼用。

“現如今,納喇氏元氣大傷,比不上赫舍裡氏。”明珠搖搖頭,“八貝勒離去,惠嬪娘娘又……”

這麼多天,明珠漸漸心平氣和,也不在意罷官的事了。隻能感歎運氣不好,惠嬪犯錯,與大福晉臥床撞到了一塊,貝勒爺的腳步被絆,他能怪誰?

都是命。他的官運做到了頭,貝勒爺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命,也罷,也罷。

聞言,胤禔的麵容陷在陰影裡。

他不甘心。

籌謀那麼久,花費那麼多精力,怎就到了這般境地,單憑一個弘晏?他如何也想不明白。

明珠看出了他的不甘心,慢慢傾過身,說:“皇恩難測,皇上的心思,你我更是猜不透。太子受寵,長孫受寵,可日後呢?指不定犯下大錯,引起猜忌,故而貝勒爺隻能等。”

等,是唯一的辦法,雖不知等不等得來,但總有一分希望。

現在倒好,等也沒用了。

“就算太子被廢,皇上必立太孫!無需朝臣支持,就憑民心。”明珠壓低聲音,沉沉道,“貝勒爺信,還是不信?聽說皇莊不僅有豬,還有雞鴨鵝,還有牛呢。”

未儘之意,他們都知道,將有數不儘的手冊發行。

胤禔瞳孔驟縮,“舅舅……”

“納喇氏,實在是捉襟見肘,還望貝勒爺三思。”明珠苦笑一聲,打趣道,“如若長孫的愛好,發展到農田作物,再來幾本手冊,就算貝勒爺領兵征戰,創下開疆擴土的功勳,怕也比不了了!”

……

延禧宮,正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惠嬪跟前的大宮女,跨過門檻快步而來,低聲道:“娘娘,茴香告訴奴婢,她的幼弟確是生了水疙瘩(水痘)。”

茴香是延禧宮院前的灑掃宮女,真要算起來,不在封宮的範圍之內。宮中規矩,宮女若無大錯,兩年能夠出去一回,何況家有急事,上頭都能通融一二。

相依為命的幼弟生病,鄰裡親戚害怕水疙瘩,如何也不願照料,因為家中有子,怕傳染了去。茴香著急得很,受了姑姑允準,明兒便要出宮省親。

惠嬪閉目而坐,半晌開口:“貝勒府正院裡頭,有本宮的人。叫茴香傳去暗號……”

“伊爾根覺羅氏病重,四格格年紀又小。爺們奔波在外,四格格得了水疙瘩,怎能沒有照料的長輩?”惠嬪睜開眼,“就按本宮說的去做。”

第80章 枕頭 二更

延禧宮已然不是從前的樣貌。自惠妃降為惠嬪,擺設大變了模樣,小花園一片蕭條破敗,就連金燦燦的牌匾,也似蒙上一層陰影。

惠嬪高坐上首,麵目依舊端莊,唯有蒼白的麵色,目中的灰翳,讓她無端顯出深刻的老態。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沉得驚人,大宮女心裡一緊,低下頭不敢再看,福了福身,匆匆轉身離去。

惠嬪望著大宮女的背影出神,忽而一笑,輕聲道:“皇上,您派人盯著臣妾,如今封了宮,還能盯著省親的灑掃不成。”

茴香此人,她半分也沒有接觸;貝勒府裡的嬤嬤,更是等閒不用。她是胤禔的親額娘,處處為他考慮,怎會設下眼線監視他,算計他?

四格格是她的孫女,雖比不上對弘昱的疼愛,但胤禔的親骨肉,她怎能不在意。此回患上水疙瘩,不過難受幾日,絕不會有性命之憂!

因著前期症狀極似出痘,在太醫沒有下定論之前,四格格定是要被隔開的。

現如今,再沒有比封禁的延禧宮更為合適的地方。一來水疙瘩傳人,貝勒府還有四個孩子;二來,伊爾根覺羅氏燈儘油枯,眼看著好不了了,如何能夠悉心看顧?

隻需胤禔在皇上跟前求上一求,看在她滿腔慈心,不眠不休照料孫女的份上……

長甲深深嵌入掌心,惠嬪不顧疼痛,猛然起身。

這三年光陰,她再不能耗下去。

——

聽了明珠一席話,大貝勒心神不定,再沒了心思召集幕僚,詢問破局之策。

天色尚早,胤禔在書房來回踱步,不期然想到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從前每逢煩躁,他總往正院去,聽聽福晉的輕聲細語,宛若開導一般,不一會兒便能平靜下來。

可自福晉病後,他的解語花消失不見,已經太久太久了。

胤禔露出怔愣的神色,深吸一口氣,道:“去正院。”

……

大福晉藏好咳血的痰盂,像是習以為常一般,疊好手帕,朝左右溫和道:“養豬手冊發行京畿,反響如何?”

如今正院伺候的人,何事都捧著大福晉,生怕惹得主子難受。知道福晉對小爺的關懷,貼身婢女笑道:“奴婢問了廚房的采買,如今養豬人家人手一冊,真是了不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