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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笑道:“唐太宗有言,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不過打趣之言,皇上笑過之後,眼裡充滿問詢,卻讓弘晏心弦一動,眼睛一亮。

這可真是送上門的理由,汗瑪法的話,恰恰省了他絞儘腦汁地找借口。

“孫兒正有此意!”弘晏凜然地說,“把它掛在身側,想要以銅為鏡,日日夜夜地鞭策自己,身為皇孫,時時刻刻不能懈怠。”

皇上:“……”

不是,這來真的?

皇上執筆的手一頓,瞅著乖孫半晌說不出話,一旁的李德全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裡,震驚之後便是感動,小爺真是太過賢明。

想起弘晏苦讀的事例,抄家的事例,以及殫精竭慮薅羊毛的事例,皇上當即信了三分,叫他坐在自己身旁,又驕傲又無奈地數落了幾句。

弘晏嚴肅著臉,時不時地嗯上一聲,以此掩蓋深深的慚愧。

汗瑪法,對不住,孫兒或許要做婦女之友了。

——

回京的速度,比出塞的速度快上許多,也沒有要事耽擱,轉眼過了幾日,京城近在眼前。

皇上雖沒有明說,出於禮法,出於孝心,留京的諸位皇子皆要接駕。大阿哥早早忙碌了起來,因著惠妃也在隨扈之列,便捯飭得更仔細了些。

不僅衣著,還有儀容,隻是大阿哥粗獷慣了,沒有細膩的審美,看著終歸不滿意,遠不如往日福晉替他操心的時候。

福晉如今的身體,照顧孩子、管轄後院都覺疲累,何況替他打理瑣事。胤禔揉了揉眉心,憶起伊爾根覺羅氏那泛黃消瘦、不複往日清秀的麵龐,愧疚如潮水般上湧,前往侍妾院裡的腳步,硬生生地拐了個彎。

已經多日沒有看望福晉了,他是該看看她。

踏入正院,鼻尖傳來一股苦澀的藥味,濃厚得像是化不開。大福晉處在臥房,扒著床沿乾嘔,不到片刻,麵前痰盂暈開絲絲血跡,襯著一張臉格外青白。

喘著氣躺回榻上,大福晉怔怔地出神,如今她連妝台也不敢去了,生怕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可她不能倒下,還得強撐著身體。熬了那麼多年,終於熬到出宮開府的時候,爺的貝勒府建成,她怎能連新家都不瞧上一眼?

還有喬遷宴等她張羅,林林總總,樁樁件件,離不開女主人。

隻是這張臉,這張臉……大福晉閉了閉眼,是連脂粉都遮不了的燈儘油枯。看久了,連她都覺瘮人,爺許久沒有踏足正院,想看弘昱都是讓人抱去書房,難說不與這張臉有關聯。

格格侍妾嬌柔可人,兩廂對比,爺願意去哪裡,結果顯而易見。幾日後的喬遷,若不是邀請眾位阿哥,眾位嫡福晉,他怕也嫌自己丟人吧?

見她如此,一旁的婢女嬤嬤都紅了眼,側過身子抹眼淚。

就在這時,簾外遙遙傳來大阿哥的聲音:“福晉可好?”

大福晉吃力地起身,低聲說了幾句,貼身婢女連忙傳話:“回爺的話,福晉甚好,今兒用了好些米粥……弘昱阿哥正在抱廈安睡。”

大阿哥點點頭,揚聲關懷了幾句,叫她多顧著自己,想吃什麼叫膳房做,缺了什麼向他要。說罷,他道:“福晉,爺去看看弘昱。”

大福晉隻淡淡地笑,叫婢女大聲回話:“恭送爺。”

——

三日後,聖駕終於到了京城。

眾位皇子早早候在宮門之外,見到掌管宮權的太子妃,除卻大阿哥,都恭敬地叫了聲二嫂。

太子妃的品級高過貝勒,大阿哥也得行禮,譬如此回迎駕,太子妃站在這兒天經地義,皇子福晉卻不然。太子妃含笑一一回禮,小腹已是微微顯懷,寒暄過後,宮門漸漸安靜了下來。

四阿哥眼眸深沉,笑容漸漸隱去,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明黃旌旗迎風招展印入眼簾,眾人齊齊跪了下去,山呼萬歲——

皇上下了聖駕,朗聲道:“起。”

太後、太子以及眾位妃嬪依次而下,弘晏站在太子身側,朝太子妃甜甜的笑,電光火石之間,竟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眾人看完皇上,齊刷刷看向弘晏,仿佛他是人群中最閃亮的崽。

弘晏收起笑容:……?

四阿哥看著大侄子,九阿哥也看著大侄子,沒過多久,兩人恰巧對上了眼。

霎時天崩地裂,日月無光,一路火花帶閃電。聖駕緩緩進了宮城,人群由密集變得疏散,胤禛走到弘晏身旁,微微一笑,直直盯著九阿哥,緩聲說:“元寶,誰才是你的知己?”

第53章 邀寵 二更

早在四阿哥接近弘晏的時候,九阿哥心中警覺,連忙加快腳步,狀似無意地靠近。沒過多久,四阿哥那毫無遮掩的、直白的問句傳入耳中,胤禟一個咯噔,當即明白了他的險惡用心。

這是要先聲奪人,確立知己的名分,好你個老四!

光明正大的陽謀,原來在這兒等著爺呢。

把令人害怕的冷臉從腦海中驅逐出去,胤禟壯了壯膽,生怕弘晏聽信‘妖妃’的讒言,見縫插針地插話道:“四哥此言差矣。”

弘晏猝不及防被卷進修羅場,發起者還是含蓄慣了的四叔,頓時有些呆滯。

四叔這是被人穿了嗎?

笑容的疑惑還沒有解決,翻車的風險緊接著到來,阿瑪還在一旁看戲一般,弘晏隻覺自己可憐,弱小,求助無門。

沉思片刻,他真誠地眨著眼,想說為了毛衣的大業,九叔才不得已作出犧牲,我最惦記的知己唯有四叔一人。

哪知還沒開口,九叔竟是直接打斷了四叔的問話,弘晏左瞧右瞧,不禁為胤禟鞠了一把辛酸淚。

那廂,胤禟膽兒肥了,突破心理障礙之後,雙腿也不抖了。他的神色淡然,越說越是順暢:“這知己一事,總有先來後到,弟弟不欲與四哥爭搶。為侄兒打算的心,你我都是一樣的,在旁默默付出便好,又何苦為難元寶,一定要比個高下?”

打蛇隨棍上,他也不大侄子大侄子地叫了,卻讓四阿哥的俊臉驟然一青。

這話說得精彩絕倫,如果弘晏不是當事人,他都想熱情鼓掌,大聲叫好。就如風頭正勁的寵妃,麵對打翻醋壇子的皇後,在帝王跟前裝大度,上眼藥,怎一個心機了得?

‘皇後’皺起眉,雙目沉沉盯著‘寵妃’,很是不悅。卻要顧及‘帝王’的感受,維護自己賢淑的形象,於是在心底冷笑一聲,緩和了麵色,溫柔道:“你說的有理。”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九阿哥用儘畢生之力,成功壓下知己的正統性,還來不及慶幸,卻被胤禛溫柔的語氣嚇著了。

理智回歸,幼年一幕重現眼前,胤禟咽了咽口水,給自己加油打氣,爺也是有差事的人,爺不怕他。

與胤禛站著對峙,很快變為雄赳赳氣昂昂,頗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架勢,胤禟謙虛道:“謝四哥誇讚。”

禍水弘晏:“……”

默不作聲觀戰老半天的太子:“……”

太子原本含笑看著,心道兩虎相爭,兩敗俱傷,孤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地勝出;可聽著聽著,他受不了了。

那是一種看智障的眼神。

孤做錯了什麼,要同這倆呆在一處?

“多日未見額娘,元寶該回毓慶宮了。”太子溫和假笑,“四弟九弟好好敘舊,孤改日再來叨擾。”

——

毓慶宮,正院。

跨過了修羅場,便是溫馨處。父子倆沐浴完畢,洗去一身風塵,太子妃拉著弘晏不錯眼地瞧,一雙杏眼滿是疼愛與欣喜:“瘦了些,也高了些。這些天可有好好用膳,可覺肉食上火?”

弘晏乖乖任額娘打量,抿唇笑道:“額娘,兒子吃得好睡得香,反而胖了,至於上火,有您準備的降火吃食,不礙事的。”

出塞一趟,元寶居然變得如此耀目,太子妃微微愣神,撲哧笑了,心底驕傲的同時嗔他:“儘會哄騙額娘。”┇思┇兔┇在┇線┇閱┇讀┇

這片刻的愣神被弘晏捕捉,他有了不好的預感,繼而小心控製嘴角的弧度,爭取不再上揚,心底的小人慢慢喪了臉。

不會吧。

噓寒問暖了好半天,太子妃終於瞧向太子,“爺也辛苦了。”

當了半場的局外人,好不容易得了福晉的關懷,也不知為何,太子有些心酸。

往日還不覺得,此回同汗阿瑪巡視塞外,身邊隻有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任誰都會想念自家福晉。何況夫妻倆不似從前,越發舉案齊眉,感情漸入佳境……

心裡這般想,淡然地應了一聲“嗯”,麵上絲毫不顯。

何柱兒十分理解主子心中的波瀾壯闊,自有了小爺,主子活得越發清醒了,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不向往呢!

何柱兒一顆紅心向太子,盼著太子妃多多關懷夫君,也盼著太子放下矜持,學會說些甜言蜜語。

哪知甜言蜜語沒等到,等來了弘晏小聲的抱怨:“額娘光為阿瑪準備肉乾,也不給兒子多留一些,回程嘴饞了一路。”

全嬤嬤一愣,太子妃也是一愣,這話怎麼說?

聽言,太子自得一笑,頗有揚眉吐氣的滋味,驅走了方才的心酸。

下一瞬,太子妃寵溺的話語傳入耳中:“額娘正是為元寶準備的,肉乾放在暗屜裡頭,還讓何柱兒記了位置。”

說罷微微蹙了眉,問道:“你阿瑪同你搶了?”

真相水落石出,簡直出人意料,弘晏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太子。

太過分了!!

太子:“…………”

太子臉色驟變,何柱兒也是臉色驟變,隻一個是氣的,一個是怕的。

不敢偷看主子的神色,何柱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懊悔不迭,聲淚俱下地道:“太子爺,奴才有罪——”

奴才錯了,奴才不該憐惜於您!

——

弘晏生氣了,太子妃為哄兒子,歉意無比地遞給丈夫一個眼神,主仆倆被趕了出去。

何柱兒戰戰兢兢,生怕有性命危險,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卻聽太子平靜地說:“孤不罰你。”

“孤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太子緩緩道來,何柱兒的眼睛漸漸發亮。

“前去把守膳房,什麼時候做成色香味俱全的肉乾,什麼時候回來當差。”太子微笑著說,“學成之後,也好滿足孤的口腹之欲。去吧!”

與此同時,正院裡間。

這是弘晏從小住的地方,自從他年滿五歲,搬出正院還不到半年。

太子妃的寢臥十分寬敞,按著一線布置,西邊擺著拔步床並貴妃榻,東邊放著箱櫃並梳妝台。大清會典規定,太子妃的份例用物,僅次於皇後規製,故而妝台入眼尊貴至極,銅鏡邊沿雕刻幾尾振翅欲飛的鳳凰。

太子妃被兒子的小手牽著,一頭霧水坐在梳妝台前,不由問道:“元寶要額娘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