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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災花了十萬兩,還有五十萬四千五百七十二兩擺在庫房。不提手下人的孝敬,明珠大人輕輕鬆鬆能夠還上,難不成欠國庫的,比五十萬兩還多?”

這可真是平地起驚雷,把明珠的裡子麵子全都弄沒了。

八阿哥知曉納蘭府欠了三十萬整,聞言奇異地望向明珠,就像看著拿錢不還的老賴;後者笑容慢慢變得勉強,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雙手顫唞了起來。

他將把守庫房之人全換了一遍,確信再也沒了疏漏,既如此,十萬兩賑災銀是怎麼被發現的?

“小爺,”明珠儘量和藹一笑,垂死掙紮道,“此等隱秘,奴才不知您是從哪打探的。奴才儘心儘力侍奉皇上,從不做虧心之事,且納蘭一族忠君愛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汗瑪法自然知道您的忠心,這點毋庸置疑。”弘晏一邊吹捧,一邊接過何柱兒手中的包裹,先拆一個,再拆一個,最後拆盲盒似的擺在地上,吸引了所有目光。

從左到右,一共四個牌匾。前兩個紅底金字,刻著“治世能臣”“兩袖清風”,後兩個黑底白字,刻著“國之蛀蟲”“臭名遠揚”,看著還挺對稱,很有風骨美感。

明珠為官多年,怎會不認得皇上的字跡?他不自覺後退一步,麵色五彩紛呈,“這,這……”

八阿哥目瞪口呆,遠不如兩位哥哥一樣淡定。他眼睜睜看著侄兒如同超市大甩賣一般,推銷著開了口:“反正都是禦賜,兩紅兩黑無甚區彆,同色選一贈一,端看您喜歡了。”

明珠:“……”

明珠隻覺犯了心絞痛,妄圖找出弘晏的漏洞,可翻來覆去打量千百遍,牌匾仍是皇上的字跡,做不得假。

世上怎會有如此荒謬之事?

見他半晌沒有做出選擇,弘晏遺憾地掏出嗩呐,道:“明珠大人既不願還銀,也不願把孝敬所得捐贈國庫,那我隻好練一練小曲,為阿瑪助興了。”

說罷,弘晏的語氣開始激昂:“四叔為我打節拍,八叔記得站遠些。阿瑪,來,親自給明珠大人掛上黑匾,正堂一個府前一個,一個也不落下!”

這廂,腮幫子剛剛湊上管口,那廂,四阿哥鄭重頷首,太子捋起衣袖。

明珠眼前一黑:“還,我還!”

——

一個時辰之後。

還款以及捐贈全都清點完畢,弘晏感動地說:“汗瑪法定會記得您的高風亮節。”

明珠腳下紮了根似的,動也不動一下。

弘晏半點也不介意,叫人收好兩塊黑匾,繼而飛快解開最後的包裹,塞到明珠手裡。

那是一本詩集,裝訂粗糙,看著像是初稿,封麵寫著《清官集》。

不等明珠翻動,弘晏笑眯眯的:“前一百首署了名,是其餘大人的真實寫照。至於後兩百首,全都是您的,想挑哪首挑哪首,選好了同我說,千萬彆客氣。”

明珠僵硬翻開,發現裡頭全是讚揚清正廉潔的詩篇,似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血壓繼續升高,他的手抖啊抖的,不小心蹭上了正文,弘晏眼睛一亮,恍然道:“原來您喜歡這個。”

輕巧地奪過詩集,他從衣襟掏出一支迷你狼毫,並一罐磨好的迷你墨汁。

在詩旁署下“納蘭明珠”四個字,弘晏沉思片刻,一筆一劃加上序言——

‘附:明珠是我朝最為清廉的官員,沒有之一。’

寫罷,獻寶似的擺在明珠眼前,悄悄問他:“您看如何?”

明珠:“…………”

今日目標超額完成,弘晏收拾包裹滿意離開,八阿哥不知今夕何夕,腳步飄飄墜在後頭。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悲呼:“老爺!來人啊,老爺暈倒了,快請大夫——”

第25章 教誨 真品vs贗品

管家的悲喊還沒結束,貼身隨從悚然一驚,焦急地圓場道:“胡說些什麼?大人忠於皇上,這是喜極而暈!快叫大夫!”

喜極而暈……

弘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純良開口:“阿瑪,不若我們為明珠大人請個太醫?”

太子圍觀了兒子的整場操作,不得不承認元寶是天縱奇才,聞言忍住上揚的嘴角,體貼道:“罷了,孤怕他承受不住。”

“阿瑪說的是。”弘晏恍然大悟,小圓臉笑眯眯的,繼而望向兩位叔叔,“時辰不早了,我們快些走吧。還有幾位親王郡王沒有上門,四叔八叔,可彆放過這些功勞呀。”

父子倆一唱一和,說得八阿哥暈陶陶的,尚未從刺激中緩過神,下意識跟著弘晏的腳步走了。

四阿哥平靜地應了一聲,心頭卻是波瀾壯闊。

即便免疫了各式各樣的牌匾,他還是受到了震撼。明珠何德何能,得到元寶如此儘心的招待,手段一個接一個的招呼,最後暈了過去。

想到此處,絲絲痛快上湧,誰讓你欠銀不還呢。

“接下來去哪兒?”胤禛問。

“康親王府。康親王年少有為,此行定會順利無比的。”弘晏%e8%83%b8有成竹地說。

——

八阿哥糊裡糊塗上了賊船,然後下不去了。

事實正如弘晏描述的那樣,康親王椿泰謙遜將他們迎入府中,不敢有絲毫怠慢。椿泰年僅十五繼承王位,在宗室裡頭不夠硬氣,更不敢交惡眾位皇阿哥,少年郎臉皮薄,乾脆利落地奉上銀票,那份實誠勁兒,使得太子很是欣賞。

康親王自小習武,英姿勃勃,弘晏覺得“國之英才”的牌匾很襯他。這下倒好,康親王驚喜得紅了眼眶,還債繼而變得心甘情願,他堅定地許下誓言:

“椿泰日後定然嚴於律己,爭立功勞,不讓皇上看錯了人!”

八阿哥:“……”

原來如此,大哥敗的不冤。

椿泰和雅爾江阿一樣,是前日大阿哥宴請的宗室之一。八阿哥眼睜睜看著自個的離間計失敗,表情難以言喻,緊接著有些心虛,特彆是椿泰那奇怪的眼神望來,他提心吊膽,緊張萬分,保佑千萬彆漏了餡。

幸好椿泰不是個嘴碎的,胤禩幸運地逃過了一劫。等催債催到下一站,胤禩生怕哥哥侄兒發現什麼,褪去一副恍惚的態度,忽然變得積極起來——

勸說頑固分子安郡王的時候,八阿哥搶在最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叫一個舌燦蓮花,弘晏還來不及掏出牌匾讓人選,一切就結束了。

四阿哥不敢相信,隨後打心眼裡佩服!

安郡王是個混不吝,不要臉麵又極為難纏,仗著阿瑪嶽樂的遺澤日日蹦躂,蹦躂得太子都覺煩躁,於是把他劃為重點老賴名單,排在倒數第二位,僅次於納蘭明珠。

八阿哥卻是不急不緩,笑臉相迎,推心置腹地同他談天,含蓄吹捧,同時誇大辦差的難處。

胤禩大致解釋了催債原因,暗示自己處境艱難,最後扯起親戚大旗,搖頭歎道:“若不是走投無路,我怎好勞煩郡王。”

句句搔到安郡王的癢處,讓他油然而生一股憐憫的情緒,皇上強令八貝勒跟隨太子,可真是可憐呐。

他還奇了怪,八貝勒不是同大貝勒宴請過他麼?怎麼投身敵營,出爾反爾地上門來了。

聽完理由,安郡王的神色從惱怒變得緩和。撇開皇命不說,他與八貝勒的確是親戚,未來八福晉可是背靠安郡王府的!

這麼一來,他和八貝勒緊緊連在一塊,幫貝勒爺立功,不也是幫了外甥女,幫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覺得八阿哥不容易,心頭的憐憫愈濃。他把自己放在了長輩的位置,拍拍%e8%83%b8脯,豪氣萬千道:“不過是十八萬兩,湊湊就出來了,哪還用得著貝勒爺如此憂心?來人,開庫房——”

八阿哥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一旁看戲的太子驟然沉默了。

這場景,怎麼這麼熟悉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弘晏忽然覺得,自己與八叔有著數不儘的相似之處。瞧瞧,上賊船的小白菜多自覺多主動,不用他拿著鞭子催,自個就把事情辦完了。

他手腳麻利地把包裹掛回三喜身上,心中感動的同時,坐在凳上開始沉思。

還沒用上簡親王的介紹信,躺贏的感覺,真好。

八叔定是被他的嗩呐聲感化,故而決定‘棄暗從明’,日後得多吹吹才行!

——

時辰漸漸流逝,日頭漸漸高照。叔侄幾人草草用了些午膳,也不在乎精細程度,東奔西走忙活一下午,終是解決了所有宗室的欠債。

親王郡王總要麵子,加上八阿哥開掛似的話術,還有花樣繁多的人造牌匾,催債之路所向披靡,全無敗績。賜字都是什麼‘威風八麵’‘神采英拔’,唯二例外的裕親王與恭親王,各得了一塊“朕之手足”,那可真是老淚縱橫,感恩涕零!

即便裕親王世子保泰再不情願,還對八阿哥生出些許意見,見到那塊匾,隻能瞠目結舌閉上嘴,一個勁地謝恩。

老王爺望向太子的目光隱含欣慰,連連叮囑說,讓他好好為皇上分憂。太子心虛地應了,再一次後悔起來。

兩位王叔與汗阿瑪的情分極深,這要是兜不住,他能有好果子吃?

望了望胤禛,又望了望胤禩,太子心下稍安,回宮路上終於恢複了淡定。還沒淡定多久,麵前冒出個大總管李德全,他朝弘晏殷勤笑道:“皇上召見,小爺快隨奴才去吧。”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很難不讓人生出懷疑。太子忙說:“孤正要向汗阿瑪複命,不如孤也同去。”

聽說明珠被氣暈了,皇上老懷大慰,想召小爺問問其中細節,卻暫且不想見到糟心兒子,誰叫那題字太過離譜。李德全不說話,隻彎腰賠笑,太子微微遺憾,捏了把弘晏的臉蛋,“去吧。”

八阿哥今晨忙碌,回了宮便要往延禧宮請安,此時站在一旁,腦中浮現明珠與大阿哥的臉,他放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笑容漸淡。

李德全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道:“八貝勒今兒的行程,是皇上準了的。”

沒頭沒尾這麼一句,卻叫太子神色微頓,四阿哥琢磨過後,眼底浮現絲絲欣喜。八阿哥繃緊的心弦一鬆,原來侄兒沒說謊,汗阿瑪真的允了他。

弘晏卻與他們的反應截然不同。

大事不好!他隨口扯的大旗,汗瑪法知道了!

——

乾清宮。

皇上坐著,弘晏站著。祖孫倆大眼對小眼,就這麼對望許久,久到弘晏的眼睛酸了,皇上還在堅持。

這時候,拚的就是心理戰。弘晏眨眨眼,又眨眨眼,卻見皇上還是八風不動,終於換了個姿勢,解開腰間沉甸甸的布袋,伸手就要探入——

皇上眼角一抽,“慢著,不許在這吹!”

“……”半晌,弘晏困惑了,“您知道裡頭是何物?”

皇上一笑,悠悠地回:“明珠府前的動靜,三條街都聽得見,朕能不知道?”

“可動靜再大,也吹不進乾清宮來。”弘晏實話實說。

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