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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阿哥懺悔一秒,淡定規劃好行程,轉眼到了傍晚,以四叔名義籌備的宴席即將開始。

四貝勒遞帖相邀,五品以下的京官哪敢不來?他們離權力中心遠著,赴宴便是天大的榮幸,就算混個臉熟也好。

大部分人心知肚明四貝勒的目的,官員裡頭,也有少許大貝勒的擁躉。他們對還錢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可終究沒有逃避的辦法。

四貝勒身後站著太子,他們敢不來嗎?

皇城裡頭,大官多了去了,太子爺或許顧忌明珠,顧忌大貝勒,卻絕不會顧忌他們。一頂不敬儲君的帽子扣下,他們隻能去大理寺申冤,死都不知怎麼死的,上頭還會保下小嘍囉?

故而酒過三巡,四貝勒出場說了幾句,官員們連聲應是,趁著火熱的氣氛,收繳欠銀完成得很是順利。

前廳觥籌交錯,借著屏風遮掩,弘晏翹著腿兒坐在凳上,不時打量赴宴之人。

楊柏立在一旁奮筆疾書,很快,名冊布滿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跡:

李大人,吏部員外郎,藏銀十萬兩,皆為貪汙所得;喜塔臘大人,順天府刑獄主簿,趨炎附勢仗壓百姓,手下冤假錯案無數……

楊柏從未見識過這些,越記越是心驚肉跳,麵色發白,隻覺渾身血液凍結了一般。

上頭所記的貪汙昧銀,竟成了最為淺薄的罪行!

他顫唞著罵:“他們、他們簡直就是衣冠禽獸。”

“少部分罷了,天底下還是好人更多。”弘晏歎息回答。

為官者皆有私心,或想光宗耀祖,或想青史留名,真正無欲無求的又有幾人。居京城大不易,兩袖清風更是罕見,故而他很能理解,隻挑了無可救藥的大蛀蟲出來,一如整治內務府時。

這些人,無論哪個都是死罪,逍遙自在那麼久,夢也該醒了。

楊柏聞言咽了咽口水,慎重點點頭,忍住憤怒繼續提筆。等前頭散得差不多了,何柱兒過來請人,弘晏一見他爹便笑眯眯道:“阿瑪,該乾活了。”

太子今晚沒有出麵,獨自在廂房下棋,本想拉著弘晏一道,卻被臭小子溜了出去。

元寶身邊有汗阿瑪的人,他不用擔心,於是氣定神閒地坐下,還叫人上了好茶。

悠閒沒多久,驟然聽到這話,太子眉心一跳,乾活?乾什麼活?

四阿哥剛巧推門而入,聞言雙目微亮,問道:“元寶莫非有了催債的新主意。”

弘晏沒說話,把楊柏所記名冊遞了過去。太子招來四弟一塊兒看,沒過多久,二人齊齊變了臉色,霎那間坐不住了。

太子說了句‘放肆’,胤禛眼底泛上滔天的怒意。這些人貪汙受賄、無惡不作也就罷了,其中竟有關乎永定河堤的罪行,這是來年即將開鑿的大工程!

汗阿瑪對此很是看重,曾不止一次召人商議,還親自閱覽了繪圖。太子捏了捏眉心,絲毫不懷疑信息的真實性,半晌開口道:“名冊牽連得太深太廣,若要解決,如今唯有上報汗阿瑪,過了明路才行。”

四阿哥凝重道:“二哥所言極是。不若弟弟連夜進宮……”

“天色已晚,明兒我們一道去。”太子輕輕搖頭,似笑非笑,“人在衙門,豈不是更易動手?”

四阿哥一想也是,神色鬆弛幾分:“就聽二哥的。”

弘晏對抄家躍躍欲試,可進宮這事,能拖最好。於是他乖巧詢問:“阿瑪,明早我能不能起晚些?”

太子一時間忘記牌匾這回事,理所當然拒絕了他:“皇上多日不見你,定是想念的。”

事實上,有元寶陪著,汗阿瑪的脾氣就會和善許多。太子研究多年,早就摸得透透的,心道汗阿瑪看了名冊若是盛怒,有元寶在旁,也能收斂一二,不至於肝火旺盛傷了身。

除了德妃降位那回,汗阿瑪把他罵得狗血噴頭……絕對是例外!

皇上不知太子如此孝順的想法,否則定會讚揚他的貼心。

另一頭,索額圖不知道他的寶貝牌匾差點沒了,他正為弘晏的催債業務添磚加瓦,貢獻自己一份力量。

索大人近來活躍得很,誰叫他徹底轉變了念頭,那些不願還債的,都成了他的敵人。

苦苦等待多日,卻沒聽見一眾勳貴還錢的消息,遑論明珠佟國維那幾個老貨!

索額圖氣壞了,怎的,他們要抗旨不遵?太子爺的臉麵還不夠,還需皇上親自出馬?

出於債權人心理,索額圖趁夜深人靜,率先敲了佟家的小門。

佟國維一聽來意,差點沒有揪斷胡須,麵皮抽搐著道:“索大人真是好雅興。”

半夜三更的讓人還錢,還的還是國庫錢,這不是有病是什麼。佟國維上上下下打量索額圖,目光深沉,心頭越發警惕,索不吐如此殷勤,其中絕對有詐!

銀兩,絕不能早還。

腦中再一次浮現明珠的話,佟國維不動聲色地打太極,索額圖終是無功而返。

過了片刻,手下人回稟說,馬車朝馬齊大人的府邸去了。佟國維便是修養再好,此時也無言以對,索額圖與明珠還真是心有靈犀哪。

感歎過後就是惱怒,他佟佳氏招誰惹誰了,竟成了兩人相爭的靶子。佟國維一拂衣袖,冷聲吩咐左右:“從今往後關上小門,誰也不見。都給我記住了?”

第二天一早,乾清宮。

大貝勒與八貝勒聯袂請見,再次遞上一本密折。皇上一見長子就覺心煩,隻擺手說‘知道了’,八阿哥見此神色微黯,抿緊嘴唇。

密折是他通宵所製……

難不成大哥昨兒言語無狀,惹了汗阿瑪不悅?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有人來報,說太子、四貝勒與皇長孫求見。

皇上麵容明顯帶了喜意:“宣。”

大阿哥感受到皇父的差彆態度,手心一緊,酸得能熬一缸醋。等太子一行請了安,就格外凸顯弘晏的與眾不同來,皇上親自叫人上端果子露,還賜了軟凳給他坐著,美名其曰旁聽。

什麼旁聽,分明就是舍不得他累。大阿哥呼吸一緊,告誡自己放寬心,就聽太子拱手道:“汗阿瑪,兒臣與四弟有十萬火急的要事相稟,亟待汗阿瑪定奪。”

說著也不在意旁人,將名冊雙手奉上。

皇上瞧他許久,暗道牌匾的事延後再議,隨即翻開冊子,大致掃了幾眼。

神色不辨喜怒,可仔細望去,弘晏能夠清楚地察覺到不同,皇上的好心情呱唧一下,掉了。

大阿哥八阿哥屏住呼吸,各有各的猜測,下一瞬,皇上平靜開口:“你想如何做?”

太子拱手,低聲說:“兒臣請求汗阿瑪許可,與四弟一道查抄蛀蟲!”

四阿哥重複一遍太子的話,堅定道:“汗阿瑪,兒臣願往。”

皇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側頭看向大阿哥胤禔:“上頭寫的名字,一半與你昨日所提分毫不差。老大,這查抄的事兒,你是打定了主意,全托付給老四?”

一席話說得人心震動,大阿哥瞳孔微縮,好半晌回不過神。

什麼意思?太子和老四也找了戶部的茬?

自己有活乾,還搶他的差使,這不是越俎代庖嗎?

大阿哥想到此處,血液都在逆流;在他身旁,八阿哥徹底怔住了。

他俊秀的麵孔變得毫無血色,抖著唇想要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大哥不願管,為何也不願他管?

查抄得罪人,可也是立功的好機會,他不怕的。

“汗阿瑪,”大阿哥深吸一口氣,心道絕不能這樣下去,斟酌半晌總算開口,“此事牽扯到的李文璧,身為格格李氏親父,也算四弟的半個丈人,兒臣萬萬不好插手。如若四弟怨我,做哥哥的裡外不是人;可若四弟親自處理,不知得忙到何年馬月,兒臣實在過意不去。”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幾乎是指著鼻子說胤禛徇私,說他包庇李氏的父親了。

潛台詞是汗阿瑪,此事絕對不能交給四弟,他沒這能力。

從天而降一頂大帽,胤禛聞言臉色鐵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反駁才好。

他絕不知李文燁的貓膩,李文璧也不是半個丈人!!

可大哥扣著失察之罪不放……四阿哥少有窘迫的時候,太子心裡著急,卻也不好幫著辯解。

弘晏坐在一旁,當了半場的看戲人。

正觀察不太熟的八叔,四叔突然遭受敵人進攻,他當即喊了一聲大伯,極為動容道:“大伯友愛兄弟,上天都感動了。”

大阿哥嚇了一跳,隨即在心底嗤笑,小娃娃懂個什麼?

弘晏感動過後,推心置腹地建議:“您怕四叔怨您,又怕四叔勞累,這好辦。八叔清廉正直,又不怕得罪四叔,抄家這回事,八叔在行!讓他與四叔一道,不就皆大歡喜了麼?”

說罷歎息一聲:“勇敢八叔不怕困難,大伯也無需殫精竭慮,就當給腦子鬆鬆土。無事一身輕,快活得連我阿瑪都羨慕,真好。”

第22章 暗湧

八阿哥怔怔站在原地,驀然睜大了眼。暗含的失落一掃而空,電光火石間,他的神色變得格外複雜。

勇敢八叔,不怕困難……

當著汗阿瑪與大哥的麵,讓他與四哥一塊抄家,按理說,胤禩應該利落拒絕,也該惶恐不安。這是放他在火上烤,誰叫他與大哥綁在一塊兒,像四哥追隨太子那般,倘若自請單乾,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很久之前,胤禩便清楚地知道,他和四哥不是一類人,四哥遠比他幸運。

不提出身與其他,胤禛跟著太子,不必擔心逾越,不必討好相迎,更不必收斂個性;太子身為儲君,從沒有打壓弟弟的念頭,譬如催債這事,他們都商量著辦,好似身旁站的是兄弟,不是君臣。

聽說弘暉發了低燒,太子親去探望,胤禩亦是羨慕的。太子生來就是儲君,最得皇父愛重,高高在上之人如此行事,豈不更為難得?

四哥傾心相隨,而他卻不能,也不敢。額娘還沒過上好日子,跟隨大哥辦差需小心謹慎,事事馬首是瞻;可隨著時間流逝,他離脫穎而出的機會越來越遠,再也不能拔得頭籌。

難道這貝勒頭銜,隻能是個虛名嗎。

得知查抄的差事,大哥從未考慮過他,胤禩是落寞的。誰知驟然有了轉機,他的心砰砰跳動,忽然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以至大逆不道的念頭——想要立下功勞,就算與四哥一道,挨大哥的斥罵也好!

八阿哥閉了閉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在他身旁,大阿哥卻是臉綠了。

弘晏這小子,裝的一副乖巧樣,實則拐彎抹角地挖苦他。什麼叫給腦子鬆鬆土,什麼叫無事一身輕?

聽著就不是什麼好話,何況還要八弟跟著老四,這是要從根上瓦解他們!他胤禔焉有威信在?!

好毒的計謀,好毒的手段,臭小子不懂尊長,好啊!果然是胤礽的種。大阿哥的臉綠了又紫,咬牙切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