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平。
他麵無表情,臉上像罩了層寒霜。
湯子期心跳加速,身體僵了片刻。
腳步還沒邁出去,俞北平已經轉身離開。
……
“哪兒去了?大家夥兒都等你呢。”俞北平一回來,杭薇馬上跟身邊正談著的人致歉,端了杯子過來跟他搭話。
俞北平側身從桌台上撈了杯酒,仰頭灌下。動作猛,有酒液順著喉結滑落。
杭薇一愕,眸光微動,笑著貼上幾分,和他耳語:“有什麼不順心的,你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
俞北平略揚了揚杯,示意敬她,不動聲色就隔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杭瑄仍然維持著得體的微笑,表情卻有些僵硬。
還想和他說點兒什麼,卻忽然發現,俞北平的目光越過她,在遠處定格。此時,四周也極有默契地靜了一下。
杭薇心裡有些不大好的預感,猶豫了一下,僵著臉回了頭。
然後,她看到了湯子期。
一個本來不大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女人。
和平日的休閒相比,她今天穿得挺正式,甚至是隆重,%e8%a3%b8色的露背禮服很好地勾勒出她絕佳的身段,纖腰、勻停,脖頸修長如天鵝。
加上那一身耀目如雪的皮膚,遠遠望去,美得令人歎惋,不可逼視。
她身邊的男人也極是英武,穿零七式軍裝,站在她身邊像一個守護者,那種旁若無人的氣度一瞬間就把在場大半男性比了下去。
杭薇低頭揉了一下眉心,深吸口氣,才極力壓住了心底那種不快。
她好勝心切,打小就喜歡站在最高的地方,成為被人注目的焦點。上學時,隻要競選班乾部,她肯定參加,學校裡組織什麼比賽,不管她喜不喜歡也都要參與。她喜歡第一,享受彆人豔羨或嫉妒的目光。
尤其是這種場合,她自忖不輸給任何人。
可是在那一瞬間,她深深地清楚,自己被比下去了。
極致的安靜過後,身邊開始有人竊竊私語:“哪家的姑娘,如此出眾?”
“湯修荃的女兒。”
“難怪,我聽說湯首長早年離異,小女兒跟著媽媽去了東邊,一年也不回來幾趟。怎麼這次出席了?”
“不清楚。不過,前些日子有風聲傳出,說湯家和俞家要聯姻,嫁出去的就是這個女兒。”此人調侃,笑得促狹,“俞六少有福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種便宜事兒怎麼輪不到我?”
這種話不少,也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邊那位男士身上。有人不認得俞北平,笑著說,夫妻倆真配。
馬上就有人嘲他:“那是梁靳棠,湯修荃的繼子,人家是兄妹。”
“這就怪了。這新婚夫妻不一塊兒出席,倒和自己哥哥湊一對兒。”
“聯姻,應該是沒什麼感情。”
“可惜了,這姑娘這麼漂亮,俞北平也是個人物,可惜了。”
……
杭薇一顆心像經曆了過山車。
湯修荃的小女兒,俞北平的妻子,這兩個稱呼不斷在她腦海裡回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後者早知道了,前者卻很陌生。
陌生的不是湯修荃,在這石景山附近這一片地上,他們這圈子裡鮮少不知道他的,就是不知道,父母也都是提過的,一旦說起,無比高山仰止。
他的女兒,一旦冠上這個稱呼,那就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光環。
公主般的存在。
之前見麵,杭薇也沒少打聽,不過沒人告訴她這個小姑娘還有這一重身份。
她心亂如麻,猛地灌了兩口酒。
音樂響起來,身邊眾人紛紛步入舞池。她回頭去看俞北平,微微上前一步,他已經錯身而過,朝湯子期走去。
隔著人潮,湯子期也看到了他,下意識站起來。就在她躊躇不定時,梁靳棠扶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搭在她肩上:“陪我跳支舞吧。”
湯子期一愣,不知所措。
眼角的餘光瞥見俞北平,他的臉色陰沉如水。
——明明自己也是和杭薇一塊兒來的!
湯子期心裡不豫,一時意氣,搭住了梁靳棠的肩就和他進了舞池。
俞北平愣在當場,半晌後,一邊眼皮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杭薇過來,把手遞到他空著的手裡:“我陪你跳吧。小女生脾氣大,回去哄哄就好了。”她軟聲細語,姿態體貼。
手也搭上,他也不好在這種場合撂下人離開,皺皺眉,和她踩起了步子。
……
離場時,已經後半夜了。
外麵夜風很冷。
梁靳棠脫下軍衣給她披上,替她攏了攏領口,笑了笑:“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到底怎麼了?”
“沒啊,就是有些無聊,走神了。”
“聽陳珞說,你以前最喜歡這種場合。”
“現在改了,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湯大小姐說改,那就全給它改了。誰要敢說個‘不’字,直接扣了押到大牢裡,重刑伺候。”他煞有介事地說,笑容爽朗。
湯子期忍不住大聲笑出來。笑得清越大方,銀鈴般動聽。
兩人站在大門口暢談,彼此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尺,不用細看都知道關係親密,落在旁人眼裡,簡直和情侶沒有兩樣。
俞北平從大門裡出來,一張臉鐵青鐵青。
他不動聲色望著他們,不發一言,直到湯子期和梁靳棠說夠了,慢悠悠轉回來。
她的腳步停住了,表情也慢慢收了起來。
“怎麼了?”梁靳棠見她神色有異,順著她目光望的地方望去。
兩個男人,眼神就這麼在半空中交彙了。
那一瞬間,誰都沒有說話。嚴格說起來,梁靳棠和俞北平不算很熟,最近在一個災區,打交道的時間才多起來。
兩人都不是笨的,對方那點心思看一眼就清楚。
相比於梁靳棠的淡然自若,俞北平就顯得不大自在了。情感上的底氣,那是不能裝的。雖然他笑容平和,乍一眼望去鎮定從容得很,可是,他垂在身側暗暗握緊的拳頭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梁靳棠毫不懷疑,要是這會兒就他們兩個人在,他肯定會衝過來暴揍他一頓。
氣氛在這一刻,詭異地安靜下來。
站兩人中間的湯子期卻一派淡漠,好像壓根感受不到這種低氣壓,頗有些對他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
俞北平說:“湯子期,過來。”
湯子期還是怕他的,想要出去,被梁靳棠長臂一伸就攔住了。
梁靳棠道:“嘛去?”
湯子期抬頭看他。
他臉色冷漠,一瞬不瞬看著俞北平,很明顯在給她撐場麵。
第044章 湯稚暉
“子期, 過來, 我有話跟你說。”俞北平在對麵說。
礙著梁靳棠在場,他的表情算不上多麼嚴厲,多少還給她留了點臉麵。當然,他這人也很少疾言厲色, 嚴厲都在骨子裡,典型的不怒自威型的人物。
他在她這兒積威頗深,湯子期雖然表麵上滿不在乎, 心裡卻在打鼓, 腳本能往他那邊挪,可腦子一轉,又想起他跟杭薇那事兒,又不對付起來,梗著脖子沒應。
梁靳棠側頭看她一眼, 笑道:“沒錯, 就是這樣,彆他說什麼你都聽。夫妻是平等的,他以為他是誰啊。你要不合意,就跟他離婚。”
湯子期還沒應,俞北平就哂了一聲:“離婚?我不同意, 這軍婚還能離?這倒是稀了奇了,今兒個第一次聽說。”
梁靳棠說:“不合意當然要離了,至於怎麼離,就不勞您費心了。”
俞北平這麼能忍的, 都忍不住被他氣笑。他自己的妻子,離婚還沒他的事兒?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樣的。
不過,看湯子期那樣,他也不打算再糾纏了。
臨走前,俞北平還多看了她一眼,看得湯子期一個瑟縮,躲在了梁靳棠身後。有點未消的餘怒,也有些害怕,更有點失落,怕他一怒之下轉身就走。┇思┇兔┇在┇線┇閱┇讀┇
總之心情複雜,五味雜陳。
遲鈍下,她就本能地學鴕鳥,把自己縮起來。
不去看他。
俞北平都要走了,後來還是折返,朝他們走過來。
梁靳棠眯起眼睛,腳步沒動。
距離拉近到兩米左右的時候,俞北平才停下。他的目光沒看梁靳棠,緩慢落到他身後的湯子期身上:“想清楚了,就回家。外麵那些人,表麵上對你好,心裡啊,指不定打著什麼壞主意呢。”
俞北平的表情柔緩下來:“小笨蛋。”
這一次,他真的轉身走了。
湯子期下意識抬起頭,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有些悵然若失。
……
過兩天回海澱那邊,梁靳棠送的她。何舒青當麵沒說什麼,可梁靳棠一走,她就把她拉到了一邊:“怎麼了,這是?”
湯子期當聽不懂,到盥洗池前掰菜葉子:“什麼怎麼了?”
“彆跟我裝傻,小六呢?”
“不知道。”她狠狠扯下一片菜葉子,扔到盥洗池裡。
“吵架了?”何舒青問。
湯子期不回答,隻是狠狠□□著手裡的包菜。何舒青看著來氣,又是恨鐵不成鋼:“好好的,怎麼就吵架了?是不是你跟他耍小性子了?”
“您問都不問,就是我的問題了?”湯子期白她一眼。
這是親媽嗎?
“那你倒是說啊,到底怎麼了。”
湯子期心裡煩:“你問他去!”
門鈴這會兒響了。何舒青放下東西去開門,門開那一刻還怔了一下,隨即麵露驚喜,把人迎進來:“過來怎麼不告訴媽一聲?好給你多做兩個菜啊。”
“不用麻煩了,媽做的菜,怎麼樣都好吃。”
聲音謙遜溫和。
湯子期一愣,馬上轉過了頭,果然和俞北平打了個照麵。他今天穿的是便服,裡麵半高領的白毛衣,外麵一件淺藍色的水洗夾克,下麵還搭了條收腳西褲,瞧著挺休閒的。
她撇撇嘴,收回目光。
俞北平也沒在意,回頭和何舒青聊。
“工作辛苦嗎?”
“還成,最近不算很忙。”
“聽說你過兩天要調去蓉城,那不是和子期一個地兒了?倒是方便。”何舒青不經意提了一嘴。
湯子期聽一愕,心裡泛起那麼點兒漣漪。
她沒回頭,不過悄悄豎起了耳朵。
何舒青說:“我這個女兒不懂事,總愛刷小性子,你多擔待些。”
俞北平笑著說:“工作原因,總免不了忽視她。我有些方麵也做的不是很好。”
湯子期在心裡嗬嗬,也就在外麵麵前這麼謙遜了。
丈母娘和女婿絮叨了老半天,無非是對她一通數落,然而兩人商業互吹,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丟了包菜拿了包就下樓去。
何舒青在後麵喊她:“飯呢,你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