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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24 字 5個月前

他就要為人父了!

李穆被這種奇妙的感覺給緊緊地攫住,心情激蕩,欣喜之情,無以複加。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朝那聲音的方向繼續快步而去,迫不及待地轉過花牆,抬起視線,望向前方。

一個麗人在侍女的的陪伴之下,正倚門而立。

她穿了一襲淺白色的春衫,襟袖繡了幾朵應這時景的櫻花,衣衫很是寬大,卻也遮不住小腹的微微隆起。

她正在笑,頰邊露出淺淺一雙笑窩,猶如一道溫純而安謐的風景,叫人看了,便感安心。

李穆的目光,從她的小腹,慢慢地轉到她的臉上,凝望著她,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

洛神正瞧著建康城的方向,遙想和父母阿弟的聚首,李穆歸來的盛景,心中無比驕傲,忽然感到有些異樣,下意識地轉過頭,視線定住了。

李穆不知何時已是歸來,就站在距離自己不過十數步外的那道花牆之畔。

這個男子,他的身上還帶著行路的風塵,望著自己的目光,卻是如此明亮有神。

“郎君!”

洛神沒想到,日思夜想的李穆,這麼快就出現在了這裡,驚喜不已,叫了他一聲,下意識地朝他奔去。

李穆笑著,大步向她迎去,幾步跨上台階,張開臂膀,一下將自己的妻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

夜幕再次降臨,鋪天蓋地,籠罩了整座城池。

建康宮中,一座後殿之中,燈火慘淡,映照出殿中那一張張透著沮喪和絕望的臉。

劉惠傍晚時接到高雍容的密詔,命他入宮。本不欲去,奈何詔令不斷,沉%e5%90%9f了片刻,終還是出了門,從偏門入宮,悄悄來到此處。

高雍容已經臥病許久,先前據說一度病得人都糊塗了,但今夜,除了麵容蒼白,人削瘦了許多,精神看起來很是不錯——甚至可以說,好得異乎尋常。

她穿戴整齊,臉色陰沉,一雙眼睛,閃爍著光芒。

到了的人裡,除了劉惠,還有幾個宗室親王。幾人相互看了幾眼,便向高雍容行拜見之禮——畢竟,隻要李穆一日未登基,她一日不退位,便還是南朝的太後。

劉惠草草行禮過後,便問高雍容詔令自己前來的目的。

高雍容的目光掃過一圈眾人,咬牙切齒地道:“你們這幾人,一向得我重用。如今朝廷危如累卵,李穆反賊,咄咄逼人。你們這些人,須得儘忠,助我除去李穆,不得推脫!”

她話音落下,幾個宗室縮了縮腦袋,沉默不語。

劉惠想起白天等待李穆入城之時的情景,心中對高雍容又是鄙夷,又是厭煩,推脫道:“他兵強馬壯,又立了北伐巨功,莫說民眾擁戴,就連太後你的本家兄弟,不也轉投於他了?太後叫我等來,又有何用?大勢已去,不如順著他,太後日後不定還能保住榮華,何必多此一舉?”

高雍容仿佛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案麵,臉上血色失儘,嘴唇發青,哆嗦著叱道:“劉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忤逆於我!陛下是我的親生兒子,平日最聽我的話了!隻要我在他麵前說一句,要你的腦袋,易如反掌!你當我不敢殺你嗎?”

幾個宗室麵露訝色,又飛快地對望了一眼,頭愈發低了下去,一聲不吭。

劉惠見她雙目光芒閃爍,也漸漸覺她有些不對勁,便敷衍道:“臣之罪……但不知太後有何能夠克敵製勝的法子?”

高雍容臉色這才稍緩,眼睛裡露出興奮的光芒,壓低聲道:“我要你去見李穆,就說我自願退位,你哄得他高興了,趁他不備,你替我一刀殺了他!隻要他死了,我便叫陛下讓你做宰相。馮衛那個蠢貨,半點用處也無!”

劉惠試探著道:“陛下不是已然駕崩?太後何以能讓陛下再封我為宰相?”

高雍容臉色一變,怒道:“胡說!誰說我的登兒駕崩了?你敢詛咒陛下,莫非你也活膩了?”

劉惠終於確定,眼前這個高雍容,怕是已經神誌錯亂。當下口中一邊敷衍,一邊轉身,拔腿就走。才走幾步,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腳步聲近,還沒來得及回頭,竟被高雍容一掌狠狠給推到了地上。

“劉卿,你是不聽我的話了,要去告密,討好李穆不成?”

他轉過頭,見高雍容俯視著自己,雙目幽幽,語調陰惻惻的。

昏暗的燭火被殿角湧出的風掠動,晃蕩了幾下,照得她的模樣愈發瘮人。

劉惠今夜之所以還肯來這裡,確實是存了想要探聽她的意圖,再去李穆那邊告發,以求新君信任的念頭。見目的被她戳穿,又被推倒在地,再無顧忌,罵道:“你這瘋婆,如今還在做你的春秋大夢!當初若不是你無能,怎會害我險被活埋,家財儘散?如今還逼我去刺李穆?你當李穆那麼好刺?你自撒瘋,我告辭了!”

說完,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就朝殿外走去。

誰知還沒走幾步,後背突然一涼,接著,一陣鑽心般的疼痛之感,從方才那部位傳來,迅速傳遍了全身。

劉惠僵在了原地,慢慢地回頭,才知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後背。

高雍容手中死死握著那把匕首的柄,冷笑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卻不替我做事,背叛於我。想走?沒那麼容易!你去死吧!”

她猛地拔出匕首,又咬著牙,朝著劉惠繼續戳刺。一邊刺,一邊大笑。

血隨著她的動作,不斷地從劉惠的身體裡流出。

劉惠拚命掙紮,終於從高雍容的匕首之下逃脫,跌跌撞撞,逃往殿門,逃了幾步,又被追上,刺了一刀,再次撲倒在地,撞倒了那排燭台。

燭火落地,燒著了帳幔,火舌迅速蔓延上升。

高雍容咬牙切齒,繼續揮刀,胡亂刺殺。

劉惠在地上爬著,身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在場的幾個宗室,被眼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給驚呆了。見高雍容目光猙獰,揮舞著匕首,一下下地刺著地上的劉惠,狀若瘋狂,突然轉頭,兩道目光,仿佛射向自己,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哪敢再留,紛紛拔腿逃跑。

劉惠發出的痛苦嚎叫之聲,充斥在起火的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第170章

久彆重逢, 愛妻有孕。路上所有的辛勞,一掃而空。李穆的喜悅難以言表。

天很快黑了, 兩人一道用過飯,他牽了她手, 正要到江畔散步消食, 忽然看到遠處, 建康城北的那個方向,起了一片紅光。

城中仿佛失火了!

沒片刻, 確切的消息, 便傳遞到了兩人的麵前。

是皇宮起火。最先著火的殿宇, 便是高雍容所在的那處。

“……高將軍已調了人手緊急滅火,命小人來此通報大司馬和夫人。火勢太大,太後……已殞命於太初宮的後殿……”

傳訊人跪在那裡, 低頭, 停住了。

李穆迅速看了眼洛神, 問詳情。

那人說:“據逃出火場的宗室言,太後今夜秘召他幾人入宮, 去了之後,才知是要謀劃對大司馬的不利。同去的還有劉侍中。劉侍中態度不敬,惹太後不快, 又遭劉侍中反諷,太後大怒, 摸出一把預先藏起的匕首,胡亂刺倒了劉侍中, 他們恐懼逃走,隨後後殿便起了火……”

“宮人先前被命不準靠近,待發現起火,聽到裡頭傳出太後呼救之聲,但火勢已是很大,進不去了……”

那人還在說著,洛神望著遠處夜色之中那簇仿佛跳動著的紅光,呆住了。

一隻手從旁悄悄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洛神回過神,轉臉看向李穆,見他望著自己,目光中隱含擔憂,壓下心中因這突然消息所致的震驚,定了定神:“我無事,你莫為我擔心……”

話雖如此,想起自小到大,曾經的姐妹相處,心底終還是湧出一縷難以言明的悲傷之感,沉默了下去。

李穆將她擁入懷中,安撫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我先送你回房,我去城中看看。”說著打橫抱起了她,入屋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命侍女在旁好生伴著,自己匆匆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洛神睡不著覺,也安不下心,睡睡醒醒,一直等著,次日清早,李穆終於回來。

他昨日抵達,此前餐風露宿,本就辛苦,沒怎麼歇息,昨夜又出了這事,恐怕早已疲倦不堪,見他回了,忙起身,問他肚子是否餓了,叫人傳飯。

李穆雙眸帶著些血絲,搖頭,扶她躺下,叫她再歇著。

洛神鼓起勇氣,問宮中失火的情況。

昨夜那場起於太初宮後殿的大火,借助風力,火勢很猛,燒了一夜,至五更,才終於滅了下去。

大火不但將整座太初宮焚毀,連帶也波及到了近旁的幾座宮殿。

這倒是其次。

收拾太初宮後殿廢墟之時,發現兩具死死扭在一起的焦屍,從衣著不難判斷,一為劉惠,另具便是高雍容。

觀姿勢,顯然在失火之後,高雍容想逃出去,被不甘獨死的劉惠死死拖住了腿,兩人最後一道殞命在了火場之中。

李穆沉%e5%90%9f了下,終還是隱瞞了詳情,隻說大火已經滅了,高雍容也不幸歿了。

洛神沉默了片刻,道:“我阿姊,死前想必有諸多不忿吧?”

李穆安慰道:“你莫難過了。放心吧,我必照禮製,厚葬了她。”

洛神向李穆道謝,又朝他微微一笑。

“郎君,你也不必為我擔心。阿姊忽然這般死去,我確實有些難過,但你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

她歎了一聲。

“阿姊這般去了,倒是叫我想起了另一個人。”

“慕容替當日占領建康,以我羞辱於你,後那般死去,與我的阿姊,何其相似。”

“我的阿姊,一心固權,險些葬送了建康城和城中之人。慕容替偏執於複仇,為自己的痛苦和屈辱,要讓全關中,乃至全天下的人陪葬。在他們看來,他們自己無論做了何事,哪怕天怒人怨,亦有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們卻不知,這世上有人遭受過的苦痛,應當有的仇恨,並不在他們之下。但那人,卻不會因了自己的苦痛和仇恨,施加到彆人的身上。”

“心若是被恨或欲望填滿,哪怕已經做了天下至高的帝皇,也是無法滿足。他們落得這般下場,不是彆人害的,而是咎由自取。”

“我如此幸運。我的郎君,便是那個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人。”

她抬眸,凝視著李穆,一字一字地道。

李穆的心底,湧出了一陣暖流,將洛神擁入懷中,久久地抱著,不願鬆手。

……

洛神伴著李穆,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日頭西斜,半室染金。

耳畔是如此的寧靜,隻有枕邊人發出的均勻的呼吸之聲。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太累了,終於能夠放鬆下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