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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78 字 5個月前

舊事的好時機,定了定神,先將自己此行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伯父,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伯母!”

高嶠道:“我也知曉了。你的伯母和你……阿弟,確實就在此處。”

他頓了一頓,閉目,仿佛亦是在平定自己的情緒,很快睜開眼睛。

“這些年,我和我派出去的人,尋遍了大江南北,不久之前,才獲悉了這條線索。”

“伯父可知,慕容替將伯母和阿弟送去西涼,意欲何為?”高桓迫不及待地問。

“我聽聞,慕容喆如今人就被關在長安?”

“是!當日長安城下,叔父和阿兄為是否強攻長安起了爭執,她假冒阿妹,仿伯父筆跡,假傳伯父之命,險些釀成大禍。本是要殺她的,就是從她口中得知伯母下落,這才暫時容她活命至今。”

高嶠點頭:“這就是了。匈奴皇帝劉建對慕容替之妹很是傾慕,從前曾求婚於慕容喆,慕容喆卻不應。慕容替戰敗,不甘就此作罷,意欲聯合劉建,東西夾擊長安,這才將你伯母送去西涼交給劉建。”

“我知道了!這要想拿伯母換慕容喆!隻是以胡人的無恥,我怕姐夫便是送回了慕容喆,他們也不會輕易同時放回伯母和阿弟!”

高嶠眺望了一眼遠處營房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六郎,你不必再滯留於此,速速回去,把慕容替勾結西涼匈奴意欲夾擊長安的消息告訴你姐夫,讓他提早準備。再轉告他,該如何備戰,便如何備戰,不必考慮彆的。伯母和你阿弟的事,交給伯父。伯父必會將他母子二人救回來的!”

高嶠神色不驚,語氣平靜,無任何的發力,更不帶半分信誓旦旦的意味。

但就是看似尋常的如此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在高桓聽來,卻有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頓時安心了下來。

他點頭:“侄兒無不遵照!侄兒這就回去了。伯父你要小心!侄兒盼著早日能夠見到伯父伯母,還有阿弟一道歸來!”

他說完,向高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轉身要走,忽聽高嶠又道:“等一下。”

高桓停步轉頭。見他上前幾步,從懷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羊皮卷,遞了過來,說道:“這幾年間,伯父為尋你伯母,走遍北方,足跡亦出了關外,間隙便陸續記繪。此雖為草圖,但上頭標識了北燕境內各重要的關隘布防與糧庫所在。你帶回去交你姐夫,供他作戰參考。”

高桓驚喜不已,回過神來,急忙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恭敬地道:“侄兒代姐夫,多謝伯父用心!”

高嶠凝視著他,微微頷首:“幾年不見,六郎你亦乾練如斯,伯父欣慰之餘,更是放下了心。事情緊急,不宜耽擱,你快些回吧。”

高桓不再停留,拜彆高嶠,轉身疾奔而去,奔出去一段路,回憶著方才和伯父闊彆多年、不經意再次碰麵的一幕,念及伯母母子身處異鄉、淪為人質,伯父苦苦追尋、兩鬢風霜,心中隻盼上天垂憐,能叫伯父順利救出伯母母子,好叫一家人從此團聚,再不分離。

他下意識地再次回頭。

身後,方才自己和伯父說話的那裡,已是空空蕩蕩,不見了人影。

他摸了摸懷中的地圖,心中感慨萬千。回過頭時,目光驀然一定。

就在他的前方,一片濃重的夜色裡,在古道畔的矮崗之上,竟還立了一道人影。

距離不算很遠,但也不近。隻見那道人影麵向著營房的方向,仿佛在眺望著那裡,一動不動,凝重如山。

月光從半山照下,依稀照出了一張滿麵亂髯的臉。

高桓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人就是伯父。

但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

伯父必定已經潛回營地,暗中護在伯母的身畔,又怎會再次在這裡出現?

更何況,雖然夜色昏暗,看得並不清楚,但很明顯,這道粗獷的身影輪廓,絕對不可能是伯父。

高桓猛地停住腳步,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之上,眼前突然一晃,一個眨眼,那道人影竟倏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高桓迅速追了上去,疾步登上那片山崗,眺望四方。

月夜之下,四野空曠,黃沙如雪。

空蕩蕩的,何來人影可見?

他遲疑下,疑心是自己看岔了眼,搖了搖頭。再次摸了摸懷中的地圖,急著回去報訊,遂不再停留,躍下崗頭,疾步而去。

……

長安。

大兄那日走後,如今應當還在等著朝廷的回複。洛神聽聞,駐在上洛的廣陵軍,暫時還是沒有撤離。

但對於長安來說,隨著李穆的回歸,這支軍隊的威脅,仿佛已是不複存在了。

這些天,長安城的街頭巷尾,漸漸開始流傳在亢龍道,追趕而來的民眾在拜謝李穆之時,白虎現身於崗的事情。人們再聯想到那日長安兵危之時,白虎穿過軍營,奔到城門之下,雄姿矯健,最後蹲在了李穆夫人身邊的一幕,各種玄之又玄的說法,不脛而走,傳遍了全城。

李穆陪伴了洛神幾日,前些天又忙碌了起來,出城而去,今日才回。

洛陽雖已回歸,但河北的大部分地方,如今都還在慕容替的手中。

他的北伐之業,尚未完成。和北燕之間,必定還有一戰。

洛神知他忙於備戰,白天回來,又和蔣弢孫放之等人碰麵議事,耐心地等他,一直等到傍晚,終於等到他回來了,很是歡喜。兩人一道用飯。

飯畢,李穆送洛神回房。

洛神想起高桓去北燕境內去打探母親的下落的事。算著日子,也是有些天了,不知如今他消息打聽得如何,心中牽掛,忍不住問他。

李穆擁她入懷,安慰她說,應該很快就能有高桓的消息了。

洛神靠在他的肩頭,想起如今還被關著的慕容喆,不禁微微出神。

慕容喆的口風極緊。此前無論如何審問,除了那日透露了半句長公主下落的消息之後,便再也沒有多說半句了。

洛神知道,李穆應當是存了以慕容喆和長公主母子交換的一點準備,才一直留她活命。

也是巧,她剛想到慕容喆,外頭便傳來了仆婦的通報之聲:“李郎君,方才獄典來報,說那個鮮卑女子要求見大司馬,道有要緊之事,要當麵相告。”

雖然覺得反常,但洛神的第一反應,便是慕容喆或許鬆口了,立刻看向李穆。

李穆神色平淡,目光微動之間,仿佛想起了什麼,伸手握住了洛神的手,柔聲道:“走吧。咱們一起去瞧瞧。”

第154章

慕容喆入監之後, 便狀若癡啞, 終日麵牆而坐,一句話也不說, 更是不再透漏半句關於長公主下落的詳情。

連前些時日, 看守向她傳達慕容替敗退河北的消息之時,她亦毫無反應, 宛若置身事外。

唯一的一次失態, 據那看守言, 便發生在得知那消息的當夜。

那夜深夜時分, 看守仿佛隱隱聽到牢裡傳出一陣壓抑的飲泣之聲,等過去時,卻見她又恢複了原本的沉默和冷淡。故今日,聽她突然如此開口,立刻便去通報。

慕容喆並未遭虐,但比起從前, 還是消瘦了不少,臉色蒼白。正閉目坐於牆邊, 聽到牢外傳來腳步之聲,睜眼, 望著站在門外陰影裡的那個男子的身影, 眼底慢慢地閃爍出了一縷光芒。

“你要見我,何事?”┆思┆兔┆在┆線┆閱┆讀┆

李穆並未叫人打開牢門, 隻站在鐵柵之外, 開口問道。

慕容喆定定地望著他, 良久,唇角微勾。

“猶記當日,我奉叔父之命去向你傳信。一晃數年,今日再見,將軍雄姿如故,我卻成了階下之囚。”

她的聲音沙啞,神色似在自嘲,又似在感歎。

李穆的視線,穿過鐵柵,落到了她的臉上,目光平靜:“慕容公主,你若是想通了,痛快交待長公主的下落詳情,待她平安歸來,我可饒你一命。倘若還在打彆的主意,不必枉費心機。”

慕容喆抬起眼眸,盯著李穆,說道:“我雖擄走了她,但你莫忘了,當日若不是我恰好也在,以當時情景,何來她存活於世?何況這幾年間,我奉她如母,對她沒有絲毫的怠慢。這便是你對我的報答?”

李穆冷冷地道:“胡人雖也稱人,卻多不知何為人道,更遑論禮義。便是衣冠者,亦隻知心術而不知恥。慕容公主,你便是其中之一。”

“當日我曾警告過你,勿再以我夫人麵目示人。你可知今日你何以還能活著,有如此待遇?”

“實話告訴你,你願詳說長公主之事,最好不過。不說,亦是無妨。慕容替扣她多年,自然是要以她要挾於我。以他今日之敗,倘若所料沒錯,不久必會推她出來。隻要她現身,我未必不能救她。你並沒有你想象中那般重要,更非不可或缺之人。已是饒你不死,你還想要如何?”

慕容喆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狼狽之色,沉默了片刻,仿佛終於定住心神,低聲道:“你先前對我說過的話,我自然不敢忘記。你說的是,我確實厚顏無恥。但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

她從地席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夫人可也隨你同來了?若是來了,可否容我單獨和她敘幾句話?”

李穆道:“你有何話,說便是。”

慕容喆道:“事關長公主母子,我隻能和夫人說。”

李穆皺眉,麵露不快之色,本不欲搭理,但知洛神心中對母親極是牽掛,隻是沒有在自己麵前時刻表露而已。冷冷地盯了慕容喆一眼,終於還是轉頭,吩咐了一聲。

隨從去了,很快,引著在外歇著的洛神進來。

李穆轉身迎了上去,將慕容喆之言轉述了一遍,低聲道:“你不必進去,就在外頭。我在近旁。若有事,呼一聲便是。”

洛神點頭,定了定神,快步來到關著慕容喆的那間牢房之前,隔著鐵柵,停在了門外。

慕容喆除了一開始,道了些關於長公主母子的事情,後來便什麼也不說了。今日終於肯開口。她想到母親和自己那個從出生後便素未謀麵的阿弟,心中一陣難過,又一陣的期待。

她是多麼渴望,能快些將母親和阿弟救回來,父親也歸家,往後一家人團聚,再不分離。

“慕容公主,你要怎樣,才肯說出實情?”

洛神知道她必定是要和自己講條件。雖然還不知她要的是什麼。所以開口便直接如此問道。

慕容喆的雙目,凝視了洛神片刻,答非所問:“李夫人,說起來,我料你不會信。從我記事開始,這些年來,我過得最輕鬆的時刻,便是被囚於此的這段日子。”

見洛神似乎一怔,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笑容帶了幾分慘淡。

“我從小便沒了生母,七歲開始,被家族選中,加以嚴苛訓練,吃儘了苦。慕容替並非我的胞兄,但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