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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72 字 5個月前

頭,你阿耶強迫,我能答應嗎?”

洛神搖頭。

李穆摸了摸她的腦袋,笑了。

“這就是了。阿彌,不瞞你說,從前嶽父的某些見地和舉動,我不敢苟同,如今依然如此。但我漸漸倒有些佩服起他了。人活於世,汙泥濁水,尤其到了他那個高位,仍能保有他的堅持,在我看來,很是難得。”

李穆並沒有告訴她,他到底為什麼決定儘力去救陸柬之和那幾萬與他一道被困城中的將士。

除了洛神不用想也知道的阿耶所認的那些光明的理由,或許,李穆也還有他自己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彆的想法。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他肯答應配合自己的父親,這就已經足夠了。

嬌小的身子,整個地跪坐在他堅實有力的腿腹之上,長發垂落,遮掩住了柔嫩可愛的%e8%83%b8脯,一掐細腰,修長雙腿緊緊地閉攏,彎出了幾道迷人的曲線。

“郎君,你要保重。記得早些歸來接我。”

洛神凝視著仰於自己身下的郎君,朝他慢慢地貼了過去,美麗的一雙眼眸裡,滿是要和他再次離彆的依依不舍。

第二天的清早,李穆最後一次抱了抱送自己出門的洛神,帶著樊成和一隊護衛,縱馬穿過這熹微晨光裡的靜悄悄的皇城,再一次地向著那似是明晰卻又未知的遠方,疾馳而去。

就在這一刻,他又怎會想到,這一去,他和自己的小妻子,竟會分離如此之久。而再次歸來之際,他已是大司馬之身。

這個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第109章

南陽之南, 一處名為棘陽的平闊野地之上,楊宣駐軍在此, 已有多日。

南陽方向的北夏追兵知楊宣身後便是襄陽,許氏經營了幾十年的大本營,唯恐設有埋伏,不敢再貿然南下, 也停止追擊。

楊宣早就已經收到了來自許泌的暗令,命他留在原地作對峙之狀,不準立刻撤回襄陽, 更不允他向陸氏大軍施以任何援手。

楊宣心中抑鬱至極。白天從前方一處高地察看敵情回來,經過營房,見滿營士兵皆萎靡不振, 個個目光茫然,愈發愁悶。

軍中禁酒。他身為地方方伯,帶兵多年,原本最是以身作則, 但今夜卻也破了例, 叫親信副將崔振替自己弄了些酒,坐於帳中, 獨自酌飲。

本是想借酒澆愁, 酒入愁腸,卻愈添愁煩。

想自己生平經曆大小戰事無數, 雖稱不上百戰百勝, 但如此慘敗, 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卻是頭回。更不必說,陸柬之所領的那支軍隊,如今自己雖不知詳情,但定已是遭遇不測。想他深入腹地,身陷重圍,論慘烈,必定遠甚於自己。

自責、無奈,抑鬱,加上多年來積在心底的那些因了被輕慢而隱忍著的不滿和怨恨,今夜,隨了這一杯杯的酒水下肚,仿佛全都一齊湧了出來。

楊宣一直喝個不停,喝到最後,燥烈起來,索性脫了戰袍,隨意丟棄在地,抱起酒壇,仰脖正要飲個痛快,看見崔振入內,便哈哈笑道:“來!來!平日我拘著你們,不叫你們飲酒。今夜索性全都放開!兄弟們都不容易,想做何事便去做好了!一道來喝!大家喝個痛快!”

副將快步走到他的身邊,附耳,低低地道了一句話。

楊宣一愣,幾乎不敢自己的耳朵,猛地看向副將:“李穆來了?”

“正是。此刻人就在大營之外!”

楊宣一把丟開酒壇,匆匆奔向轅門。遠遠看到轅門之外不遠的地方,立了一道人影。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那人正是李穆。

李穆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笑容,朝他快步走來。

楊宣望著麵前這個正向自己走來的舊日部屬,想到他奪取長安,一戰,叫南朝人揚眉吐氣,自己卻陷入如此境地,心中忽覺無比羞慚,一時竟有無顏見人之感,腳步硬生生地刹住了。

李穆已是快步走到他麵前,笑道:“將軍,許久未見,彆來無恙乎?”

楊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羞慚,苦笑道:“敬臣,怎的連你也笑話起我來了?我如今還能好到哪裡去?”

李穆用力握了握他的胳膊。

“多年以來,將軍你的處境,旁人不知,我怎會不知?事都出了,將軍也不必過於自責。公道自在人心。”

如此苦悶之時,忽然見到故人到來,楊宣心中也是頗感欣慰。又寒暄了幾句,見李穆麵帶風霜,衣角沾塵,顯然是星夜兼程趕來的。知這種時刻,他輾轉來此見自己的麵,必定不會隻為敘舊,便將他引入帳中,命人在外守著,不許閒雜之人靠近。

帳中燭火明亮。楊宣見他進來,目光落到地上那隻酒壇之上,忙收了起來,請他入座,自嘲道:“從前我一向嚴禁部下飲酒,如今自己卻喝了起來。正好你便來了,怕是要被你笑話了。”

李穆目光落到楊宣的臉上,笑容收去,問:“將軍可知如今聯軍另翼狀況如何?”

楊宣臉上方才那擠出的笑也消失了,神色轉為沉重。

“我奉了上命,這些時日一直停在此處,退不能退,進更是不允。陸柬之那邊……可是全軍覆沒?”

他的手緊緊捏拳,幾乎咬著牙,才說出了這幾個字。

李穆說:“比全軍覆沒要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遭遇重重圍堵,大軍被打散,無路可退,陸柬之隻能全力前行,雖如先前計劃那般攻下了郾城,得以暫時喘熄,但人馬傷亡慘重,隻剩不到幾萬人,又被北夏大軍圍城,糧草緊缺,岌岌可危,隨時便有破城的可能。”

楊宣頭頸低垂,人宛如凝固,一動不動,半晌,低低地道:“全是我楊宣之罪……我便是死,也難辭其咎……”

“將軍不必如此。你受製於人,罪不在你。何況,事已出,再自責也是無用,當務之急,便是想法子,助陸柬之和那幾萬將士從圍城中脫困返回。”

楊宣抬起頭:“如何助?”

“多方出擊,圍魏救趙。迫使圍城夏人回兵,給陸柬之造一帶人突圍的機會,咱們再行接應,將人救回。”

“都有哪幾路救兵?”

“廣陵軍一路。我見完你,便要趕去長安排兵,是為第二路。還有第三路……”

李穆雙目炯炯,望著楊宣:“這第三路,便是我今夜來此見你的目的。”

“楊將軍,你敢不敢隨高相公與我一道,作這救兵的第三路人馬?”

楊宣一怔。

李穆繼續道:“我之所以問將軍敢不敢,而非願不願,乃是我篤定,倘將軍你自己能夠自主,你必定是願意的。”

楊宣神色間掠過了一縷難言的愁色,沉默了。

“不知將軍可否記得,從前我曾勸過將軍,許泌非可效忠之人。以將軍之明智,這種話,其實又何須由我來提醒?楊氏從前原本就是江北荊州一帶的地方方伯,不過因了寒門不顯,這才投效許氏。當年將軍父祖投奔許氏之時,也是帶著兵的,這些年來,倘若沒有將軍扶持,許氏軍府又何來今日的穩固地位?莫說將軍你不欠許氏,便是你真的欠了他人情,也早已還清。何況這一回,許泌如此行事,將軍你難道真的不覺寒心?”◥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穆加重了語氣:“楊將軍!你我都是行伍之人,打仗原本就會死人。將士們戰死在對敵沙場之上,無話可說!但如今,那千千萬的冤魂,並非死於敵手,而是因了士族傾軋,死在了自己南朝人的手裡!將軍,難道你便絲毫沒有觸動?”

“敬臣!你不必說了!錯已鑄,我本就追悔莫及。又何嘗忍心再看將士因我之過,白白命喪敵手!”

楊宣臉膛漲得通紅,一臉羞慚,欲言又止。

李穆望了他一眼,遞上一封書信:“將軍,我動身之前,高相公囑我將此信給你。他還叫我轉你一話,你在建康的父母妻子,他會派人加以保護。日後,隻要你願意,高相公那裡,也是高位以待,絕不食言。”

楊宣一怔,回過神,急忙雙手接過,取信展開,尚未讀完,一雙虎目,隱隱蘊淚,向著建康方向下拜,哽咽道:“此次北伐用兵,倘若不是我畏首畏尾,不敢抗爭,任人奪帥,又怎會慘敗至此地步!我本就死有餘辜!高相公非但不怪,反而如此厚待,我若還隻為自己身家性命考慮,天也不容!”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轉向李穆。

“說吧!要我如何配合?我必無不應!”

李穆上前,雙手緊緊握住了他的臂膀。

“有將軍如此發話,何事不成!情況緊急,我這就和你細說作戰計劃。”

楊宣點頭,當即將一眾親信秘密喚來,把自己的決定說了一遍。

他的那些親信,早就對許泌心懷不滿,對許綽更是憤恨無比。便是退到此處的這些天,那許綽名為養傷,帳中卻還夜夜歌舞美人,早就引得眾多將士暗中咬牙不已,聞言群情激動,無不應允。於是連夜計劃完畢,趁著夜半三更,一群人衝入許綽帳中,將還在睡夢裡的許綽捆住,連同他的一些心腹,全部控製住了。楊宣遂命人吹角,召齊全部士兵,宣布隨同廣陵軍和李穆的軍隊,一齊營救如今還被困在郾城的北伐軍隊。

許泌軍府裡的中下層官兵,對楊宣本就一向服從。那些瞧不起他,隨同許綽奪帥的上層將領,又都已被控製,加上前次兵敗被困之時,若不是楊宣領著親兵殺出來,眾人跟隨他撤退,如今恐怕早就已經死了,見他威風凜凜,發號施令,旁邊又站著李穆,無不唯命是從。

忙碌了一夜,天亮,諸事完畢,李穆和楊宣約好發兵日子,便要繼續北上趕去長安。

楊宣送他出了十幾裡,方停步,目送他和那一列隨從縱馬疾馳而去,身影模糊在了馬蹄翻飛帶出的一片黃塵裡,漸行漸遠,心中不禁微微感慨。

曾幾何時,李穆還隻是自己帳下的一個彆部司馬。

當日他求娶高氏女時,自己獲悉,以為妄想,苦苦勸他打消念頭的那一幕,仿佛還曆曆在目。

不知不覺,如今他已官封驃騎,取下長安,取威定功。他的名字,更是成為了南朝人心目中的戰神化身。

便是自己,他從前的老上司,如今在他的麵前,也感覺到了來他舉手投足所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種威重之感,不敢有所托大。

這回兵敗之後,他已主動上書許泌,請求降罪。本做好了赴罪的準備,卻沒想到,李穆會親自來這裡勸自己共同出兵。

楊宣知道事畢,許泌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他為人一向優柔寡斷,顧慮重重,但就在這一刻,他忽感釋然,甚至有些感激李穆,給了自己一個如此的機會,終於可以違抗許泌,隨自己心意,做一件真正想做,也是他必須要去做的事了。

最壞的結局,不過就是罪上加罪。

高相公答應保他家人,他再無後顧之憂,哪怕身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