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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9 字 5個月前

隊來襲之狀。

與此同時,高桓領著百騎,在馬蹄踐出的漫天黃塵中,衝到開啟著的那扇南門附近,帶著士兵,用他教的鮮卑語,齊聲高呼“李穆大軍已到,包圍了全城,快逃命去!”

城中鮮卑士兵,本就對南朝人李穆心懷畏懼,正奉命追殺城民,突然聽到耳畔隱隱傳來呼叫逃命的族語,怎知真假,以為是同伴發出的警告,大驚失色,誰還顧得上殺人了,此刻自己逃命要緊,紛紛掉頭,湧向南門。

等到那五千人全湧出城門,爭相逃命之時,早埋伏在旁的孫放之帶著部下橫殺了出去,加以攔截。

高桓命人守住城門,自己隨後亦領剩餘騎兵,和夥伴一道,投入了追殺的行列。

這一場戰,雙方人數,雖無法和先前以萬人為基數的大戰相提並論,但慘烈,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桓從前在建康時,亦聽聞胡獠殘暴。但天性柔慈。來到義成,數次加入作戰,戰場之上,有時遇到姐夫下令,將投降的胡兵全部就地殺死的境況時,有時心中還覺不忍,乃至被孫放之嘲笑如同娘兒們心軟。

唯今日此刻,親眼目睹這些在他看來,本也是常人的鮮卑兵,在戰爭的碾壓之下,變得如何喪儘人性,竟對城中無辜老幼舉起手中屠刀,方終於赤了眼睛,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生逢亂世,天道已死,人命輕賤,賤若彘狗。他從小讀的聖賢書,書中教的道德言,更有那滿建康城的名士風流,倜儻風度,名傾六輔。

在屠城麵前,皆是笑話!

以戰製戰,以暴製暴!

惟手中持有暴力,一日能夠強大到絞殺一切的其餘暴力,道德方能複蘇,天下才得太平!

他惡向膽邊生,衝殺上去,見人就砍,狀若瘋狂,毫不留情。

其餘和他一道的厲武夥伴,亦皆是如此。

一個又一個的鮮卑屠夫被砍殺在地,屍首堆疊,血流滿了一地,足踏下去,濺出血花。

他追上了最後一個逃走的鮮卑士兵。

那人倒在了他的麵前。用恐懼哀求的目光看著他,向他乞討饒命。

高桓沒有半分猶豫,一刀下去。

一道熱液,猛地噴濺到了他的麵門,將他麵龐,徹底染得血紅!

他手中倒提卷刃的長劍,閉目,任那腥血沿著自己的臉,一滴滴地滴落。

片刻後,睜開眼睛,慢慢轉臉,朝向身後那座千年前起,便已矗立在這片土地之上的古老巍峨城池。

兩麵布滿累累刀砍斧斫、火燒木撞傷痕的城門,緩緩地,在他麵前開啟。

……

李穆統領聯軍北上之後,整個義成,都開始了等待。

他剛走的那些天,滿城氣氛,緊張而壓抑。

刺史府裡,每日上午的孩童書聲依舊琅琅,但午後,刺史府前原本總會吸引許多孩童聚集玩耍的那片空場,變得靜悄悄的,再也聽不到孩童的嬉笑之聲了。因那些孩童都得過父母的叮囑,命不許再去那裡,唯恐打攪了刺史夫人的清淨。

誰都知道,刺史夫人在等著戰訊。這座城中,應當沒有人會比她更為急切了。

雖然表麵上,她看起來,和平常並無兩樣。

漸漸地,消息終於開始傳回來了。

接二連三,全都是好消息。

先是大軍奪取順陽,在大河之畔,擊潰了來勢洶洶的西金大軍。

就連西金皇帝穀會隆,也死在了亂戰之中。

接著,又一個此前大約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消息,也隨之飛抵。

長安,這座自上古起便見證了華夏巍巍的古老城池,在異族鐵蹄輪番踐踏,傷痕累累,沉陸多年之後,今日,又重新被奪了回來。

李穆取了長安!

據說,他的大軍開到長安的那日,整個長安都為之沸騰。民眾灑水清道,扶老攜幼,出城數裡之外,跪地迎接他的到來。

消息傳開之後,義成全城,亦是跟著沸騰了。

當日,幾乎全部的城民,從四麵八方,湧到了刺史府外。

李穆不在。

但那些人向著空門,紛紛跪地拜謝。最前的幾個白發老者,更是老淚縱橫,長跪不起。

他們都曾是長安故人。當年淪陷,幸運地逃離屠殺,從此浮萍飄零,苟延殘喘,幸存至今。

離開時,黃口垂髫,而今老大,鬢發蒼蒼。故土舊城,已經遙遠得連夢中也不會記起了,卻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聽到它歸來的消息。

洛神本無法和他們一樣感同身受。但當她親眼目睹這一幕時,她整個人,卻亦被深深地感染了,心潮澎湃,乃至激動落淚。

她開始暗暗地盼著郎君的歸來。數著手指,等他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

終於,在傳來長安回歸消息一個月後,在洛神感覺好似已經等了漫長的三百年,這一天傍晚,李穆回來了。

這原本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暮春的傍晚。夕陽西下,餘暉照著靜謐的城垣頭上的垛口,將青黑色的城牆,染成了昏紅。城垣之外,一望無際的原野,芳草青青,遠山頭上,半輪落日,天際之上,燃燒著的漫天燒雲晚霞,將人麵龐,映成了紅彤彤的顏色。

洛神本以為他還要數日後才能到的。

他發給蔣弢,和寫給自己的私信裡,都是這麼說的。

忽然,就在這個火燒雲的暮春傍晚,一個斥候就這麼縱馬入城,奔到刺史府,給她帶來了刺史提早歸來,人已到城外的消息。

她方沐浴出來,懶梳頭,慵著衣,聞訊,從屋裡奔了出來,奔到院子口,被身後的阿菊,生生地喚停住腳步。

“我的小娘子哎,你瞧你那模樣……”

洛神又奔回了屋,一疊聲地喚來侍女,梳頭,換衣,一邊催,一邊不忘照鏡。

終於梳好了頭,換好了衣裳,她爬上自己那輛小馬車,催促去往城門。

還沒有人知道刺史歸來的消息。

城中,炊煙嫋嫋,耕夫結束了一日勞作,荷著鋤頭,從田地歸家,婦人喚著門外的孩童,孩童卻貪戀著白天的這最後一縷天光,兀自嬉戲玩笑著,口中一邊應,一邊跑得更遠,認出夫人乘坐的小馬車,見往城門匆匆而去,靦腆的,停在路邊,好奇望著,大膽的便追在後頭,亦跑向了城門。

城門口的士兵如常那樣,巡邏走動,忽見夫人來了,馬車中下來,膚光照人,容顏殊色,皆不敢多望,低頭行禮過後,方悄悄望著她飛快登上城牆的背影,皆麵帶惑色。

洛神一口氣登上城牆,立在那日曾目送他誓師北上的牆頭之後,睜大眼睛,眺望著城門外那條仿佛延伸到了遠方地平線儘頭的馳道。

李穆沒有叫他的小妻子等待多久。

洛神站在城頭,在漫天綺麗的晚霞中,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列疾馳而來的人馬。

戰衣烈馬,滾滾煙塵。

漸漸近了。不止她,城門附近的士兵和歸城的民眾,也終於發現了。

“刺史歸來——”

興奮的呼喊之聲,此起彼伏,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原本有些冷清的城門口,突然如同集市一般,熱鬨了起來。

洛神飛奔下了城樓,在身後之人的簇擁下,出了城門,朝著正往這裡而來的李穆迎去。

他縱馬而來,身影越來越明。

很快,洛神便看清了他的麵容。

身畔那麼多的人,他的兩道目光,卻好似立刻尋到了她。

身後,越來越多的人湧出城門,迎接他歸來的歡呼之聲,不絕於耳。

洛神忽然心跳加快,停了腳步,站在道上,望著他向朝自己縱馬而來,越來越近。

烏騅終於將他,帶到了她的麵前。

李穆停馬,微微低頭,望著她那張仰向自己的被晚霞燒紅了龐的嬌顏,忽然,朝她伸出一隻大手。㊣思㊣兔㊣在㊣線㊣閱㊣讀㊣

洛神心跳加快,遲疑了下,亦慢慢地,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微微俯身,一下抓住她手,輕輕一帶,她人便被他抱上了馬背,坐在他的身前。

四周短暫寂靜,繼而,又爆發出一陣新的歡呼之聲。

“阿彌,長安為聘,你滿意否?”

耳畔,傳來男子的低語之聲。

洛神便如此,和身後那個以長安禮聘自己的男子,在道旁越來越多聞聲而出的民眾的呼迎之下,從城門口,同乘一鞍,回到了刺史府。

……

穀會隆死,李穆取長安。此戰,令南朝人李穆的聲名,再次震動天下。

風聞前來投軍的北地漢人,不計其數。

此前,才短短一個月,他的兵員,便迅速擴張。

李穆留孫放之、高桓等人駐守長安,訓練新兵,自己和侯離的仇池兵以及兩萬軍隊,先回義成。

當夜,刺史府前燈火通明,滿城到處是慶祝的歡聲笑語。李穆將犒軍之事交待給了蔣弢,自己便早早地回了後院,再沒出來過。

直到次日午後,蔣弢在前堂等待良久,才終於等到了李穆的露麵。

蔣弢呈上了一道詔書。

詔發自建康皇宮。禦筆玉璽。昨夜送到。

皇帝得知他為朝廷奪回西京,龍顏大悅,為彰顯褒寵,布告天下,特命他即刻歸朝麵聖,受封接賞。

第96章

午日的明%e5%aa%9a春光, 從半開的窗扇裡照入。屋裡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兒的聲響。

記得自己走時, 窗前那片她移栽的野石蘭還在拔節抽葉。昨日回來,半圃的蘭,已是綻出了花,白的, 紫的,蘭香鬱鬱。這個靜謐的午後,帶著蘭香的微風, 便無聲無息地漫入窗隙,輕輕地掠著床前一幅輕軟的雨過天青床帳。

帳子半遮半掛,低低地落著, 被風拂動了一角,宛若微波漾動,替床裡人擋著光,籠著若有似無的沁脾馨香。

她還酣眠未醒。腦袋微微地歪著, 麵龐枕在一截鮮藕似的玉臂上, 身子側趴在枕上,一幅輕薄的水色被衾, 不知何時, 被她伸出被角的一隻光腿給纏住了,從肩頭淩亂地掛扯下來, 隻掩至腰身, 露出了整片散著烏發的光溜溜的雪白後背。

李穆從前堂回來, 衣裳齊整,人便坐在床畔,默默地瞧著她的睡態。

想到此刻被衾之下那不著寸縷的模樣,眼底眸色一暗,情不自禁,俯身靠了過去。手慢慢地探入被角,唇落在光滑的薄肩上頭,輕輕觸%e5%90%bb,停留了片刻,慢慢地,沿著漂亮的蝴蝶骨,柔美的背溝,一路往下……

長睫顫動了幾下。

洛神被弄醒了。

是熟悉的,略帶糙感的大手,在被衾的遮掩下,摸著她光滑如絲的肌膚。

知是他回了,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人卻依然還沉浸在濃睡未醒的慵懶之中,感到渾身還是發酸,眼閉著,不想睜開,隻懶洋洋地縮了縮腿,又蜷起身子,以此表達她對這個從昨晚起便總不叫她好好睡覺的男人的不滿。

男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