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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38 字 5個月前

穆本就有善戰之名,此次又叫他奪了先機,占領順陽, 如今是以逸待勞。皇帝大軍雖然數量優於李穆,但先前為馳援順陽,大軍是經過長途急行才來到這裡的, 如今上下疲憊,抱怨不斷,非利戰之機。如果立刻正麵攻擊,必定會遭李穆強勁狙擊, 莫說到達對岸, 恐怕連能否順利強渡,都是個問題。不如先在北岸駐紮, 等士兵緩過來, 再隨機應變,尋找戰機。

穀會隆雖性情暴戾, 睚眥必報, 但也並非沒有腦子的人, 否則從前尚未得勢之時,也不至於攪得侯定喪妻,乃至險些喪國。

冷靜下來,知道謀士說得在理,便采納了建議,一邊命人準備船隻,一邊下令,讓士兵駐紮休整,等待戰機。

河麵寬闊,兩軍對峙之處,雖有數十丈寬,但晴天之時,對岸動靜,相互隱隱可見。

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剛剛下完命令,士兵甚至還沒來得及紮好營地,對岸便迅速集結起了大片的軍隊,舟船出動,士兵紛紛登船,弓兵也沿江,一字列陣排開。

頃刻間,箭矢如雨,嗖嗖隔江射來。無數石炮亦隨箭矢發射,落在北岸河邊,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最前的沿岸士兵,躲避不及。有被流箭射中,也有被石炮砸中的,一時鬼哭狼嚎,場麵亂成一團。

顯然,李穆是要趁自己疲軍,渡河發動攻擊了。

穀會隆再次暴怒,立刻指揮軍隊列陣,也迅速調集了大量的弓兵和投石車,向著對岸反擊。

在箭陣和石炮的反擊下,那些已經下水的船,紛紛掉頭,士兵上岸。

見對方的勢頭終於被壓製住了,穀會隆的士兵歡呼,朝著對麵吐口水,大聲謾罵。

穀會隆還沒來得及喘勻氣兒,士兵便又來報,說就在方才,發現距離十幾裡外的一處河道狹窄之處,還有另一大支南朝軍隊在渡河,似是要從那裡登岸。

穀會隆再次大怒,急忙調兵,趕去狙擊。

南北兩岸,相互射箭投石,又漫罵不絕,戰得正熱火朝天,又得報,說在另一處渡口,再次發現南朝軍隊集結渡河。

這一日,穀會隆便如此,被李穆指揮安排的機動軍隊調得跑來跑去,疲於奔命,好容易等到天黑,原本已經可以暫時歇了,沒想到對岸竟還不消停。

當夜,疲乏至極的西金士兵,剛入酣夢,大河對岸,突然又火把點點,南朝軍隊,趁著夜色,在對麵輪番奔走,人聲喧嘩,馬嘶不斷,號角聲此起彼伏,囂聲陣陣,造勢如要趁夜渡河強攻。

急行多日,又累了一個白天的西金士兵,從睡夢中驚醒,不得不繼續打起精神,應對攻擊。

一連三天,日夜皆是如此,莫說西金將士上下疲乏至極,怨聲載道,就是穀會隆自己,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也明白了,李穆這是指揮軍隊故意在不同方向機動,造勢要渡河強攻,拖垮自己的大軍。

謀士亦建議,不能再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因一時也集不到所需的足夠渡船,不如集合大軍,選擇合適之地駐紮,好好休整,再派小隊士兵,沿河設立哨所,嚴密監控,探查對岸敵情,發現有異,伺機而動。

穀會隆接受了謀士所言。

接下來的幾天,南朝軍隊依舊不斷騷襲,西金士兵漸漸視若無睹之時,又收到了探子傳來的消息,道李穆軍隊名為七萬,但其中三萬,皆是仇池侯定之人。統軍的侯離,一心複仇,急於抓住西金此刻上下疲乏的戰機,想渡河強攻。李穆卻不采納,想先行對峙,用這法子激怒穀會隆,叫他徹底忍無可忍之時,主動發起進攻,他再以逸待勞。兩人爭執離心。

過了兩日,北岸的西金士兵,隱隱看到南岸漢軍和仇池的軍隊,果然分了陣營,各自駐紮,正驗合探子的消息,於是徹底放下心來,再不理會。見對岸還在虛張聲勢,紛紛譏笑嘲諷,罵南朝人是縮頭烏龜。

李穆的軍隊,卻似乎絲毫不為所動,白天黑夜,必少不了幾次騷擾,從沒一次真的渡河。

直到七八天後,一個大霧彌漫的深夜,他派士兵在南岸繼續喧嘩造勢,掩蓋響動,實則將主力和此前每日逐漸分散的船隻,悄悄全部調到了上遊距離此地數十裡的一個預先選好的渡口。

五更,天尚未亮,趁霧也未散儘,他一聲令下,隱藏在河邊蘆葦從裡的大量船隻便迅速集結,載著士兵,快速渡河。

西金哨兵發現了對岸異動,報了上去。

此前,這個渡口也頻頻有大量南朝士兵假意渡河,白天黑夜,不分時段,乃至渡到一半又回去。

被派在這裡的頭領,對這樣的消息,早就無動於衷了。雖聽哨兵說,這回規模似乎比從前都要大,但想著十有**,又是對方聲東擊西,且這幾日,皇帝脾氣暴躁無比,動輒叱罵,前日還因穀會部和吐穀渾部的士兵為爭搶物資私鬥,打死了兩個人,聞訊大怒,殺了一個帶頭的吐穀渾部軍官。萬一此刻調來大部隊,發現又被戲耍,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便叫人再盯著,等探明對方動機再定,不必立刻驚動皇帝。

便是這一個盯著,錯過了時機。

天光微亮,霧氣散儘,等北岸終於看清,這回南岸不是故作玄虛,而是實實在在,無數條船隻,載滿南朝士兵,正向這邊劃來,方慌忙要去報訊——卻已遲了。

大量的南朝士兵登岸,輕而易舉,全殲了這幾百人的分隊。軍隊在黎明的掩護之下,大舉朝著穀會隆的大軍營地殺去。

於此同時,原本等在南岸的剩餘軍隊,也迅速地用舟船搭出了一條浮橋。

全部七萬人馬,頓時間內,毫無阻障地越過了大河,殺向尚在睡夢中的西金大營。

穀會隆從睡夢裡驚醒,來不及披掛,便匆忙奔出大帳,想指揮軍隊集結應戰。然而敵人,已經不會給他這種機會了。

連營起火,號令無效。大量的西金士兵,從夢中被殺聲驚醒,莫說聽從號令集結列陣,甚至找不齊自己的盔甲和武器。麵對著從四麵八方殺來的南朝士兵,如何抵擋的住?那些拿起兵器的,不過也隻勉力戰了片刻,便隨大流,紛紛逃竄。

放眼望去,四麵八方,儘是敵兵。穀會隆眼見大勢已去,知不可久留,遂棄營地,在身邊親信的保護之下殺出重圍,帶頭往北,想逃去城防堅固些的平興郡,不想前路被一支預先繞道而來的騎兵所擋,無奈,被逼倉皇向西,逃到了順陽百裡之外一處兵鎮,在那裡稍作喘熄,集結殘餘。

帶出來十萬大軍,此刻還隨自己的,不到一半,剩下死的死,散的散。

穀會隆恨得幾乎吐血,發誓要將李穆碎屍萬段,立刻派人向長安發訊,命駐在那裡的皇弟穀會長,速派軍隊,前來救援。

他消息剛發出,李穆大軍,便尾隨追上,圍住兵鎮,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兵鎮隻是個小城,城牆高不到兩丈,又是泥基,年久失修,本就不牢,怎經的起李穆大軍的圍攻?

不過兩日,城牆倒塌。

穀會隆的軍隊,早就已經沒了鬥誌,又失了城牆的保護,如同鳥獸,四散逃亡。穀會隆再次出逃,欲先奔回秦城老家,再議複仇,卻被早就對他心懷不滿的的鮮卑吐穀渾部士兵趁亂圍住,殺死後,割下頭顱。吐穀渾部遂擁戴自己部族的將領為首,逃往秦城,決議占了秦城,改朝換代。

穀會隆先前奪下長安,命皇弟穀會長駐守,自己興兵南下,攻打李穆,卻沒有想到,正長虹貫日,勢不可擋,竟遭遇了如此慘敗。不但葬送了十萬大軍,自己還遭叛軍割顱,身首異處。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長安。

而此時,李穆的軍隊,正繼續北上開往長安,勢如破竹。沿途平興、魏興等地,望風披靡,大軍離長安,不過隻剩七八日的路程了。

穀會長恐懼之時,又得報,殺了自己兄長的吐穀渾部,現正往秦城而去,似圖謀不軌。

那裡是穀會氏的後基,也是西金的都城。

失了長安,隻是肉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若丟秦城,則是連窩也被人一鍋端起。

穀會長很快做了決定,放棄長安,率領軍隊奔回秦城,絞殺吐穀渾部的叛亂。

但是已經到手的一塊大肉,他又怎肯白白就這麼送出去?

穀會長領兵逃離長安,留下一支五千人的軍隊,命在李穆到來之前,務必屠儘城中居民,放火焚城。

很多年前,長安還是大虞西京之時,人口一度超五十萬,商業興旺,繁榮無比。

幾十年前,蕭室南渡,長安落入胡人之手,當時便經曆了一場慘禍。三日,居民被屠數萬,房屋焚毀,滿城瘡痍,慘不忍睹。

北夏稱帝後,為增加賦稅,維持龐大的軍費和開支,穩固皇朝,才漸漸收起暴虐。幾十年來,長安人口慢慢得以再次繁衍,如今又成了一個擁有居民將近超過十萬的龐大城池。

就在數月之前,西金攻打長安,北夏退敗之時,城池就已曆劫,居民死了數千。落到穀會隆手中後,這幾個月間,也是遭受殘酷對待,不但被搶得家徒四壁,菜刀也收走了,妻女被奪更是家常便飯。城池四門,亦日夜關閉,西金不放一個居民出城。

十幾萬人的城池,就連白天,街道上也空空蕩蕩。人人戰戰兢兢。除了那些被抓去服勞役的,無人敢隨意出街,唯恐禍從天降,遭遇不測。

但是最大的厄運,還是降臨了。

這一日,長安上空,腥風血雨,愁雲慘霧。

穀會長棄城,臨走前,留了軍隊實施屠殺。

隨著消息而生的恐怖,在城中瘋狂蔓延。人們拖兒帶女,四處奔竄,想要尋一個藏身之所。可天地之大,又何處可以藏身?

東、西、北,三向城門,全部用巨石填死,隻留南門通行。屠殺和焚城,亦從南門開始。

火光之中,手無寸鐵的城民,從城池南片逃出家門,身後追趕著五千如狼似虎的鮮卑士兵。

撕聲裂肺的哭泣和尖叫聲,遍布全城。

眼見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又將再次降臨長安這座多災多難的古城,城池四門之外,突然傳來了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

孫放之和高桓,領著厲武戰隊和兩千騎兵,現身長安。

李穆早就料到穀會長極有可能棄城西去。以胡獠的凶殘和毫無人性,臨走之前,屠城也不是沒可能。他的大軍雖然無法及時趕到,但還在順陽,發動突襲,大敗穀會隆的當日,為防萬一,他便提早派遣孫放之帶著高桓,領厲武戰隊和兩千輕騎,先行趕往長安。

這一支軍隊,日夜兼程,前日便已抵達,一直潛伏在外。到了今日,見穀會長領軍西去,城中現出火光,便知被李穆料中,留下士兵預備屠城了,立刻分出疑兵,分彆趕到東、西、北三麵城門之外,驅馬來回踐踏黃泥地麵,踏出飛揚塵土,又遍布預先帶來的旌旗,殺聲不斷,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