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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98 字 5個月前

人,那麼這一輩子,身為他妻子的她,又會如何選擇?

他便是如此貪心又陰暗的一個人。

如今他終於將她娶了。

麵對她的含淚質問,李穆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66章

沉默。

回答她的, 始終是沉默。

那可怕的沉默。

洛神終於擦去了眼淚。

“李穆。”

她說。

“我記得那夜春江觀潮,你同我講,日後哪怕天下人與你為敵,你也不會傷害我和阿耶阿娘。你還對我講, 隻要日後我要你,你絕不負我。”

她淒然一笑, 搖了搖頭。

“你若不臣,我阿舅阿耶, 都不容你,你叫我又如何要你?”

“我知你英雄。但阿耶說的對,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夫婦?”

“你走之後, 我曾極是難過。分明知你是拋下我了,但不尋你親自問個清楚, 又不甘心。”

“如今我終於清楚了。你有你要做的大事, 比起來,我算何物。”

她望著對麵那始終一言不發的男子, 再次一笑。

“我知往後該如何了。我亦心安了。”

“我累了,要睡,你自便。”

洛神說完, 再不看他一眼, 轉身爬上床, 和衣臥了下去。

這一夜, 她蜷在床上,閉目,若睡若醒,若在塵世,又若在夢中。

醒來,晨光熹微,門半開著。

她看到李穆坐在門外簷階之上。

衣裳被露水打濕,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肩膀後背之上。

他的背影,一動不動。

仿佛便如此坐了一夜。

洛神默默望了他背影片刻,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彎腰,將衣裳收進昨夜方打開的那隻箱中時,身子被人從後抱住了。

他的身體,不複她熟悉的火熱,帶著浸了一夜露水的濕冷。

環抱著她腰身的那雙手臂,亦不複從前的堅定和有力。

一張同樣濕冷的,帶著淩亂胡茬的臉,貼在了她溫暖柔軟的後頸肌膚上。

冰冷的唇,輕輕蹭著她敏[gǎn]的耳垂。

“阿彌……不要這般丟下我……”

一聲嘶啞的,帶了懇求的呢喃,傳入了她的耳中。

洛神定了一定。

“李穆,我何德何能,蒙你口口聲聲喜愛於我?既一心大業,留我又有何益?”

“你若真還有幾分惜我,莫強留。我更不需你送。”

她低低地道。

沒有回頭,隻解開了交在自己腹前的雙手,推開環住身子的雙臂,走到門邊,對已起身過來正在門外不安張望的阿菊說:“菊嬤嬤,我事畢,今日回吧。”

……

這個消息對於高桓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昨夜,他剛縱馬踏遍了這座荒西之城,走過城牆四隅,登上新建起來的雄偉墩台,迎風北望,一腔熱血,多少金戈鐵馬,一夜踏夢而來。

睡了一覺,睜開眼睛,阿姊居然說要走了?

洛神這邊的東西,昨晚因時間緊促,也未全部拿出,今早收拾起來,也是便當。

朝陽射進這個破敗庭院的時候,她已整裝待發,正在等著高桓,他的一個隨從匆匆趕來,說六郎昨夜外頭回來,上吐下瀉,早上十分難受,起不來了。

洛神一驚。

高桓小時身體偏弱,高嶠有意武訓,長大後,體質才慢慢向好。

也是因此,加上他父母早亡,高嶠一直不願讓他投軍。

這一路行來,他跟著吃了不少的苦頭,風吹日曬,到了這裡,不但比先前黑了許多,人也瘦了不少。此刻又聽得他生病,洛神如何不急?急忙趕了過去。

高桓昨夜就睡在不遠外的一間空屋裡,窗子缺了半拉,阿菊給他收拾過屋子,便拿布蒙住,他嫌悶,自己把窗布給扯了。這會兒躺在床上,緊緊裹著被子,閉著眼睛,聽到洛神進來的腳步聲,便哎呦哎呦地呻.%e5%90%9f了起來。

洛神坐到床邊,問他昨夜吃了何物,又伸手探他額頭,高桓隻嚷難受,頭疼惡心人犯暈,起來也站不穩腳。

洛神方才很是擔心,但真見了他人,摸他額頭溫涼,人也無殊狀,一眼便瞧了出來,分明是在裝病。便道:“你若真如此難受,我叫蔣二兄喚個軍醫來。”

她轉臉要叫人。

“阿姊,彆!我知我從小最恨吃藥了。咦!好似你一來,我便比方才好了些,隻是還是起不來,頭有些暈。你讓我躺躺,再躺躺,我自己慢慢會好起來的——”

洛神看了他片刻。

“六郎,你若不想隨我回,留下便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阿姊留幾個人給你,先去了。”

她摸了摸高桓的胳膊,站了起來。

高桓望著她的背影,呆住了。

日頭漸漸升高。

洛神和隨從各自坐上馬車,樊成集合護衛,一行人從刺史府的門口出發,沿著昨日來的那條泥路,默默地向著城門方向而去。

那幾個孩童,依舊在路邊玩耍,看見一行人出,卻不似昨日初見之時那麼害怕了。站在路邊,歪著腦袋,看著洛神的馬車,從麵前緩緩經過。

“阿姊,等下我!”

身後傳來一道呼聲。

洛神探頭出窗,見高桓從刺史府的那扇破門裡跑了出來,氣喘籲籲地追上,哭喪著臉道:“罷了!我送阿姊你來,必也要親自送你回的。我不留下了!”

他接過隨從遞來的馬韁,翻身而上,抽了一鞭,朝著前頭疾馳而去。

洛神目送他在馬背上的人影漸漸遠去,下意識地,轉過臉,望了一眼身後的方向。

門前空空蕩蕩。門口隻立了兩個執戟的士兵,如在那裡,杵了兩根柱子。

洛神垂下了眼眸,放下望窗,轉臉,恰遇到同車阿菊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便朝她微微一笑。

“菊嬤嬤,我無事,你放心吧。我們上路吧。”

阿菊不語,隻默默地往她腰身又塞了個靠枕。

車隊離開了刺史府,行在空空蕩蕩的荒城之中。

快到城門口時,蔣弢帶了一隊人馬,氣喘籲籲地趕了上來,欲言又止,最後隻道要親自送她一程。

洛神婉拒,見他堅持,笑了笑,也就隨他了。

車隊在城門附近一隊巡邏士兵的注目之下,穿門而出。

忽然,車廂裡閉目假寐的阿菊睜開眼睛,對洛神說:“小娘子,我突然想了起來,今早走得急了些,竟有樣東西忘了收拾。你先上路,我去拿,拿了就回!”

洛神道:“嬤嬤不必自己回,叫個人去拿便是了。”

“不成。是我私物,我怕人尋不到。還是我自己去取,放心些。”

說完,也不由洛神,探出了頭,命停車,爬了下去,叫繼續前行,又自己改上了另一輛小車,叮囑了車夫一聲,便朝刺史府又去了。

洛神見她很是匆忙,又說是私物,便也隨她了,隻叫樊成帶隊走得慢些,等她回來彙合了,再一道上路。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小車停在刺史府的門前,阿菊下了車,問門口的士兵:“你家刺史,方才可出門了?”

士兵搖頭。

阿菊邁步入內,一口氣趕到那個議事的前堂,一把推開門,看見一個男子跽坐案後,身影挺直,一動不動,正是自己回來要尋的人。

阿菊噔噔噔地走了過去。

“李刺史,當初你強行要娶小娘子,絲毫不顧忌她下嫁的委屈,我就知你不是個好東西!也就隻有小娘子這樣的,才不去計較你的門第尊卑,孝你老母,善待小姑,安心和你做對夫妻。你卻是如何待她的?”

她掃了眼四周。

“就這等破地方,連我一個伺候人的,多一腳都待不下去!小娘子卻絲毫沒有怨言!你知她為了這趟成行,在長公主高相公那裡,費了多少的心思,說了多少的話?”

“你知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的苦?為早些趕到,寧可坐那顛得叫人要吐肝肺的車,也不走水路,坐到後來,兩腳都腫得發了氣,晚上睡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到了,就算她生你的氣,你哄幾句又能如何?竟屁話也無!不過一個晚上,便這般看著她走?”

“你對得起她對你的一片心意?”

阿菊越想越憤,“呸”的一聲,張嘴一口唾沫,朝著李穆麵門便飛射了過去。

“我就是替小娘子委屈,氣不過!罷了,似你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不要也罷!”

“你睜大眼睛瞧著吧。沒了你這孤煞星,我家小娘子回去了,日後定會過得極好!”

那口唾沫,吐在了李穆的額前。

他仿佛毫無察覺,也沒擦,任由順著額頭,慢慢地淌下。

阿菊抹了抹自己嘴角噴上的幾點唾沫星子,撇下了人,轉身去洛神昨夜睡過一夜的那屋,卷了今早特意留下的那床鋪蓋,自語冷笑:“這等沒良心的,還是睡回他自己的稻草窩吧!”

說罷,挾了鋪蓋,揚長而去。

……

阿菊很快便追上,趕了回來。

洛神見她回去,竟是特意拿回那床留下的鋪蓋,看了她一眼。

阿菊若無其事:“他們男人家,粗皮糙肉,睡什麼都一樣。咱們路上不輕鬆,多備一床,總是好的。”

她將鋪蓋都卷回了,洛神也不好再叫送回去。心裡隻覺空落落的,無精打采,似連多說一句話的氣力也無,便閉上了眼睛,不再作聲。

車隊出了城池,蔣弢一直送。

洛神請他留步。

他道百裡之外的仇池,是護弗侯氏的地盤。

護弗侯氏乃羯人裡的一個大姓,族人眾多,從前被羯夏征服,被迫臣服。去年北夏內亂,護弗侯氏在侯定的帶領下回到此處,自立為王。目前雖還未與李穆發生正麵衝突,但多些防備,總是沒錯,堅持定要相送。

過了仇池,洛神又再三請他留步,蔣弢方停下,帶人掉頭返回,對停在道旁的李穆說道:“他們已過仇池,料應無事了。”

李穆不語,雙目望著前方,半晌,道:“有勞蔣二兄了。你帶兄弟們先回城吧,我晚些便歸。”

蔣弢實是猜不透,他夫婦二人到底出了何事,高氏女跋山涉水,昨日才到,不過一夜工夫,今早竟就動身離去了?

因李穆如此開口了,也不好多問,隻頷首答應,叮囑他自己小心,早些回,便帶了人離去。

……

當日,洛神一行人又行出去了幾十裡地,至傍晚,樊成見天色不早了,經過水邊一平坦處,尋了適合紮營的所在,數百人便安頓下來,埋鍋造飯。

洛神的帳篷,被簇在侍衛宿營地的中間。

天黑了下來,樊成命手下分班輪流守衛。至夜半,自己亦起了身,出帳親自巡營,見各處皆好,守衛各歸其位,正想回帳,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之聲。

出門在外,露宿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