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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18 字 5個月前

雖然也曾聽說,男子之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是萬萬不能當真作數的。

但此刻,真聽到他口裡對自己如此信誓旦旦,周身四肢百骸,每一毛細汗孔,依舊如同暖風拂過,漸漸地舒坦了起來。

在心裡翻騰了半日的恨怒,終於慢慢消散了,隻是心底,依舊還是帶了幾分怏怏。

兩相對比之下,更是無限失落。

在他眼裡,自己到底是寡味到了何等的地步?

愈發懷疑,他娶自己,另有圖謀。

但是這個一度曾脫口發問不得答案的疑問,如今不知為何,竟膽怯不敢再問了。

她閉目道:“罷了,不必在我跟前花言巧語了。你自己記住便是。”

李穆見她終於肯放過這事了,籲了口氣,又聽她語氣冷淡,看了她一眼,見她已閉目,瞧著似乎有些疲倦,遲疑了下,便替她蓋好被,柔聲道:“我記住了。你若乏了,便睡吧。”

洛神淡淡地唔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向著他。

她的脾氣,真真是如同六月天,孩兒的麵。說變就變。

好在來的去,去的也快,剛才還怒氣衝衝,一下便又要睡了。

李穆看了她背影片刻,暗歎了口氣,熄燈也跟著躺了下去。

這一夜,兩人各自心事,卻皆是不可言明。

洛神胡思亂想,柔腸百結,睡到天明睜開眼睛,發現李穆又已起身了。

屋角劍案之上,他的那柄佩劍,也不見了。

他有早起練功的習慣,這會兒大概又去練劍了。

洛神慢慢地爬了起來,蓬頭散發,無精打采,人坐在床上,盯著帳外榻上那床昨夜被自己搬出還沒來得及收的鋪蓋發呆。

母親說,要用手段,將丈夫收得服服帖帖。

到底是個什麼手段?

難道她高洛神,真的要丟臉到要去向阿菊求問的地步?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阿停一大早來了。

原是她看見阿兄去後院練劍了,因初學吹簫,正在興頭之上,這兩日自覺有所進步,一大早便拿著簫找了過來,要吹給阿嫂聽。

洛神聽到她在外頭和掃地侍女說話的聲音,打起精神,下床,理了理頭發,穿上衣裳,開門,笑著叫她入內。

阿停高高興興地進來,說吹簫給阿嫂聽,請她指點。

洛神自然笑著點頭,忙將坐榻上的那床鋪蓋給卷了,叫她坐上去。

阿停盤膝而坐,清了清嗓子,鼓起腮幫子,吹了起來。

她讀書頗是聰敏,但於聲樂,領悟力卻是有限。學了也有些天了,吹出來的還是嗚哩嗚哩之聲,調子跑得厲害,惹得外頭幾個侍女偷偷地捂嘴發笑,她自己卻頗為得意,吹完一曲,追問如何。

洛神雖一早又是煩惱,卻也被阿停的一支天外簫曲給逗樂了,見她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強忍住笑,先是鼓勵,又耐心指點了一番,阿停不住地點頭,又嗚哩嗚哩地吹著,忽聽門外起了腳步聲,轉頭,見阿兄提劍回屋了,知自己也不好再留,蹦下了榻,笑嘻嘻地走了。

一早的天氣,還很是寒冷,李穆卻隻穿了件單衫,汗流浹背。見他入內衝涼,洛神也懶得理他,自己傳人,洗漱梳頭。

這邊他夫妻兩個各做各事,那邊,阿停去了盧氏跟前,幫她梳頭簪發。

盧氏笑道:“一早又聽你在嗚哩嗚哩吹個不停,當心吵你阿嫂睡覺。”

阿停笑嘻嘻道:“不會的!方才我便從阿嫂那裡回來。阿兄去練劍了,阿嫂一人在屋裡,早醒了,還教了我一會兒呢。”

盧氏搖頭:“你呀!幸好你阿嫂性子好,不嫌你毛手毛腳惹人煩。”

阿停嘟嘴:“阿嫂才不會嫌我呢!反正阿兄過些天便要走了,阿姆,我想搬去和阿嫂同睡,可好?”

盧氏搖頭:“不好。你睡覺凶,當心擾她。”

“阿姆,我不會的啦!”

阿停央求著,忽想起今早看到的榻上的那床鋪蓋,昨夜似是有人睡過,眼睛一亮。

“阿姆,今早我見阿嫂屋裡坐榻上就有一床鋪蓋。實在不行,我睡那裡也好!我就想和阿嫂住一屋。阿姆你答應吧!阿嫂她一定肯的!”

阿停是心直口快,看見什麼說什麼,一番無心之語,入了盧氏的耳,卻是完全不同的意味,一怔,問道:“榻上有鋪蓋?你沒看錯?”

“怎會看錯?”阿彌道,“瞧著昨晚還有人睡過,就攤在那裡。等阿兄走了,不如給我睡!”

盧氏微微蹙眉,不再說話,思量著時,忽聽外頭傳來腳步聲,知是兒子和洛神一道來了,臉上忙露出笑容,待他二人入內,一道用了早飯,說了幾句閒話,兩人要告退時,盧氏留了兒子。

洛神便先回了。剩下李穆,上前問道:“阿母留我,可是有事?”

盧氏命他去將門關了,等他回來,皺眉道:“今早我聽阿停講,你屋裡的坐榻上有一床鋪蓋,昨夜還似有人睡過。到底怎的一回事?莫非你倆慪氣,分床而眠?”

李穆嚇了一跳,不禁暗自後悔,一早起來,匆匆隻顧著去練劍,竟忘了將那床鋪蓋收起,落入阿停眼中,竟惹出了這麻煩。

急忙道:“阿母多慮了。兒子和阿彌很好。昨夜隻是起初有些冷,加了床被。後又熱了,便放在榻上。如此而已,絕無彆事。”

盧氏沉默了片刻,道:“這樣就好。你要給我好好待阿彌,不能叫她有半點傷心。”

李穆連聲答應。

盧氏見問不出什麼了,知他還有彆事,將他打發走了,自己照例又摸到紡機之前,坐下日常紡紗,但心裡那塊因一早阿停那話而起的疙瘩,卻始終無法消除。

她眼不能見,但其餘感官較之常人,卻要靈敏許多。

高氏女本就是下嫁到了自家,何況當初,她雖不明就裡,但隱隱知道,應是兒子使了些手段才娶到了她的,故自洛神來後,日常之間,盧氏格外留意她的情緒變動。

這些時日朝夕相處,盧氏本就察覺洛神似有心事,在暗自揣測,今早又被阿停如此一句話給點醒,故直接叫了兒子來問。

他雖應得滴水不漏,但盧氏既起了疑心,又怎輕易打消?躊躇著,正想過去再探問下兒婦的口風,忽聽門外傳來腳步之聲,恰是洛神來了。說李穆有事又出去了,她無事,便過來陪她紡紗。

盧氏笑著叫她坐自己身邊,叫一眾的仆婦侍女都出去了,一邊嗡嗡嗡地搖著紡機,一邊和她敘著閒話。

說了一會兒的話,問道:“阿彌,穆兒待你可好?”

洛神正在幫她卷線,手頓了一下:“好。”

“你倆最近可是鬨了不快?阿家覺你似有心事。”

洛神繼續卷著紗線,卻慢慢地走神了。

要是讓阿家知道李穆至今還沒碰自己,阿家會怎麼想?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洛神有點心慌,立刻搖頭,忽然意識到她看不見,忙又用著重的語調補了一句:“阿家,我沒有心事!”

“昨晚上你們分鋪睡了,是不是?”

她剛開口,卻聽阿家又如此問了一句,不禁嚇了一跳。

還沒想好該認,還是不認,見她停下了那隻紡紗的手,轉過臉,對著自己的方向,微笑著道:“倘若穆兒對你不好,叫你受了委屈,你莫悶在心裡。無論何事,你都要告訴阿家,阿家會給你做主!”

洛神怔怔地望著慈愛的盧氏,想著自己心裡那誰也不能說的委屈,鼻頭漸漸地發酸。

盧氏立刻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情緒,將她摟入了懷裡。

“昨晚你們真的分鋪睡了?”

洛神怎敢真的在她麵前提昨晚的經過,悶悶搖頭:“沒有……”

盧氏鬆了口氣,但再一想,又覺不對:“那你為何悶悶不樂?莫非穆兒待你不夠體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洛神繼續搖頭。

盧氏又猜。

洛神一直搖頭。

盧氏急了。

“阿彌,你莫隱瞞,若有委屈,儘管說給阿家!”

“阿家,我真的無事……”

洛神萬般委屈,聲都帶著哭音了,卻隻把臉埋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

盧氏左哄右哄,就是不見她開口,心急火燎,又無可奈何,隻好打住。

過了一會兒,阿停又來尋洛神學簫,盧氏便叫洛神回去。等她一走,立刻喚來阿菊,問兒子和兒婦兩人的事。

她歎氣:“我聽的出來,阿彌是有委屈。隻是無論我如何問,她就是不說。我想著,你是阿彌跟前的親近之人,故將你叫來,想問個究竟。”

阿菊急忙到門口,左右張望了下,見無人,將門關了,這才回到盧氏跟前,小聲說道:“承蒙老夫人看得起我,我便說了。若沒猜錯,李郎君至今尚未與我家小娘子圓房。小娘子心裡也是委屈的。但她麵皮薄,又是女孩兒家,這種事,怎好到處去說?連我問她,她也不講。隻是我自己猜想罷了。是或不是,我亦不敢斷言。”

盧氏大吃一驚。

原本她還隻是擔心,兒子當初強娶高氏女,人是娶回放在家裡了,但二人日常相處,說不定會有磕絆,兩人又都年輕,關起門來如何,自己也是不知。

方才洛神在跟前,分明聽出她有委屈,自己也東想西想,猜個不停。

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年都過了,轉眼就是正月底,兒子竟然還沒有和兒婦圓房?

難怪洛神,方才分明都要哭了似的,在自己麵前,卻一個字也不肯吐露!

心裡的火氣,頃刻間便冒了出來。

在阿菊的麵前,卻強行忍住,隻道:“竟會有如此之事?也罷,等穆兒回來,我再問問,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阿菊這回來京口前,知長公主認了李穆這個女婿,又得了吩咐,加上也知道了李穆暗助長公主解決了失手殺朱氏一事,對李穆很是感激,心態自然也就變了。眼見洛神和李穆似乎還是先前模樣,竟至今沒有圓房。分明自家小娘子的態度經和剛嫁來時完全不同,那李穆卻不知道在想什麼,日日一大早地出房自管去練劍,暗中早急得不行。

可算有機會把事情捅到了李母的跟前,籲了口氣,於是恭敬告退。

……

李穆傍晚回家,剛進大門,就見阿停站在照壁旁張望個不停,看見自己,飛快地跑了過來,說阿姆叫他立刻過去見她。

李穆不知何事,但見母親似等得急,不敢怠慢,徑直先去了北屋。

一進去,便見她冷臉端坐榻上,手邊擺著一根戒尺,氣氛很不尋常。一怔,隨即笑道:“阿母,喚我何事?”

“把門關上!”盧氏冷冷地道。

李穆依言關了門,回到母親跟前,遲疑了下,正要再開口,卻聽她喝道:“跪下!”

李穆無奈,隻好跪了下去,道:“阿母,兒子做錯了何事?惹阿母如此生氣?阿母說來,也好叫兒子改。”

盧氏恨恨地道:“你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