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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94 字 5個月前

了一道悲傷之色,卻稍縱即逝。

“不必說這個了,”她淡淡一笑,“我懂你所指。我住下便是了。”

她轉身要去,被高嶠又叫住了。

“阿彌出嫁了,我也不便問她夫婦相處之事。她和你親近,可有對你提及李穆待她如何?

蕭永嘉想起阿菊告訴自己的一些女兒和李穆的房中之事,擰了擰眉。

“他娶到了我女兒,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何敢待她不好?”

高嶠歎息了一聲,頷首。

“阿彌可有說回來會住多久?”

“自然不會再回了!”蕭永嘉冷冷地道。

“想叫我女兒做李家人,那也要看那個姓李的,他有沒這個命!”

高嶠神色複雜,沉默了片刻,慢慢轉身,走了出去。

……

母親終於還是留了下來,晚上,父親也沒再去睡書房。

他們關起門來到底如何,洛神不得而知,但至少白天,表麵上看起來,兩人的關係,比從前緩和了許多。

這令洛神感到了一絲欣慰。

但她的心底深處,卻又沒有真正得到釋然後的那種快樂之感。

倒是在李家的那些天,除了對著李穆叫她渾身難受之外,隻要李穆不在,和盧氏阿停在一起的時候,洛神反而感覺到自己最是輕鬆。

高氏嫁女一事的餘波,至今還沒消散,依舊是建康高門貴婦在背後議論的話題。

蕭永嘉心知肚明,故沒有特意傳出女兒已被她從京口接回的消息。洛神更不會主動出去交際,每天隻在家裡,過著平靜的閨中生活。

如此過了幾天,興平帝大約還是知道她回了建康,遣宮人給她送來了兩簍南方進貢的鮮果和一塊華陽茶。

華陽出上好貢茶,但所製的茶餅,需新鮮飲用,放置久了,便失其味。

恰好昨夜,建康下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

雪是金陵細雪,輕絲簌簌,撲向簾隙,渾不似洛神小時曾讀過並為之神往的北方的“增冰峨峨,飛雪千裡些”,但梅樹枝頭,依然還是沾了一層初雪。

她收集了些,靜置一夜,得半罐雪水,當日午後,便將蕭永嘉請至雪軒,親手烹茶,母女共飲。

外頭白雪絨絨,軒內暖爐如春。蕭永嘉臥於榻,閒閒地半靠著一隻隱囊,青眉朱唇,望著女兒煮茶。

洛神淨手,卷起衣袖,露出皓腕,取銀刀切下一小塊茶餅,放入一隻玉盞,以臼慢慢碾碎,待雪水漸沸,冒出了隻隻魚眼細泡,便投茶入內,漸加香膏,煮沸稍涼,點幾滴甘露,最後以茶盞盛放,親手托到了蕭永嘉的麵前,笑道:“阿娘請用。”

蕭永嘉笑%e5%90%9f%e5%90%9f地接過,閉目聞了一聞,再輕輕抿一口,讚道:“煮得極好。不遜我從前出嫁前在宮中飲過的茶師之烹。”

洛神端起自己那杯,飲了一口,也笑道:“阿娘,能和我說說,你當年如何嫁給阿耶的嗎?”

蕭永嘉一頓,瞥了眼女兒,麵上笑容依舊,卻道:“這有何可說的。多少年了,我都忘了。”

洛神慢慢放下茶盞,凝視著母親。

“阿娘,我很早就想知道,你和阿耶何以會處成如今這般模樣?我問過阿菊不知道多少回,她隻道不知。我知她知曉,不過不和我說罷了。”

“許司徒與司徒夫人交惡,乃是為了許司徒納妾,夫人不喜。阿耶是個好人,這許多年來,身邊更無半個旁的女子,又一心操勞國事,我很是心疼。”

“阿娘,你到底為何不喜阿耶?”

洛神向著母親,終於問出了已經埋在心底很久的這個疑問。

蕭永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坐直身子,放下了茶盞。

“阿彌,你今日請我飲茶,原是為了這個。”

她笑了笑。

“你阿耶是個好人。但阿娘告訴你,和他這許多年,阿娘唯一不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生了你。隻要你往後能過得好好的,阿娘什麼事都肯做。”

她重新端起茶盞,斂眉,輕輕吹了吹浮在裡頭的一縷碧葉,對女兒一笑。

“你若再問這個,我便走了。”

……

在心底縈繞了很久的話題,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母親給斬斷了。

洛神隻得收了話。

下午過去,雪止。

昨夜,加上今日一個白天,庭院的地上,也積了一層薄薄的白。

傍晚,洛神坐在半開的南軒窗前,臨著一張碑拓。

櫻桃和幾個年紀小點的侍女,跑到院中,堆起小雪人。嘰嘰咕咕的笑聲,不斷傳來。

寒氣絲絲從窗裡透入,坐久了,握筆的指尖,微微有些發冷。

她放下筆,嗬氣,搓了搓手。

瓊樹送來一隻白狐皮的暖手。

洛神雙手兜在裡頭,叫瓊樹不要關窗,依舊坐在那裡,望著外頭侍女們在雪枝下跑來跑去的嬉鬨身影,漸漸出神。

午後,母親那一句“隻要你往後能過得好好的,阿娘什麼事都肯做”的話,令她忍不住想起了李穆。

想起李穆,難免也就想起他臨行前那晚,二人相處之時的情景。

以及,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她自然不會盼他敗仗。

並且,在她的意識裡,她也總覺,像他那樣的一個人,必是能夠打勝仗的。

這是一種直覺,不帶理由。

也不知他如今領兵到了那裡,戰況如何了。

洛神神遊之際,忽聽外頭道:“六郎君來了。”

洛神轉頭,看見高桓在檻外跺了幾下腳,除了靴上沾著的雪泥,喚了聲“阿姊”,跨檻而入,便露出笑容,起身要迎。

高桓擺手,叫她坐那裡,自己走來坐到她的對麵,湊過來看了眼她臨的帖,讚她字寫得好,男子也比不上。

洛神一笑,叫瓊樹送上茶點,兩人閒話了幾句。

高桓從小到大,有事便寫在臉上的一個人。洛神瞧出他心神不定,懷揣心事。

回來這幾天,一直便有如此感覺。不禁想起陸脩容。

回來後,她便得知了陸脩容的消息。

就在自己嫁去京口沒多久,她也照陸光的安排,嫁入了另一士族大家。對方和高氏,向有怨隙。

高桓對男女之情雖還懵懵懂懂,但與陸脩容從小認識,關係一向也是不錯。

這一輩子,這兩人是再無可能了。

洛神聽聞這個消息,當時黯然。

無論是自己,還是陸脩容,於婚姻,皆身不由己。

這或許就是她們這種出身高貴、衣食無憂,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士族女子天生所注定的命運。

高桓心中,或許正是為此悶悶不樂。

洛神遲疑了下,正想開口安慰於他,高桓卻命侍女出去,道:“阿姊,我想去江北,你助我可好?”

洛神一愣,看向他。

“李穆以六千雜兵對袁節十萬兵馬。三千是宿衛營官軍,另三千,是二伯父的人馬,未必聽命於他,此戰必敗無疑。我雖恨他強娶了你,隻他也算是個英雄,我不願看他這般白白送死。”

他回頭看了身後一眼,湊了過來。

“我竊了二伯父的虎符,可調動駐於廣陵外的兩萬人馬前去應援。我亟待過江!隻是伯父將我看得極緊,我一出去,高七便盯著我,我甩不開他!”

“阿姊,你幫我過江!倘若能助他一臂之力,待他回來,我便開口要他與你和離。如此,既還了他對我的恩,阿姊你也可另覓良緣。阿姊,你幫我!”

洛神呆住了。腦海裡忽然飛快地再次閃現出了李穆臨走前夜的和自己相處的一幕。

他當時模樣,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叫她難以想象,他即將麵臨的,將是這樣的一場戰事。

“阿姊,我再不走,怕被發現,就沒機會了……”

高桓抓住了她的胳膊,麵帶焦色,不停地晃。

門外忽然再次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洛神再次回頭,看見高胤現身在了門檻之外。

他雙手負後,瞧著高桓,皺著兩道英眉:“六弟,東西還回來吧!伯父之言,將你禁閉,不許外出半步,直至悔改!”

第43章

高桓垂頭喪氣, 被高胤給押走了。

兄弟離去後,洛神卻再也坐不住了,心亂如麻, 立刻起身,來到了蕭永嘉的麵前。

臘日即將到來, 當日,時人會對百神和先祖進行大祭, 是一年中的重要節次之一。

蕭永嘉正和阿菊等若乾仆婦在商議諸多祭祀之事,忽見洛神闖入, 信口問她何事。

“阿娘, 李穆此行,凶多吉少, 你當知曉。為何先前在我麵前,半句也不曾提?”

屋裡安靜了下來, 仆婦們紛紛望她。

阿菊忙上前, 挽住了洛神手, 笑道:“長公主事忙, 不若先出去……”

洛神脫開阿菊, 望著母親。

蕭永嘉蹙了蹙眉,示意眾人出去。

“我確實一早知道。隻是想著此事和你無多大乾係,故未曾叫你知曉。”

“怎的了?”

她打量了眼女兒,挑了挑眉。

洛神望著母親淡然的模樣, 忽然, 明白了過來。

“阿娘, 那日你接我回建康,是不是就沒打算再讓我回了?”

“是。”

蕭永嘉語氣依舊淡淡。

“那種人家,你既回了,何必再返。”

洛神注視著母親,沉默了良久,慢慢地道:“倘若李穆此戰身死,我名正言順留在家中。倘若他僥幸活了,必定也是身敗名裂,到時生殺予奪,不過隻在你們一句話間,更何況離絕於他。”

“阿娘,我說得是也不是?”

蕭永嘉一愣,神色間迅速露出了一絲惱意。

“阿彌,阿娘實在不知,你腦中到底想著何物?莫說你當初乃被迫下嫁,因這李穆橫插其中,高陸兩家決裂,你失了一樁良緣,高氏蒙羞至此!便說你嫁去,不過也才月餘時日,怎的那日我去接你,你還推脫?如今這般結果,有何不好?難道你竟還想回去?回去做什麼?穿粗衣劣裙,住陋巷瓦屋,紡什麼紗線,把手磨破,好換一個賢惠的可笑名聲?”

她哼了一聲。

“非我等逼迫他至此地步,乃是他自尋死路!他害你在先,後又拒了你父親調用他的好意,一切全是他自找的!如今你回了,管他日後是死是活,反正阿娘是不會叫你再回那個地方了!”

洛神定定地望著母親,慢慢地,眸下泛出了一片晶瑩淚光。

蕭永嘉見女兒竟落淚了,頓時勃然大怒。

“怎的,難道你真要拋開高家,抱著所謂從一而終的荒唐之念回去京口伺候那一家人?我絕對不允!今日起,你給我留在家中,哪裡也不許去!倘若叫我知道你暗中和那李家有所往來,休怪我對李家人不客氣!”

眼中淚花,倏然滾落。

洛神擦淚,搖頭。

“阿娘,你錯了!誠如你所言,我嫁去李家不過也才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