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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99 字 5個月前

好,她會代我將衣裳悄悄遞給我母親。我知我那幾個兄長,無論如何,他們也是不會叫我進去見阿母的。郎君你也不用去,免得再遭無謂羞辱。”

蔣弢壓下心中湧出的那種無力悲涼之感,沉%e5%90%9f了片刻,道:“阿奴,有件事,我想和你講。北朝如今亂成了一團。鮮卑人慕容西圖謀刺夏帝篡位,未果,集合舊日兵馬,叛去了遼西。匈奴卷土重來。梁州刺史也借機自立稱帝。中原又亂,江北恐怕也保不住太平了。料想流民不久便又要大批南逃,難免波及京口。接下來的時日,你若無事,儘量少出去,免得被衝撞了。”

沈氏蹙眉:“怎又要打仗了……這仗,到底是要打到何日,才能是個儘頭啊……”

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阿奴,為夫倘若有朝一日,僥幸能於這亂世裡取得些微功勞,必不會辜負於你。”

蔣弢目光微微閃爍,將妻子摟入懷中,低聲向她說道。

……

最近幾日,京口開始有消息流傳,說北夏岌岌可危。

胡人打胡人,漢人打胡人,也有漢人打漢人的。

中原的東西南北,仿佛一夜之間,又冒出了好幾個自稱孤王的天王,乃至皇帝。

反正北方,到處似乎都開始打仗了。

從北方逃來的流民,這幾日也一下子多了起來,渡口終日人頭攢動。

見慣了離人血淚的京口人在唏噓之餘,難免也就會為南朝如今偷得的這一份清平而感到慶幸,雖然誰也不知,這樣的清平還能維持多久。

李穆應是忙著和官府一道,在安置這些新到的流民,白天照例是見不到人影。

晌午過後,洛神無所事事,睡也睡不著,就又伴在盧氏身邊,聽她嗡嗡嗡地紡紗,自己讀著先前帶來的一本閒書,打發這個漫長的午後,忽然,院子裡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抬頭,見阿停跑了進來,一臉的怒氣。

“出何事了?”

盧氏耳聰,雖見不著人,卻聽出了她腳步裡的怒意,停下手裡的活,轉臉問道。

“阿姆,阿嫂,氣死我啦!”

阿停呼哧呼哧地喘氣。

“方才蔣家阿嫂的兄弟又派人來鬨事,打破了他家的門,小妞妞姐弟倆都嚇哭了!”

盧氏哎呀了一聲,焦急地起身,摸到了自己的拐杖:“快去瞧瞧!”

洛神立刻攙扶著盧氏,和阿停一道,趕到了附近蔣家。

蔣弢不在,隻有沈氏和兩個孩子在家,那沈家人已經走了,門口院子裡,聚滿了鄰居街坊,眾人皆麵帶怒色,議論紛紛,見盧氏和洛神來了,忙讓出一條道。

洛神扶著盧氏進去,見大門破洞,地上丟著一套剪破了的湖絲衣衫,沈氏正哄著兩個嚇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立刻便猜到了原因。

一問,果然,道是沈氏前日托人悄悄給老母送衣之事還是被她幾個兄弟得知,怒氣衝衝,當場派了惡奴趕來,鬨了方才一場事,又丟下狠話,這才走了。

盧氏拐杖頓地,又是憤怒,又是無奈:“世上怎會有如此兄弟!欺人太甚了!”

她叫洛神和阿停先帶兩個孩子回自己家裡,自己又安慰著沈氏。

洛神徑直出來,喚來阿菊,低聲吩咐了幾句。

阿菊一愣,看了眼蔣家那扇被打破的大門,遲疑了下。

“朝我吩咐的做就是了!”

洛神加重了語氣。

阿菊一凜,應了聲是,轉身匆匆去了。

洛神這才吐出一口氣,轉身,一手牽住一個孩子,柔聲道:“莫哭了,先去阿嬸那裡,阿嬸那裡有好吃的。”

第36章

上陽縣的沈家,那兩扇氣派的油黑大門之前, 還懸著前日剛辦完壽宴未曾除去的喜幛。

這日午後, 一行人擁著一輛車, 入了縣裡, 打聽著沈家的所在。

路人見車外跟了幾十個漢子,個個短打, 氣勢洶洶,似是要來釁事的樣子, 因那沈家平日在本地不得人心,指完了路,紛紛尾隨跟來去瞧熱鬨。

一行人很快尋到了沈家大門之前。車裡下來一個瞧著像是頭領的中年婦人。婦人寒著麵, 站定, 什麼也沒說,指著那兩扇大門,道了一聲“打”, 當即便有幾個漢子持了石鎖上前,二話不說,朝著那大門招呼了上去。聲音驚動了裡麵的門房,急忙開門, 見狀,大吃一驚, 前來阻攔, 卻哪裡攔得住?眼睜睜看著大門就要被打爛, 慌忙轉身, 一溜煙地跑進去通報。

沈家三兄弟雖已分家,但都一道住在祖上留下的這大宅裡。

沈大沈二夫婦以及沈三、劉氏夫婦,三家正在帳房算著老母做壽的賬,因分攤不均,兄弟間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妯娌更是相互抱怨,險些爭執,忽然聽到一群臉生之人竟打上大門,立刻丟下賬本,喚了十來個家奴,怒氣衝衝地趕到了門口,見家中那兩扇前些日為做壽剛刷過的嶄新大門已經搖搖晃晃,門板上赫然多出兩個破裂的大洞。

門前,圍滿了聞風而來的圍觀縣民,對著自家指指點點,瞧著無不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沈氏三兄弟又驚又怒,立刻差人速去報官,自己又帶家奴上前,怒喝阻攔。

主人都被驚動出來了,本以為對方至少會先停手,哪知這些人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竟絲毫不講規矩,一副不打爛大門不肯罷休的架勢。一撥人上前推推搡搡地阻攔,另些人繼續砸著大門。

不絕於耳的乒乒乓乓聲中,在圍觀縣民興高采烈的呐喊助威聲裡,沒幾下,兩扇大門轟然倒塌,木板碎裂了一地。

“回了吧!”

那婦人見大門被拆了,方淡淡地道了一聲,轉身登車。

一群人齊聲應是,紛紛跟了上去。

沈家雖勉強算是躋身本地末等士族之列,但平日出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剛前日還替老母做了大壽,賓客盈門,風光得很,不想今日竟被人如此莫名打爛了大門,怎肯善罷甘休?

沈三帶著家奴,操了棍棒,衝上來阻攔。

不想那一群人竟是有備而來。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喝了一聲,眾人便奔到車邊,竟從車裡抽出了幾十把大刀,分發下去,人手一把。

朝廷嚴禁民間私藏刀具,便是沈家,也不敢公然持刀,不過暗藏了幾把而已。

怎想的到,這一幫上門無理打砸的人,竟敢公然持刀?

眼見太陽底下刀光閃閃,那些人個個凶神惡煞,沈三一時膽怯,不敢再上,隻能停下,看著那一幫人揚長而去。

幾個兄弟迅速商議了下,沈大壓下滿腔怒火,一邊又打發人去官府催,一邊叫兩個兄弟領人,尾隨跟了上去,不可叫人走脫。

當地縣令得報一夥人竟公然持刀上門打砸了沈家大門,因和沈家向有往來,剛前日才赴了壽宴,當即點了皂役,親自領人前來捉拿。一路急火火地趕來,終於將那一夥人攔在了去往京口的半道之上。

沈家兄弟見縣令來了,膽氣大壯,這才怒氣衝衝地上前,將事情經過敘了一遍。

縣令勃然大怒,命人設下路障,自己上前,指著那輛車,厲聲叱道:“你何人,還不下來拜見?光天化日,竟敢公然持刀行凶,無端端打破人家大門?須知便是一個私藏刀械之罪,本官就能將你捉入大牢,問個圖謀作亂之罪!”

“且叫他知道咱們何人。”

車廂門窗紋絲不動,隻傳出那婦人的聲音。

管事應是,轉身來到縣令麵前,附耳,不過道了幾句而已,縣令臉色一變,定在那裡,遲疑了片刻,竟立刻換了一副笑顏,躬身道:“原來如此!誤會!誤會!他沈家人既先做下如此之事,莫說打爛了大門,便是拆屋破牆,也是理所當然!下官起先不知,遭了蒙蔽。下官衙門裡還另有要事,先行告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縣令說完,立刻命人拿開路障,帶了衙役,轉身匆匆就走。

沈二沈三眼見縣令前倨後恭,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丟下這裡要走,急忙上去阻攔。

縣令寒著麵,冷冷地道:“知道你們得罪了何人嗎?這些人是奉了京口李穆夫人高氏女的命來的!你們自己作死也就罷了,休要牽連本官!”說完撇下兩人,拂袖而去。

沈二還有些不明就裡,沈三的一張臉,卻漲成了豬肝的顏色。

雖深秋時令,他腦門上卻也沁出了一層汗。

沈二見他異常,立刻追問。沈三這才吞吞吐吐,將前些日在京口鎮當鋪前偶遇過沈氏和高氏女的事情講了出來。

沈二恍然大悟,用力頓足,恨恨地道:“你這蠢貨!阿妹既和高氏女有如此交情,她叫人給母親送來衣裳,怎好如此行事?”

沈三垂頭喪氣,一語不發。

“你這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說沈二罵了兄弟,壓下心中煩亂,趕回沈家尋沈大商議對策,此刻京口這邊,阿菊已經回來。

蔣家被這麼鬨了一場,沈氏和一雙兒女此刻暫時都被接到了李家。盧氏和一些平日交好的街坊婦人,都在屋裡撫慰著沈氏。有人痛罵沈家兄弟黑心絕情,有人陪著沈氏在抹眼淚。

洛神和阿停伴著兩個孩子在玩。

阿菊叫出洛神,悄悄將方才自己領了莊園之人過去將沈家大門打破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後歎道:“貧賤夫妻百事哀,今日我才算是見識到了。也是那沈氏和你有緣,能得小娘子如此出手相助。”

洛神抿了抿嘴:“你瞧著吧,那幾個不要臉的還會來這裡的。等他們來了,才要叫他們知道,什麼叫做仗勢欺人!”

……

蔣家門外,蔣弢已聞訊趕回,很快,孫放之等人也都趕來,見狀,無不勃然大怒。

孫放之一聲怒喝,轉身就走。

附近城隍廟一帶的鋪子和人家,掌櫃、夥計、父子、兄弟,一呼百應,取棍的取棍,拎菜刀的拎菜刀,轉眼間,就聚了數百之眾。

眾人義憤填膺,朝著上陽縣的方向而去。

蔣弢急忙阻攔。奈何群情洶湧,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擋得住?眼見一大群人朝著鎮口湧去,怕事情鬨得不可收拾,忙叫人去尋李穆。正急得不行,忽然看到遠處有人縱馬而來,轉眼到了近前,正是李穆和郭詹,這才鬆了口氣,忙迎了上去,將事情飛快講了一遍。

李穆趕了上去,和郭詹攔在鎮口,喝了一聲。眾人見他來了,這才停了下來,喧嘩聲漸漸止住。

孫放之一邊朝他走去,一邊大聲說道:“敬臣,你來的正好!蔣二兄遭如此欺淩,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們這就過去,把沈家拆個稀巴爛!下回叫我再看到沈家兄弟踏上京口半步,我定要打斷他兩條腿!”

……

沈家兄弟和蔣弢一向交惡,更不許沈氏探望老母,這事,李穆一向是知道的。

但這種涉及家務之事,他一個外人,不便隨意伸手。且蔣弢沈氏夫婦向來隱忍,也不願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