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兄的新婦了,我該叫一聲阿嫂才是。”
盧氏轉向洛神,朝洛神伸來了手。
洛神接住她的手,盧氏輕輕握住了,方轉向謝三娘子,微笑道:“她正是你阿兄剛娶進門的新婦。”
謝三娘子目光微動,向她見禮,笑著叫了聲“阿嫂”。
盧氏道:“阿彌,三娘子的父親和我們家有淵源,當年她也是一道和我們南下來這裡的。如今她營生著鎮南關酒樓,鎮上人人都知道她。她時常來家中幫忙,我很是感激。”
洛神從坐榻上起身,向謝三娘還了個禮,含笑道:“多謝三娘子對阿家和阿停的照顧。”
在見到高氏女之前,在謝三娘的預想裡,高氏女的身上,應該帶著她所見過的那些南朝士族貴女特有的傲慢,或者說,至少是不近人情。
高氏女美貌自不必說。昨日剛到的京口碼頭,臉還沒露全,今日,美名就已傳得全京口人都知道了。
不但如此,清雅,溫柔,舉止是自然流露的高貴,而不帶半分的傲慢之感。
謝三娘子望著麵前的這個少女,心底湧出了一縷連她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何的情緒,頓了一頓,臉上又露出了笑容,說道:“何必和我見外,我早把阿姆阿停都當成自家人一樣了。”
洛神有一種直覺,這位謝三娘子雖然從進來開始,就麵帶春風,言語得體,但,她似乎有些排斥自己。
謝三娘是她從昨日抵達京口後,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的人。
但洛神無所謂,更沒起過彆的什麼疑慮。
這個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
和上門的人都招呼過了,謝三娘和沈氏等人又開始談笑,洛神百無聊賴。
盧氏笑道:“新婦前些時日路上很是辛苦,今日早早又起了身,她身子嬌弱,怕是乏了,我便代她向幾位告個罪,叫她先回房歇息。往後長著呢,下回再慢慢敘話。”
沈氏等人忙點頭,催洛神快去。
洛神向盧氏道謝,又含笑向眾人告了聲罪,便在身邊阿菊的陪伴下離開,回了屋。
她確實感到有些乏,被服侍著洗手淨麵,換了衣裳,爬上床。阿菊替她放下帳子,柔聲叫她睡。她便閉上了眼睛。
……
外頭,眾人陪著盧氏繼續說話。
話題自是誇讚高氏女,羨慕李母娶了個好兒媳。
盧氏一律笑著道謝。最後沈氏等人陸續告辭。
謝三娘最後一個走的。盧氏待她親厚,親自拄著拐杖送她出門,被謝三娘攙著胳膊,二人一邊慢慢走,一邊說著閒話,朝著那扇通往宅門的垂花門行去。
“如今阿姆最掛心的,就是你的親事了。”
盧氏微笑道。“和穆兒結義的那個孫三兄,也曾來過我跟前幾次。他脾性是粗豪了些,卻也是個好漢。還在我跟前幾次透話,有意於你,想叫我替他問下你的心意。三娘,你覺著他如何?”
謝三娘慢慢地停下腳步。
“怎的了?”盧氏問。
謝三娘低聲道:“阿姆,我的心事,你一向知道的。如今敬臣娶了高氏女,她美貌溫柔,門第又高,能助力於敬臣,我實是替阿兄和阿姆歡喜……彆的,我也沒多想……”
她語調最後微微哽咽。
盧氏沉默了片刻,歎息了一聲:“你這孩子,都多少年了,何必還如此死心眼?從前我不知道穆兒所想,原本也是想著你能做我兒媳的。他十六歲,那回我跟他提這事,他說未立業,不成家,且將你視為阿妹。我還以為他隻是說說罷了,想著過兩年也無妨。再兩年,他軍中回來,我再提,他還是那話,我這才曉得,他是真的將你看成和阿停一樣……”
盧氏再次歎息:“他既如此,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強行要他如何。故這幾年,我常催你的婚事,就是怕耽誤了你。不想還是耽誤了。如今穆兒娶了高氏女,你若再這樣,我於心何忍?總歸還是被我家給耽誤了!”
“阿姆!和阿兄無乾,都是我自己不好。你千萬莫自責,更勿為我擔心!”
謝三娘跪了下去。
“我如今一人,也是很好!阿姆不嫌棄我,我已經很是感激了!往後我便認他為義兄,阿姆仍如我母。隻求阿姆,往後不要因我從前肖想而和我有所見外!”
盧氏忙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歎息:“你放心吧,我早就將你和阿停一樣,視為女兒。你若都好,阿姆才能放心。”
謝三娘拭去眼角淚痕,笑道:“阿姆,我無事的,你也不必送了。我先去了,你小心路。”
盧氏雙手拄杖,停在那裡,側耳聽著她出門,上馬揚鞭離去的聲音,出神了半晌,長長地歎息了一口氣。
……
洛神眯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躺在枕上,望著這張昨晚才睡了一夜的陌生的床,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撩開帳子,探出腦袋,發現跟前沒人,正要出聲喚人,聽到門外傳來阿菊和一個姓丁的仆婦的說話聲。
兩人似怕驚醒自己,聲音放得很低,但隱隱地,洛神聽到了“李郎君”、“三娘子”,似乎在說和他二人有關的事,一時好奇,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趿著鞋,悄悄靠得近了些,仔細聽話。
門外,那仆婦正對阿菊學著自己先前聽來的舌。
“……老夫人耳聰,我怕被發現,不敢跟得太近。隻隱隱聽到了些話,老夫人仿似說,李郎君如今娶了高氏女,成了家了,不好再空耽誤三娘子。她的意思,應是叫她也早些尋個人家嫁了。那三娘子卻跪了下去,說如今也不想彆的了,隻把李郎君視為義兄。我看這女子,頗是特立獨行,竟和男子一樣,騎馬來的,又騎馬去了……”
洛神咳了一聲,門口說話聲立刻停了下來。
阿菊和那仆婦推門而入,看見洛神,一怔。
“小娘子這麼快醒了?可是被我吵醒的?起來也不穿個外衣,天氣涼了,小心凍著。”
阿菊嘴裡念叨著,立刻拿來一件厚緞外氅,罩在了洛神的肩上。
“你倆方才說什麼呢?”洛神微微蹙眉,問。
阿菊和那仆婦對望了一眼,示意仆婦出去,自己帶著洛神,坐回到床邊,一邊替她穿襪,一邊低聲道:“晌午來的那個謝三娘,我一瞧就覺著不對,便留了個心眼,叫人跟了幾步,留意她和老夫人都說了什麼。果然聽到了些。”
“小娘子方才想必也是聽了些。似乎老夫人從前一向視她為兒媳的,不想李郎君卻……”
阿菊停了下來。
洛神也猜到了。
李穆和這個謝三娘,從前應有婚姻之意,李母也將她視為兒媳,不想李穆後來變心,改而求娶自己……
她心裡突然堵得難受,如同憑空吞下了幾隻蒼蠅,眼睛盯著自己腳上剛套上的襪子,人一動不動。
阿菊露出憐惜之色,安慰般地握住了她的手:“罷了,事情成這樣,也非小娘子你的所願,隻怪天意弄人。這事,長公主還不知道……”
她遲疑了下。
“要麼寫封信,叫你阿兄帶回去……”
“先不要叫我阿耶阿娘知道!我剛嫁來,難道為了這個,立刻就鬨著和他離絕?阿耶阿娘便是知道了,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洛神立刻搖頭,果斷地拒絕了。
阿菊望著她,心疼極了,將她摟入懷裡,長長地歎了口氣:“冤孽!怎會遇到如此之人!”
洛神倚在她的懷裡,怔怔出神,瓊樹進來了,笑道:“小娘子,李郎君回了,道大郎君宿醉已醒,他去探望,你若也去,叫你這就出來,他等你。”
洛神按捺住紊亂的心緒,梳了頭,換了身衣裳,外頭披一條保暖的長帔,來到了堂屋。
李穆瞧著剛從外頭回來,手腕上還纏著一道馬鞭,就靜靜地立在堂屋抱廈前的台階之下,背影凝然。見她來了,快步迎了上來。
“我已和阿母說過,走了。”他語氣溫和。
洛神盯了他一眼,轉了個身,撇下他便朝外走去。‖思‖兔‖在‖線‖閱‖讀‖
成婚還不到一天,李穆似乎就已習慣了她對自己的厭惡態度,望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第31章
高胤宿醉了大半宿, 此刻人方清醒了些, 得報李穆帶著洛神同來探望自己,忙親自出迎。入座後,留意阿妹,她聽著自己和李穆敘話, 臉上一直帶著微笑, 看起來,昨夜洞房之夜過得應該算是順利, 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敘話間,便提及自己明日動身回往建康。
京口距建康不算近, 但也不是很遠,水路也就幾天而已。
但在洛神的感覺, 高胤一走,自己仿佛真的被徹底拋在了這裡。
雖然不想大兄牽掛,但心裡的不舍和難過,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在眼睛裡流露了出來。
高胤和李穆似乎都覺察到了,兩人不約而同,轉臉看著她。
洛神壓下心中愁緒, 視線投向高胤,微笑道:“有勞大兄了, 路上一帆風順, 回去後, 請大兄代阿彌向阿耶阿娘傳句話, 阿家親善, 待我極好,叫他們放心。”
高胤點頭,看向李穆:“敬臣,往後你有何打算?”
李穆收回了落在洛神麵上的視線,轉向高胤:“因我新婚,許司徒特許休歸些時日,待畢,想來仍返軍中。”
高胤沉%e5%90%9f了下。
“我送阿妹來京口前,伯父曾有話,待你新婚後,有意向許司徒要你,將你調至石頭城任城相。這職位是清閒了些,但你放心,不會將你長久留在那裡。日後看時機,可再去廣陵,一展所長。你放心,伯父開口,許司徒必會放人。你意下如何?”
江北的揚州廣陵,是高氏的勢力所在,也是大虞如今在江北最為牢固的一塊緩衝地盤,扼守建康,地理極其重要。洛神叔父高允如今就是揚州刺史,地方方伯。
洛神得知父親有這樣的打算,不禁有所期待。
李穆要是調去了石頭城,顯然,自己更有理由往來於建康和京口之間,乃至在建康小住些時日,也不在話下。
她不禁看向李穆。
他卻神色如常,隻道:“多謝嶽父栽培好意。隻是李穆在上遊多年,熟知上遊軍情,和眾兄弟也有同袍之澤,若去往廣陵,恐怕有所不便。”
洛神一怔。
高胤也有些驚訝,望著李穆:“莫非你怕被人道你以裙帶攀附?大丈夫立身立業,當不拘小節,何懼人言?你不必急於拒絕。想好了,再回我話,也是不遲。”
李穆道:“嶽父一片好意,但去往廣陵,非李穆之願。懇請大兄代李穆向嶽父致歉。”
高胤顯然有些不快了,略微蹙了蹙眉,想了下,道:“罷了,你既另有誌願,也不勉強,就當我沒說。”
李穆道謝,又向高胤行了一個告罪之禮。
高胤擺了擺手,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臉上的笑,已經快要掛不住了。
辭彆高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