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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19 字 5個月前

他望著妻子,見她不做聲,遲疑了下,終於還是轉身,去了。

蕭永嘉望著高嶠離開的背影,腳步微微動了動,才邁出去半步,卻又停住。

她咬了咬唇,神色間,一片淡淡的失落。

第21章

這一夜, 洛神柔腸萬千, 蕭永嘉也獨宿空房, 母女二人,皆是輾轉難眠。

高嶠和先前一樣,還是睡在書房裡。

夜深之時, 他尚未就寢, 於燈火下夜讀, 抬頭,看見門外立了一個身影,一動不動。

“子樂?”

他放下書, 挑了挑燒得漸漸焦黑的燈芯。燭火又亮了起來。

高桓推開了那扇半掩著的門, 走了進來, 朝著高嶠跪了下去。

“伯父!全是我之過, 才累伯母怪罪於你,叫阿姊傷心難當……”

高桓那張年輕的,還帶著些微稚氣的麵龐之上,滿是自責。

“伯父將我視為親子, 我非但不加回報, 反令伯父一家陷入如此境地!全怪侄兒!當初要是沒有離家,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他朝高嶠叩頭, 眼中淚光閃爍。

高嶠急忙離座,將他從地上攙了起來, 微笑道:“六郎怎說出這樣的話?伯父本就將你視為親子。你若有過, 伯父自會施加懲戒。此次不過是個意外, 你當初又怎會料到?不必多慮,伯父自有計較。去睡吧。”

高桓還要再說什麼,高嶠的神色,已轉為嚴肅:“去吧,此事和你無關。你記住伯父的話,心存高遠,修文修武,日後若能為我大虞做一番實事,也不枉伯父對你的栽培之心。”

高桓目中淚光閃爍,點頭:“那侄兒去了。伯父也記得休息,莫熬壞了身子。”

高嶠頷首。

高桓向他再次行禮,恭敬地退了出去。

……

次日清早,白色晨霧繚繞在建康城外的煙水地裡。

寒霧籠江。高嶠親自送了妻女出城,渡舟登上白鷺洲,安置好兩人後,獨自返城。

許泌當天便從從弟許約那裡得知了這個消息。

昨日,長公主入宮,半是以情,半是逼迫,成功地從皇帝那裡求來了個不予逼婚的許諾,許家兄弟自然也知道了。

許泌皺眉,一語不發。

許約知他擔心高家借故一直拖延下去,時日久了,不定又生變端,便笑道:“高嶠昨日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親口承認李穆為婿了,難不成還敢反悔?兄長過慮!”

許泌撚須搖頭:“你不知高嶠。他看似溫厚,實則精明。昨日那是迫於無奈,他大約沒料到陸柬之會輸。我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輕易將女兒嫁給李穆的。何況還有那個長公主,發起飆來,連陛下也怕……”

“那怎麼辦?”

許泌沉%e5%90%9f著。

“這樣,你叫楊宣儘快安排,代李穆上門提親,催促高家。還有,派人去京口,把李穆勝陸家公子,高嶠當著天下人宣布他成女婿的消息給散布開來,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婦孺皆知!”

許約一怔,隨即大笑:“好!京口人全都知道了,看高嶠還怎麼耍賴!”

許泌笑而不語,忽然想了起來。

“對了,今日陸家可有動靜?”

許約搖頭:“陸家今日除了大門關閉之外,並無彆的消息。”

“昨日高嶠宣布賽果之時,我見陸光臉色就難看至極。這一回,高家受辱,陸家也好不了多少。家族最為出色的子弟,竟敗在了一個寒門武將的手下!咱們借李穆的這一步棋,果然走對了。等著瞧吧,高陸兩家,莫說做不成親家,怕就要成冤家了。”

許泌笑了,意味深長。

“記得派人盯著高家、陸家人的動向,不可放鬆。”

許約點頭:“兄放心,弟記住了。”

……

洛神隨母親到了白鷺洲後,便留意到一件事。

母親的身上,悄悄地起了一種細微的變化。

她往日身上的那種刺,仿佛在漸漸地消失。

而這一切,都源於那日,父親親自送她和母親登島。一路上,他二人雖然並無多話,但出於一種敏銳的感覺,她感覺到了父母之間,仿佛突然多了一種此前未曾有過的非同尋常的氣氛。

她記得清楚,當時自己和母親坐著牛車,父親騎馬在道,護在旁相送。

她留意到,母親的目光總是不經意間,飄到父親的背影之上。

洛神在她望向父親的目光裡,看到的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厭惡和冷漠,而是一種類似於溫柔和小心的感覺。

而父親,似乎也並非完全沒有覺察。

一路上,他回頭了好幾次。每次看過來的時候,母親又似怕被他覺察到她在看他,總是迅速地轉過視線,於是父親就向自己露出溫柔的微笑。

母親大約以為不會被父親發現,可是她卻忘了,她的身邊還坐著個女兒。

就在那個前夜,父母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以致於兩人之間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洛神並不清楚。

但這個意外的收獲,還是令她原本跌落到了穀底的心情,終於增添了一抹亮色。

過了幾天,她終究有些放心不下陸柬之,於是給陸脩容去了封信,詢問情況。

從前每次她給陸脩容去信,總是當天就能收到回信。

但這一次,洛神等了兩天,還是沒有等到回信。

就在她感到漸漸不安之時,這日,通往白鷺洲的那艘畫舫,送來了一個人。

她的堂姐,高雍容。

……

高雍容比洛神大五歲,幾年前嫁給了宗室東陽王,論輩份,是除了皇子之外,和興平帝血緣最為親近的一個侄兒。

高雍容上次回來,還是一年之前,洛神行及笄禮的時候。

她抵達時,梳著高貴的淩雲髻,渾身上下金玉錦繡,被眾多隨從簇擁,立於船頭,恍如神妃仙子。

但是她的神色,卻凝重無比。登岸後,一看見前來相迎的洛神,眼睛裡便露出了深深的同情之色,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仿佛洛神還是個小女孩那樣,不住地安慰著她。

她這趟回建康,原本是為了洛神和陸柬之的婚事。沒有想到,人在半道,就聽到了零星的關於洛神婚事起變,高相公為守諾言,要將她嫁給一個名叫李穆的寒門武將的消息。

高雍容震驚無比,當即加快行程,終於在這會兒抵達了白鷺洲。

“阿彌,你出落得愈發好了。”

高雍容端詳著美麗的妹妹,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你莫擔心,阿姐不會叫你如此憑空嫁給一個粗鄙武夫的!”

最後,她用力握住了洛神的手,在她耳畔,如此說道。

洛神知道她應該是在安慰自己。◆思◆兔◆網◆

連父母都難以解決的這個問題,阿姊又能有什麼好辦法?

但無論如何,這種時候,能見到從小就叫她依賴信任的阿姊,還是件令洛神感到寬慰的事情。

蕭永嘉對這個從小就懂事能乾的侄女也很是喜歡,含笑立在一旁,望著她姐妹兩人相見,等喁喁私語完畢,帶她進去。

入座敘了些話,高雍容朝蕭永嘉暗使眼色,蕭永嘉心領神會,借故打發走了洛神,引著侄女,兩人進了內室。

“伯母!伯父怎會大意至此,當日許下那種諾言,以致粗鄙之人鑽空子,弄出了今日之事,叫高家蒙羞至此地步!”

一進去,高雍容便道,眉頭緊皺。

蕭永嘉一聽,心裡有點不痛快了,麵上笑了笑,淡淡地道:“那人當日救了子樂。你也知道,於你伯父而言,子樂勝過親生。若能換子樂平安,便是叫他拿命去換,我料他也是肯的。當時也是太過感激,以致於話說得滿了些。”

高雍容察言觀色,立刻覺察到了蕭永嘉的不快,忙改口,順著蕭永嘉的語氣,點頭道:“是,伯母說的是。伯父性情向來寬厚,自然以己推人,又怎會想到旁人竟能陰險至此地步?要怪,就怪那個姓李的武夫,竟敢肖想我阿彌妹妹。他也不看看,自己何等的出身,配得上我高家門第?”

蕭永嘉蹙眉不語。

“伯母,你從陛下那裡求來了寬限婚期的旨意,雖極聰明,但也隻能拖延一時。難道你能留阿妹在身邊一世?何況,這種事情,拖得越久,外頭議論便越多,越叫我高家門第蒙羞!”

蕭永嘉歎了口氣,目露愁煩:“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隻是目下,除非那個李穆自己願意退讓,否則還能如何?你伯父正在想法子,再等等看吧。”

“姓李的是許泌的人,此事又是許泌從中推波助瀾。事情都到了這地步,眼看就要達成目的,他們會自己放棄?”

蕭永嘉想起前次丈夫說給自己聽的那些分析,遲疑了下:“他未必也一定就是許泌的人……”

“即便如此,姓李的也不是個好東西!若不是他,我高家何至於落到今日這等境地?伯母,我倒有個法子,能解決此事。”

“說來聽聽。”

高雍容湊到蕭永嘉的耳畔,低低地道了一句話。

蕭永嘉吃了一驚:“殺了他?”

“是。”

高雍容點頭,眼底掠過了一道森冷之色。

“我來的路上,便反複想過了。事已至此,最好,也最快的法子,隻有這一個了!”

蕭永嘉搖頭:“不行!他此刻若是死了,旁人便會疑心到我們頭上。何況,你伯父絕不會同意的!”

“疑心又能怎樣?”

“隻要做的乾淨,叫人拿不到把柄,旁人能奈我高家如何?”

“不妥不妥!這個李穆武功過人,萬一殺不成他,事情敗露,反而雪上加霜。”

“伯母不必擔心。侄女認得一個高人,擅長用藥。有一種藥,無色無臭,混入飲食,一旦下腹,當場奪命,看起來卻如同睡了過去。派個武功高強的親信,趁夜混入軍營,往他飲食裡投藥,隻要丁點就夠。等他毒發身亡,在他身上留個毒蛇齒印。軍營駐於野地,難免會有蛇蟲出沒,天明等他屍身被人發現,便是有人猜疑是我高家所為,沒有真憑實據,又能奈高家如何?除去了他,便除去後患,阿彌更不用遭失類之恥。高陸兩家,恢複通婚,憑我兩家的聲望,最多不過三兩個月,便再無人提及此事了。”

“至於伯父那裡,瞞著他就是了。事後他便是疑心,你不說,我不說,伯父又能如何?”

蕭永嘉遲疑了下。

“我聽說那個李穆是個孝子,他有個寡母,如今人在京口。我已派高七去往京口,想將他老母請來這裡,由他母親出麵,將此事壓下……”

高雍容冷笑:“伯母,你又和伯父一樣,將人心想得太過好了!那種婦人,常年淪落於陋巷,吃儘了苦頭,眼見兒子攀上高枝飛黃騰達,便是迫於情勢,答應下來,等真見到兒子,又豈會真心替我們說話?照我說,若動他老母,還不如趁機拿她挾持姓李的,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