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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安立刻也就吼了起來:“放屁的和離夫妻,老子還沒寫放妻書了,隻要老子沒寫放妻書,就不算和離,不能算就是不能算。”

林欽反手,抽劍遞給陳淮安:“那就去殺了葛青章,本都督就信你有種,是個男人。”

他不信陳淮安沒有手刃葛青章的心,他要叫陳淮安去殺了葛青章,徜若陳淮安願意,能夠拿得起這把刀來,林欽依舊願意退回原來的位置上,畢竟夫妻間的悲歡離和,他見的太多了。

夫妻之事,總不是能為外人所道的。

陳淮安接過那把劍,拍著林欽的背道:“大都督,林老哥,內人還在樓上,吃醉了酒一直在哭,隻要等她不哭了,我保證到我一定把葛青章弄死,好不好?多謝你費心了,你可真是我的好老哥。”

林欽就是這樣,叫陳淮安給推出門的。

可算送走了林欽這尊神,陳淮安就又匆匆忙忙的上樓了。

錦棠因為陸寶琳給的生育藥吃壞了胃,其實近來總是在嘔血的,也不知為甚,吃了之後掉頭發,還心慌,已經許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了。

怕要吵醒錦棠,他腳步還格外的輕盈,豈知一上樓,便見錦棠在床邊坐著。

她臉那般的瘦,那般的小,緊裹著被子埋頭,就深深歎了一氣:“淮安,近一年來,我總算睡了個好覺。”

陳淮安跪在床前,深深點頭:“那就好,還要不要再睡一覺?”

錦棠點頭:“要。”

她側躺到了床上,卻並不閉眼睛,上麵一隻眼睛裡的淚順著鼻梁翻山,與下麵一隻眼睛裡的淚彙到一處,往枕頭裡無聲的潤著,她道:“原來我總是擔心,怕自己不能給你生孩子,怕你陳淮安要因為我而像大家罵的那樣,斷子絕孫。所以我總是睡不好,每每夜裡想起來,就揪心,便夢裡也總是在想,你要因為我而絕戶了怎麼辦。好了,你有兒子了,我初時不能接受,但方才居然睡的格外香沉,我醒來想想,想我還是能接受的。”

陳淮安還想著把羅錦棠給哄回去了,點頭道:“哪就好,是我的也就是你的,是咱們的。隻要你願意,往後他肯定管你叫娘。”

不過一句平凡普通不過的話而已,但陳淮安不知道的是,這種話在錦棠聽來,仿如萬箭穿心,能痛到她肝腸寸斷。

他是有後了,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原本那麼親密不可分的兩個人,現在中間仿如隔了千山萬水,再也回不去了。

但既已經和離了,錦棠就不想了,不提了。

她是真的已經不知有多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了,於她來說,這溫暖香甜的一覺比什麼都強。所以,她便心中刺痛,也並不說出來。

十年長痛,在這最後一下猛烈的刺痛之後,就徹底了結了不是。

錦棠於是又道:“我表哥還好吧,他燒的熱麵湯極好吃的,你不曾欺負過他吧。”

陳淮安連忙道:“沒有,我怎會欺負他?”

他心說,等把錦棠哄回家,我得親手宰了葛青章不可。所以,他這時候才準備要去收拾葛青章那廝。

下樓的時候,手下說林欽將劍放在櫃台上走了,陳淮安接過劍來掂了掂,丟給了手下。

他當然恨葛青章,也恨不能千刀萬刮,但他得先哄乖了錦棠,再者,錦棠的事情也得徹徹底底的瞞著,真要傳出去,葛青章是個男子沒什麼,錦棠的名聲可就完完全全的汙了,沒有可回頭的餘地了。

所以,便林欽確確實實的知道,他也絕不能承認。

但等他趕去的時候,護城河畔一切都叫水衝刷的乾乾淨淨,他的兩個手下死了,葛青章整個人就不見了,於雨停之後的護城河邊連番搜尋,陳淮安最終找到他一隻手。

站在清明光亮的天地之間,陳淮安目瞪口呆,他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林欽下的手,但林欽把劍都丟給他了,按理來說是絕不可能再去殺人的。

拿著那麼一截斷臂,他於是立刻便下令,讓順天府的人來攜助打撈,得把葛青章給撈起來。

須知,葛青章不死,以他厚臉皮的無賴功夫,追回羅錦棠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葛青章一死,他就完了,錦棠無論如何,都得認為是他殺的。

早晨鵲兒呱呱鳴於枝頭。

錦棠一直睡到太陽曬到床上,刺眼的無法再睡時才睜開眼睛,蒙著被子默了片刻,她又掀開被子,瞧著有人立於床前,身披褚色衣袍,背影瘦瘦落落,瞧著不像陳淮安,於是就試探著喚了一聲:“青章?”

來人轉過身來,居然是林欽。

他指了指不遠處,螭蚊屏風外的桌子,轉身從盆裡淘澄了把帕子,道:“擦把臉,再涮個口,我等你一起吃早飯。”

是一盆蔥花酸菜嗆過的拌湯。所謂拌湯著,是先得把麵揉的精道而硬,然後便開始拿刀來剁,剁成非常細的絨沫狀,此時再拿酸菜蔥油嗆鍋,而後起鍋備用,接著下拌湯去煮,煮熟之後,再把酸菜和進去。

清清淡淡,略帶酸澀的拌湯,錦棠黃黃的臉兒,枯蓬蓬的頭發,持起調羹抿了一口,止不住的淚哽噎:想她小時候胃口不好,人虛弱,總緩不過來的時候,葛牙妹就喜歡燒這麼一碗拌湯,隻要有這麼一碗拌湯,她漸漸兒胃口就開了。

人說人參養元,於羅錦棠來說,這麼一碗拌湯,才能養她的元氣。

進來倒水的婆子不住的打量著錦棠,大約心裡再說,新鮮新鮮,這小閣老家的婦人,一夜到亮換了三個男人,得好好瞧瞧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身段兒,看她是否如傳言中那般,是個世間尤物。

及待看清楚了,枯黃黃的臉兒,毛糙糙的頭發,通身上下一把骨頭,瞧著病懨懨的。

她心說晦氣晦氣,英明神武如大都督,掀風作浪如小閣老,還有昨夜親自下廚房的那個,據說是禦史台的中丞大人,竟就拜倒在這麼個病秧子的石榴裙下,不得不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彆多呢。

吃罷了麵湯,十兩銀子裡的三兩付罷了房錢,錦棠出門,林欽便也一路跟著。

或者此時羅錦棠還有軟化的心思,她揣著那點子小包袱,腳步猶猶豫豫,不知該往何處而去。也是呢,從十五六歲開始就相守在一起的那個人,那怕恨,也是期待對方回應的那種恨,一夜之間叫她割舍,是不可能的。

林欽覺得她還想要回去,直到步行至護城河畔,聽說葛青章叫人殺死,隻剩了一條胳膊之後,林欽覺得羅錦棠想要離開陳淮安的心意,才算是堅決了。

她趴在護城河畔,抱著橋墩把早晨吃的那兩碗酸麵湯全吐到了護城河中,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雖說目中仍無林欽的影子,但她於少回頭了,這麼多年,她至少願意與他說句話了。

仿如枯木一般的羅錦棠走了過來,抖的仿如風中一片葉子一般,開口卻是一句:“我知道你一直在木塔巷那裡轉悠,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我,我如今的樣子,你瞧著可還好?可還像個女人,可還能惹你一日三趟的轉悠?”

要說一個男人拿什麼傷害妻子,才能讓她痛苦到無以複加,林欽原本不懂的,此刻明白了。∞思∞兔∞網∞

昨日還嬌豔鮮活仿似一簇海棠的羅錦棠,如今顏如枯槁,形如木僵,兩眼灰敗,確實,她已經不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了,她跟大街上那些逃難的難民沒什麼兩樣。

“但饒是這個樣子,我也不會嫁給你的,我受夠婚姻了。當然我也絕不會做你的外室,作個妾都比做外室光彩,所以,林大都督,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得相信,女人都一樣,我也沒甚不同,要你真還想再纏著我,不行就此刻,你想在哪兒就在哪兒,我給你上一回,你好從此走你的路?”

林欽瞬時便笑:“娘子這誤會可不輕。或者於陳淮安來說,當年西閣那一誤算不得什麼,但我是個刻板古舊的人,這麼些年來,每每見娘子或者傷心啼哭,或者心意不遂,總以為是自己當年之錯。當然,我本身無錯,你也無錯,但我們本身的光明磊落,可堵不得這世間悠悠之口。娘子可想過,從今往後,還能在這京城裡堂堂正正的活著,光明正大的,活出個光彩耀眼來,至少叫陳府那乾人知道,你羅錦棠不是個任她們捏扁搓圓的東西?”

錦棠雙眸頓時一亮:“如何才能活成這般?”

林欽往前走著,就逼著羅錦棠不得不往前走。他道:“錢算不得什麼,我借你一些就得,你想作點子什麼營生呢?我幫你就是,待你有錢了,還我就好。”

錦棠腦子非快的轉著,這男人的銀子她當然不能要,但她想起來,自己從天橋下啊,當鋪裡啊,舊貨攤子上啊,這些年還是淘了不少寶貝的,於是,她道:“罷了,你的東西我不會要的,既真要活出個光明耀眼,用了你的東西又算什麼本事?”

急匆匆的,她就歸家了,把木塔巷的牆皮扒了一層,能帶走的全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而焚之。

出得巷子來,林欽早備了車馬,就在半途上等著。

錦棠冷冷瞪了他一眼,一臉的殺氣騰騰,轉身就走。

陳淮安還在後麵喊:“糖糖,我的糖糖,你好歹帶上雙兒啊。”

巷子裡的火越燃越大,看熱鬨的人兒們仿如潮水一般的擁擠著,蜂湧著,想要看清楚羅錦棠的臉。

羅錦棠越走越疾,疾到臉上的淚叫風刮起,往兩邊兒揚著。

天性樂觀的陳淮安,總以為羅錦棠每日在耍脾氣,這不過她鬨的最大的一回,她還是會回來的。

可林欽知道她不會了。

因為他,她終於替自己找到了一條生路,又怎麼可能再回頭。

他於後麵追著,見吳七在身後隨著,於是吩咐道:“去,把咱們在甲興樓的那間鋪子掛出來,貼到前麵的市場上,就說招租,一月三十兩銀子既可。”

“乖乖我的大人,那鋪子咱一月的月銀,如今在一千兩,一年萬兩的銀子,更何況有人正作生意呢,人家的綢緞莊生意正好兒呢。”

“趕出去。”

吳七明白了,是羅錦棠想要作生意,自家指揮使逗著她玩兒呢。但他想著,便是要讓羅夫人作頑意,便宜些的不就成了:“要不,奴才把上陽門那間鋪子裡的人給清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