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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晶晶的眼睛,隻當那兒是隻貓呢,結果湊近一看,卻發現一張蒼白的臉,仔細看,那竟是個宮婢。

宮婢們向來擅妝,一個很老的宮婢,到了這夜裡頭,臉上居然還上著妝,施了劣質脂粉的臉叫月光映的慘白,兩隻眸子分外的明亮,就那麼癡癡的望著月空。

“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阿荷心中浮起這樣兩句詩來,那白頭宮女,也不知是真人,等的也不知道是玄宗,還是先帝,抑或,就是當今皇帝。

她白白蹉跎了自己一生的歲月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中,活到如今,連黑夜白日都不能辯,人生就隻剩下等死了吧。阿荷越想越難過,越發覺得,讓朱玄林退婚是個正確的選擇,她才不要嫁到這宮裡來,最終變成這個白發的老宮婢了。

“老嬤嬤,請問,此處住著的,可全是些病老殘弱?”朱玄林停在窗口,低聲問這老嬤嬤。

老嬤嬤愣了半晌,伸出自己枯燥乾癟的手來,朱玄林於是伸了手進去,給她撫摩著。

年青男子寬大,熾熱的大手,充滿著生命力,老嬤嬤凝視著朱玄林:“好久不曾見有這般好相貌的內侍了,哪個宮的?”

“老嬤嬤,皇上派我來傳喚三皇子,但問,他住在哪一間?”朱玄林於是再問。

老嬤嬤真將朱玄林當成了皇帝宮裡的內侍,居然念叨了一句:“皇上可算是想起三皇子了,他就住在隔壁呀。”

朱玄林隨即從身後撥出劍來,將阿荷攔停,獨身一人上前。

在門前頓了片刻,他試著喚了一聲:“小叔?”隨即側耳聆聽,但屋中並未有任何人應聲。

他旋即抬腳踹門,入門不過片刻,又從裡麵走了出來:“我知道他在何處了。”

阿荷好奇的往那屋子裡張望了一眼,黯夜中黑漆漆的,月光灑到之處,隻有一張薄板床而已。先皇的三兒子朱佑鎮,傳說死了十幾年,居然就住在這麼個地方?

過了廊下家,他並不走遠,而是徑直向東五所而去。

這一回,他步子敏捷了不少,快到阿荷幾乎要追不上。

“徜若此番能叫高麗順利退兵,本宮……”朱玄林遲疑了一下,換成了我:“我會給廊下家這些老太監與老宮婢們一筆費用,遣散了他們,送到城北的孤獨園去。”

阿荷於是應道:“好。”

到了東五所門外,他停了下來,按止了阿荷,道:“不許離開,在此等著我。”

旋即進門,他便親自將門關上了。

尚未入更的月夜,這東五所是朱玄林的舊居,他在成年之後,就不居住了,當然,奴仆們也全都撤走了,再兼皇宮少子嗣,這地方寂寥而又空曠,仿如有鬼魂在遊蕩。

而樸夫子重傷之後,他便派人安放在此,命禦醫們幫其治病。

今夜,原本他計劃是,在交泰殿參家完宴席之後,便親自前來探望樸夫子的。

但就在廊下家沒有找到樸夫子之後,朱玄林便恍然大悟,他要猜得不錯,今夜朱佑乾當是埋伏在東五所,潛伏著等待他,並等他前去探望樸夫子的時候,好殺他吧。

阿荷忽而聽到院內一聲男人的呼喝,緊接著,便是一股刺耳的冷笑之聲,她是個喜歡湊熱鬨的人,瞧見院門外一株梧桐樹筆直,隨即一躍,兩腳並附著便爬了上去。

院子裡初時寂靜著,忽而東殿的窗戶整個兒破了,一個人背朝外的從裡麵撞了出來,於地上一個滾,而隨後出來一個,提劍便追。

前麵一個滿麵胡茬,而隨後追出來的,勁衣疾風,長劍出鞘,那是朱玄林。

前麵這個出手老練狠辣,雖是赤手空拳,卻絲毫不輸於朱玄林,倆人打鬥了半晌不見分曉,他因手中無兵器,便使個虛招,恰往著正門這株梧桐樹而來。

朱玄林在月光下飛奔著,眼看那人手夠向牆壁,直接一把將他扯了回去,倆人在院內抱纏滾打了許久,俱皆沉默著,招招皆是殺招。

因倆人滾的太疾,又彼此拳腳出的眼花繚亂,阿荷初時還能盯得住朱玄林是那一個,到後來,隻看著倆人人影在地上無聲的撕扯翻打,究竟分不出來誰是誰。

就在這時,明晃晃的月光下,一個掐住了另一個的脖子,而躺在地上的一個,此時兩條腳都蹬直了,月光下腿不停的蹬著,顯然已經在咽氣兒了。

她抱著顆樹,嘴裡念著阿彌陀佛,隻盼那個下在掐人的是朱玄林,而朱佑乾則是將要被掐死的那個。

但偏偏就在這時,被掐著的那個忽而腿一個仰挺,於靴筒中抖出一把匕首來,匕首仰麵而落的瞬間,他一把抓起,直接就紮進了跪騎在他身上的,那個人的咽喉之中。

到此時,這倆人居然依舊是沉默無聲的。

阿荷隻看到騎在上麵的埋頭栽了下去,下麵那個也長腿一蹬,依舊沉默無聲的,倆人像是一起死了一樣。

她欲喚,又不敢喚,怕朱玄林,皇帝唯一的孩子要就這樣突然不明不白的沒了,可又怕凶手未死,還要來殺她,瞧著下麵那個似乎還會動,而且側首,月光下兩道幽冷的眸子直望向自己,隨即就一把捂上了自己的唇。

第235章 番外13

緊接著, 宮牆出火把連天, 一聲急簇的腳步聲, 皇帝竟是率著人親自趕來了。

東五所的門叫陳濯纓一腳踢開, 火把通燃,頓時照亮了整個東五所的大院。

皇帝率先衝了進來,遙遙望見院中磚地上四處噴灑的血液, 瞬時便麵色蒼白, 直挺挺的往後倒著, 還好有個太監眼疾手快, 一把從後麵將皇帝給扶了起來。

院子裡依舊是交纏在一處的兩個人, 一個壓著一個, 而躺在地上的那個, 滿臉鮮血。

陳濯纓抽出劍來往前走了兩步,試著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上麵那個忽而手抽了一抽, 喉嚨中咯咯作響著,像是要爬起來一般。

這一回,皇帝隻當兒子是叫朱佑乾給殺死了, 顫著手連喚了兩聲孽畜, 麵如金色, 也不顧自己萬金之軀, 拂開眾人就奔了過去。

阿荷本是在樹上的, 嚇的險些都從樹上掉下來。

“父皇, 叫人全都退出去。”下麵那個抽了抽腿,忽而一把搡開上麵那個, 抹了把臉上的血,便攤開雙手,仰天躺著。

這一回,皇帝才算確信的看清楚了,死的是朱佑乾,活下來的是他的兒子。

旋及,所有人就都退出去了。

阿荷本來想從樹上溜下來的,但樹下麵人太多了,此時於眾目睽睽之下溜下去,似乎又不好。

她於是隻得抱著樹,往葉子茂密的地方藏著。

真真兒的尷尬,她居然瞧見向來威嚴的皇帝跪在了地上,聳肩抽背的,似乎是在哭。

“當初我和糖嬢嬢被劫持到河間府,林欽說朱佑乾未死,兒臣從來不曾信過,因為您說他死了,兒子就相信他是真的死了。”朱玄林躺在地上,臉上未揩乾淨的血跡掩住了他徹骨的悲傷,當然,也掩住了他的眼淚。

“父皇還曾說過,為君者,若成漢獻帝,就該死而明智。當時,兒臣也是因為信了父皇的話,曾真正的,想要以死明智過的。”

若非有羅錦棠跟著,雖說小小年紀,可為了不叫林欽挾持,朱玄林是真的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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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雖大,朱佑乾和朱玄林卻也算得上真正相依為命的父子。

但恰是如他們這般親密無間,於朱玄林來說,朱佑乾的存在,才意味著父親這座高山,在他心裡的崩塌。

皇帝伸手,想拉兒子一把,將他拉起來,朱玄林卻擋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玄林,朕想,或者自己也是該退的時候了,往後,朝事由你來理,如何?”皇帝站了起來,背無比的躬,望著高大挺撥的兒子。

“兒臣還得前往高麗,送還高麗王世子的屍體呢,這些事情,容後再議吧。”說著,朱玄林邁步而出,就出了東五所。

阿荷是等到所有人全都散了,隻有朱玄林一個人時,才從樹上溜下來的。

然後,他又把她帶到了慈慶宮。

朱玄林在外時,與皇帝相對時一派坦然,但等見小阿荷的時候,就又恢複了他原來的拘謹。

擦洗過後,換了件深藍麵的布衫,他便坐在張椅子上,什麼話也不說,就那麼坐著。

“我該走啦。”阿荷於是說道:“殿下不是答應過我,等您要找的人找到了,我就可以走了的嗎?”

朱玄林一直定定的坐著,燭光下麵上毫無波瀾,兩道濃眉下眸子緊閉,良久,吐了幾個字出來:“本宮說的分明是一夜,陳姑娘得陪本宮坐到天明才能走。”

阿荷氣的咬牙,嘶的吸了口氣,見他閉著眼睛,伸手抓了過去,於他臉上假勢劃了兩道,啞聲道:“說話不算話的偽君子……”

但就在這時,朱玄林忽而睜開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假作鬼臉,張牙舞爪的阿荷,不笑,也不懼,似乎也不厭惡,就那麼定定的望著她的手。

他的兩隻眸子是真好看,深邃如沉潭,但又閃著堅毅的光澤。

阿荷心說,這人可真是無趣的緊。

她就在他對麵的一張圈椅上盤腿坐著,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概為女子的禮節,隻要她不想作,就可以全部拋去,可不知為何,朱玄林卻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反感,更不討厭。

她靈動,活潑,像個天真的大男孩一般沒心沒肺,他似乎總是看不夠,可她隻想著要走,要離開,要逃出這座宮城。

當然他也承諾過她很快就放她走,偏偏他就是舍不得放。

聞之一股暖暖的香氣,德勝適時的端了飯菜來。

砂鍋燉成一窩子的佛跳牆,端進來的時候砂鍋才離了火,如凝漿般的湯汁還在沸騰。

對麵的小阿荷飛速的%e8%88%94了%e8%88%94唇,她喜歡吃一切海味腥鮮,而這一窩子裡,恰就是滿滿兒的鮑魚、魚唇、皮膠,海參,瑤柱等物。

朱玄林於是耐心細致的盛了一碗,將所有瞧著最好的東西全盛到她碗裡,堆的小山似的,放到她麵前。

朱玄林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