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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豔 笑佳人 4317 字 5個月前

他一眼,有些幸災樂禍,讓你欺負人家的丫鬟,這下看你如何解釋。

宋池被他一看,薄唇緊抿,又變成了一個冷麵王爺。

就在此時,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攥住厚布簾子一側,門簾挑起,一道披著青色緞麵鬥篷的身影走了進來。當她抬起頭,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黛眉水眸,麵若青蓮,匆匆又怯怯地掃了一眼昭元帝的方向,便在門口跪下,朝昭元帝叩首道:“罪婦之女,叩見皇上。”

主位之上,昭元帝身體前傾,雙手緊緊地抓著兩側的扶手,滿眼震驚地看著跪在那裡的人:“你,你抬起頭來。”

虞寧初乖順地抬起頭,隻是長睫密密低垂,遮掩了眼中的情緒。

看清她的臉,昭元帝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他已經有快二十年沒見過沈嫣了,起初還能夢到她,後來時間長了,她的模樣開始模糊,就算在夢裡見到了,他也看不清她的臉,隻是一遍遍地夢著少年時候的點點滴滴。

可是此刻,虞寧初的出現忽然讓記憶深處那些模糊的少女臉龐變得清晰起來,無論是沈嫣微笑的模樣,還是她憤怒的眼睛,都無比地鮮活起來,曆曆在目,宛如昨日。

他早知道她生了一個女兒,卻不知道母女倆如此相像。

昭元帝情不自禁地朝虞寧初走去。

虞寧初慌亂地重新叩頭。

宋池難以壓抑地咳了兩聲。

昭元帝陡得回神,再看跪在那裡的小姑娘,他苦澀一笑,重新坐到椅子上,喃喃道:“你,你……起來吧。”

“謝皇上。”虞寧初緩緩地站了起來,隻是仍然站在門前,似乎很害怕對麵的帝王。

昭元帝難以克製地看著她的臉,又好像透過這張臉,在看另一個人。

他的注視如此明顯,虞寧初微微偏頭,少女肌膚蒼白,有種人人都可以欺負一下的柔弱。

昭元帝目光微變。

沈嫣從來不會這樣,她就像一朵帶刺的薔薇,誰招惹了她,她便刺過去。

跟著,昭元帝想起虞寧初行禮時的話,她,自稱罪婦之女。

他的心上,一直紮著一根刺,時隱時現,現在,那刺又冒出來了,比以往更重地狠狠地刺痛了他。

“子淵,你先出去吧。”昭元帝對不時咳嗽兩聲的侄子道。

宋池聞言,目光複雜地看向虞寧初,與此同時,虞寧初也緊張地朝他看來。再怎麼說,她與宋池很熟了,昭元帝單獨留下她做什麼?

麵對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一個盯著自己不放的男人,虞寧初很難不怕,她甚至想向宋池服軟,隻要他彆走。

宋池用眼神安撫她不用怕,轉身對昭元帝道:“伯父,是我想娶她,還是讓我跟她談吧?”

昭元帝便問虞寧初:“你可願意嫁給子淵?”

虞寧初神色變化,低下頭去。

昭元帝道:“你不用怕,今晚我隻是子淵的伯父,想與你談談這樁婚事,子淵,你先出去,就在門口守著。”

宋池應是,再看眼虞寧初,走到她身邊,低聲警告道:“你可以對我不敬,皇上麵前休要放肆”。

虞寧初回視他的眼神更冷了,怕她放肆,他彆帶昭元帝過來啊?

昭元帝將一對兒年輕人的神態看在眼裡,暗暗歎息,侄子,還真是年輕不懂事。

宋池出去了,厚重的棉布簾子被他挑起,很快又落下,冬夜呼嘯的風聲也重新被阻擋在外。

虞寧初的頭垂得更低了,如一隻初見生人的幼鹿。

昭元帝麵露憐惜,指指旁邊的主位,溫聲對小姑娘道:“坐過來吧,有些事,我不想讓子淵聽見。”

虞寧初遲疑片刻,選擇了順從。

昭元帝看著她落座,等虞寧初坐好了,他則移開視線,看著門口道:“我隻有子淵這一個侄子,他幼時喪母,入京後也一直背負著太多,幾次死裡逃生,身上傷痕累累。身為伯父,我愧對他頗多,得知他有了心上人,我很想他能得償所願。阿蕪,可以告訴我你為何不想嫁他嗎?”

他喚“阿蕪”的時候,聲音溫和,仿佛是她的一個親戚長輩。

虞寧初低著頭,聲音微微顫唞:“他非君子。”

昭元帝:“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子淵向我坦誠他確實對不起你,子淵也說了,他會改正,除了這點,你可還有彆的顧慮?”

虞寧初攥著袖子,卻無法簡簡單單地將第二個理由說出來。

昭元帝朝這邊看了眼,就見她密密長長的睫毛間,不知何時掛了淚珠。

燭光跳躍,昭元帝突然恍惚起來,仿佛對麵的小姑娘變成了另一個人,在哭著質問他。

可沈嫣並沒有在他麵前哭過。

當年,父王與老侯爺交好,他也常去平西侯府走動,與沈嫣,算得上青梅竹馬。

然而父親、母親都不同意他與沈嫣的婚事,甚至不顧他的反對,執意與鄭國公府定了婚事。

訂婚的消息傳開,她不肯再見他。

昭元帝想了各種辦法,然而即便成功見麵,她也沒有一句好話,更是鐵了心要與他斷絕往日情意。昭元帝又急又怒,那一日好不容易再見到她,兩人言語不和,她轉身要走,昭元帝衝動地將人攔住,衝動地想,如果他先要了她,沈嫣會不會願意給他做妾,雖然是妾,但他保證心裡隻有她一人,絕不踏入鄭氏的房中。

沈嫣不願,她打他罵他,可昭元帝已經被衝動與欲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

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突然出現,他就像被人窺見了最不堪的一麵,尤其是在沈嫣麵前暴露了這一麵,驚醒過來,羞愧難當,匆匆離去。

等他冷靜下來,外麵已經傳出了沈嫣意圖勾引自己的風言風語。

昭元帝抱著最後一絲得到她的希望,去沈家提親,納她做妾,然而依然被她拒絕。

她寧可聲名掃地嫁給一個寒門進士,跟著虞尚離開京城,也不肯與他在一起。

在昏黃寂寥的燭光中,昭元帝第一次將這個深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訴之於口,他垂著眼,對一旁抽泣出聲的小姑娘道:“是我對不起你娘,你要恨就恨我吧,與子淵無關,子淵真的很喜歡你,希望你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虞寧初哭了很久很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她問昭元帝:“因為您,我娘成了京城的笑柄,成了京城官婦人們眼中不知廉恥的女人,甚至我娘都死了,當我來到京城,那些人也要重新提一提我娘的舊事,高高在上地告誡我不要學我娘。請問皇上,如果我嫁了殿下,您覺得外人會怎麼說?”

昭元帝閉上了眼睛。

虞寧初自問自答地道:“她們會說,一定是我趁寄居在沈家的時候,亦或是跟著殿下下揚州的時候,趁機勾引了殿下。她們會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娘不知廉恥攀龍附鳳,怪不得也養出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

“夠了!”

昭元帝突然怒喝道。

虞寧初全身一抖,眼淚也嚇得斷了。

門外,宋池突然闖了進來,緊張地看著裡麵。

虞寧初偏過頭,掩麵哽咽。

昭元帝臉色鐵青,不知是在怒虞寧初不停地戳他的傷口,在怒那些亂嚼舌根的人,還是在怒他自己。

他%e8%83%b8口劇烈地起伏,眼中竟爬滿了血絲。

宣泄過積壓在心底的怨憤,恢複理智的虞寧初重新跪下,朝昭元帝叩首道:“承蒙皇上、殿下青睞,隻是民女無才無德,萬萬配不上殿下,亦不忍因為我的婚事,連累母親再次被人提起,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宋池怔怔地看著她,那如被暴雨澆淋的神情,讓昭元帝慢慢冷靜了下來:“子淵先出去,朕還沒有說完。”

宋池苦笑轉身。

待門簾重新放下,昭元帝看著跪在那裡身子單薄的姑娘,問:“因為你娘,你怨我,也因此遷怒子淵,是不是?”

虞寧初言不由衷:“民女不敢。”

昭元帝笑了,笑得悲涼,像是要說給虞寧初聽,又像是自言自語:“你該怨我,我也怨,如果可以重來,我寧可帶著你娘離開王府,也不會負她,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客死他鄉。”

虞寧初默默聽著,如果可以重來,她也不想母親死去,可惜,沒有如果。

“你娘走的時候,可有說什麼?”昭元帝忽然問,語氣比之前滄桑了很多。┆┆思┆┆兔┆┆網┆┆

虞寧初木木的,半晌才道:“我娘喜歡一個人待著,丫鬟發現她走了的時候,她的身子已經冷了。”

母親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包括她這個女兒,就連去世,母親也沒有想過要見她一眼。

昭元帝聽了那麼多,直到此刻,終於潸然淚下:“是我對不起她,她一定很恨我。”

虞寧初怔住了,母親,真的恨這個男人嗎?

不知道真相前,得知母親收藏了那麼多昭元帝喜歡的駿馬雕刻,虞寧初還懷疑過,是不是母親真的勾引了昭元帝,她太愛慕昭元帝了,哪怕無法在一起,哪怕自嘗了惡果,依然放不下昭元帝,所以到處收集駿馬雕刻,睹物思人。

今夜,她知道了真相,再回憶母親……

看向座椅上的帝王,虞寧初酸澀道:“她該恨您,可她大多時候都在走神,並不像在記恨誰。”

昭元帝茫然地看過來。

虞寧初不知為何要說出這些,隻是,這是母親與昭元帝的愛恨糾纏,母親到底怎麼想的,昭元帝或許更清楚。

“離開揚州前,我在母親的庫房看到一整麵的駿馬雕刻,後來聽溫嬤嬤說,您愛馬如命,而那些雕刻,是母親多年來陸陸續續收集的。”

馬?

昭元帝忽然起身,走開幾步,背對虞寧初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道:“我會給你母親一個交待,但子淵與此事無關,你彆再怪他了。”

虞寧初沉默不語。

母女倆一樣的倔,昭元帝隻好帶著宋池離開了。

出了虞宅,昭元帝徑直上了馬車,隔著窗簾對宋池道:“朕想一個人靜靜,你早些回府吧。”

宋池隻好站在巷子裡,目送馬車帶著昭元帝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一直到馬車拐了彎,宋池才看向虞府。

他知道沈氏的事是虞寧初心裡的一個結,這個結不解開,虞寧初不會給他機會。

然而解鈴還須係鈴人,此結隻有昭元帝能結,他能促成今晚昭元帝與她的見麵已屬僥幸,至於昭元帝願不願意還沈氏一個清白,宋池沒有任何把握。

昭元帝回了皇宮,一個人進了寢殿。

帝王的寢殿敞闊又冷清,昭元帝呆呆地坐在龍榻上,腦海裡是她遠在揚州,對著一櫥駿馬雕刻出神的樣子。

“如果我與你的馬同時落水,你先救誰?”

“自然是你。”

“你不是愛馬如命嗎?”

“你比我的命更要緊。”

怎麼那麼傻,怎麼那麼傻。

翌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