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官貴人們一擲千金包場,又給了普通百姓登樓的機會,非常公平。
佛祖麵前,眾生平等。
之前套圈都是沈闊出的錢,這次來朝月樓,宋池讓長隨去交了香火錢。
虞寧初跟在沈明嵐後麵,微提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背,讓小僧人蓋了一個戳。
“你的寫的什麼詩?”沈明嵐湊過來看。
虞寧初抬高手,燈光照過來,是一句“秋風吹不儘”。
沈明嵐道:“秋風吹不儘,總是玉關情,是詩仙的《子夜吳歌》之秋歌。”
虞寧初問她:“你的是什麼?”
沈明嵐蓋的是歐陽修的“月上柳梢頭”。
入口香客絡繹不絕,大家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互相對起詩句來,最後發現隻有虞寧初、宋池抽到的是同一首詩的詩句,其餘人的都湊不到一起。更巧的是,宋池手背上的,正是虞寧初的下句——“總是玉關情”。
沈牧念出來時,虞寧初微微皺眉,跟誰對上不好,為何偏偏是他。
他們來的都算晚的,等了一刻鐘左右,後院不再接納新的香客,主持一身僧袍穿過人群,站到朝月樓一樓的入口處,說了一些賀詞,開始抽可以進入一樓的香客。
每層樓裡都懸掛著精致的宮燈,猜中燈謎還可以獲得高僧開過光的小禮物,所以即便一樓、二樓視線不好,大家也高興能夠進去一遊。
每層樓隻有十八個席位,抽九人,抽中者可攜帶一名親友。
一樓,一行人無人抽中。
二樓,沈明嵐中了。
三樓,沈牧中了。
四樓,沈琢中了。
五樓,虞寧初、宋池中了。
沈明嵐雖然想跟著虞寧初,又舍不得浪費自己的名額,於是她挑了堂哥沈闊同去二樓。因為不知道其他中簽者是什麼人,兄妹的組合更安全。
虞寧初毫不猶豫地點了親表哥沈逸。
沈琢與沈明漪一隊。
沈牧單獨去三樓。
宋池與宋湘同去五樓。
未能抽中的香客們陸續離開,朝月樓裡燈火輝煌,因為限製了香客數量,顯得非常安靜。
宋湘挽著虞寧初的胳膊一起爬樓梯,每層樓的樓梯都有二十多級,虞寧初爬到三樓時,便再難掩飾喘熄。
“阿蕪先脫了鬥篷吧,我幫你拿著。”沈逸體貼道,這種夾棉的長鬥篷,暖和歸暖和,還是挺有份量的。
虞寧初自知體力,再加上樓裡麵並不冷,便解了鬥篷,轉身交給表哥。
沈逸見她小臉通紅,心道,阿蕪表妹真是嬌弱無力。
宋池接過妹妹遞過來的鬥篷,目光自虞寧初臉上掃過,還沒看清楚,她已經轉了過去,隻露出薄粉如桃瓣的側顏。
四樓、五樓,終於站到了頂樓,虞寧初的雙腿都在裙擺的掩飾下微微發顫。
有風迎麵吹來,高空不勝寒。
沈逸立即替她披上鬥篷,垂眸為她係兜帽的繩帶。
虞寧初整個人都被少年的影子籠罩了,或許是親疏有彆,沈琢扶她下車她覺得很不自在,換成親表哥照顧她,虞寧初就覺得很溫暖。
“謝謝表哥。”她小聲地道。
沈逸笑,一手摸了摸她的頭:“自家兄妹,不必客氣。”
說著,他轉過身,看向裡麵。
花燈的光重新照過來,虞寧初正要欣賞一番頂樓的風景,一抬眼,突然撞上了斜對麵宋池的視線。
虞寧初馬上移開了,寸步不離地跟著表哥往前走。
“哥哥,阿蕪表妹真好看,我在京城都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姑娘。”雙方拉開了距離,直到此時,宋湘才有機會跟哥哥發表自己的感慨。
宋池:“你很喜歡她?”
宋湘點頭,說來也奇怪,都說男人喜歡美人,怎麼她也喜歡看阿蕪表妹?
宋池沒有打擊妹妹的熱情。
隻是他旁觀下來,發現這位虞姑娘似乎並不是很想親近他們兄妹。
第13章 013
站在朝月樓的頂樓,整個京城仿佛都在腳下。
明月剛從東方升起,呈現一種絢麗的金紅色,月身上有陰影斑駁,不知是巍峨的月宮,還是月宮外連片的桂樹。
“那邊是皇城。”沈逸指著西北方向的重疊宮殿道。
天下百姓,誰又不想瞻仰皇宮?
虞寧初定定地望著那邊。
“其實皇宮裡麵一點都不好玩。”宋湘走過來,靠著及腰的護欄,低聲對虞寧初道,“皇宮裡麵規矩可多了,禦花園也小小的,如果不是宮裡召見,我都不想進宮。”
沈逸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似我等平民,想進宮都沒有機會。”
宋湘:“你堂堂侯府公子,假裝什麼平民?”
沈逸笑道:“總之不如郡主尊貴。”
宋湘笑了笑,仰頭看上麵懸掛的花燈。
虞寧初也仰頭,這樣的動作,風再一吹,兜帽就滑落下來。
她下意識地想戴上。
宋湘按住她的手,道:“不戴了,說話都不方便,這邊都沒有外人的。”
除了他們四個,同在頂樓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早在上樓時便自發將這片最適合觀景的地段讓了出來,除了兩個小孩子,大人們都謹慎地不往這邊窺視。
虞寧初回頭瞧瞧,果然如此。
“煙花還沒開始,咱們猜猜這個燈謎吧。”
宋湘指著頭頂的花燈道。
燈身上是一副畫,山巒疊嶂,一行大雁在雲間穿梭,燈謎如景,乃是“風裡去又來,峰前雁行斜”,猜一物。
宋湘摸著下巴,看看字再看看畫,毫無頭緒。
虞寧初見了,便繼續做思索狀。
“你們誰猜到了?”過了一會兒,宋湘放棄了,環顧三人道。
虞寧初遺憾地搖搖頭。
沈逸看向宋池。
宋池便知道他已經有了答案,指著山間一叢毫不起眼的鳳仙花道:“謎底在此。”
“鳳仙花?”宋湘喃喃道,再聯係題目,終於明白了,一臉轉過彎來的高興。
宋池笑道:“這麼簡單的題,也就你不喜歡讀書,才猜不出來。”
虞寧初長睫微動,不知宋池隻是揶揄妹妹,還是真的看出她的裝傻了。
可她忌憚宋池的容貌,怕自己無心看一眼也被要被人質疑彆有居心,所以縱使被宋池的話勾起一絲波瀾,仍當做沒有聽見一般,徑直問沈逸:“表哥,表姐說猜中樓上的燈謎會有彩頭,就是猜這個嗎?”
沈逸笑道:“當然不是,等皇城放過煙花,會有僧人提著一盞花燈上來,那才是真正的謎題,難度從一樓到頂樓逐步增加,據說頂樓的燈謎最難,並非每年都有人猜出來,無人猜中,彩頭便會積存到下一年,與新的彩頭一起發放給猜中者。”
虞寧初明白了。
宋湘好奇道:“不知道去年的情況如何。”
沈逸也不知曉,觀音廟準備的禮物不會太貴重,富貴人家並不會特意關注這個。
護欄下麵就是長椅,宋湘拉著虞寧初坐下,笑著聊起天來:“阿蕪,你這次進京會住多久?其實京城的秋冬太冷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春夏景色才好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虞寧初看眼表哥,道:“可能會住一段時間,具體要看舅舅舅母的意思。”
沈逸配合道:“我娘不惜親自去揚州接你,少說也要讓你在京城住個一年半載。”
被父親繼母逼嫁一位年近五十的老男人,這事並不光彩,如果可以,沈逸並不想告訴旁人表妹進京的真正理由,不僅僅他,整個侯府都會對外隱瞞此事,包括二姑母當年所為,除非有人太蠢,才會對外張揚,揭侯府的短。
宋湘顯然也不好奇虞寧初為何來京,隻高興虞寧初還可以在京城住很久。
“這樣好啊,以後咱們住在一起,更有伴了。”
看著宋湘澄淨的眼睛,虞寧初鬆了口氣,被人喜歡總比被人厭惡好。
宋池麵朝外站在宋湘身邊,俊如謫仙遺世獨立,不知在想什麼。
朝月樓的開啟是根據皇城放煙花的時間來的,沒過多久,第一片煙花呼嘯著飛入空中,點亮了周圍的夜色。
虞寧初站了起來,隻見朵朵煙花爭相綻放,有的如流星點點四散而開,有的聚合成龍、鳳、虎、馬等瑞獸的形狀,這邊的火點剛剛熄滅,另一邊又亮了起來,在黑暗中耀眼,最終又沉寂於黑暗,數次輪回。
風好像都不冷了,虞寧初無意識地扶住護欄,癡癡地看著這從未見過的盛景。
最初,她隻是震撼於煙花的美。
看著看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到了母親。
母親小的時候,是不是經常看皇城的煙花?母親十四五歲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一眾兄弟姐妹夥伴圍在身邊,在京城繁華的街道穿梭玩鬨?
她不懷念揚州,因為揚州從來沒有給過她家的感覺,可母親呢,京城有她的家,有疼她的外祖母蘇姨娘,有愛護她的舅舅,被迫隨一個不愛的男人離京時,母親是什麼樣的心情?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前,母親有沒有想京城,是不是想再回來看一次這樣的煙花?
想又如何,母親再也沒有機會了。
人人都誇讚母親的美貌,可是再美,也像那些煙花一樣,倏然而逝。
虞寧初戴上兜帽,指腹悄悄掃過眼角。
煙花持續放了兩刻鐘左右,璀璨閃耀的光芒終於停止,半空隻剩下一團團白霧,再被晚風吹散。
“好美啊,明天還會放嗎?”
“會,不過咱們未必還能抽中了。”
同樓的香客開始交談,沈逸笑著問虞寧初:“明晚還要來嗎?”
虞寧初搖搖頭:“看一次就夠了,明晚我想陪舅母一起聽戲。”
中秋過節,侯府請了戲班子唱戲。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騷動,沒多久,兩個僧人一人提燈一人端著一個蒙著紗布的托盤走了上來。
最受香客期待的猜燈謎環節開始了。
僧人先打開紗布,竹製的托盤上,擺了一金一玉兩座麒麟雕刻,麒麟並不大,掌心可握,但雕工精湛,惟妙惟肖,堪稱精品。
提燈的僧人道:“這座金麒麟是去年頂樓的彩頭,可惜沒有施主猜中燈謎,今年本寺又準備了一座玉麒麟,希望今晚兩隻麒麟能遇到有緣人。”
金玉都是貴重之物,在場的十幾位普通百姓眼裡都冒出光芒來。
僧人將花燈掛在頂樓中央,花燈有八麵,每麵都題了同樣的畫與謎題。
虞寧初目力很好,雖然沒有上前,也看清了題麵。
“方池之內有圓塘,塘內有水清又涼,忽然黑牛來洗澡,眨眼清波變黑漿”,猜一物。
配圖便是一幅惟妙惟肖的老牛入水圖。
虞寧初剛覺得這題目是不是太簡單了,忽然注意到那些普通百姓一個個皺緊眉頭的樣子,隨即反應過來,這種隨機抽中的百姓香客,讀過書的已經是鳳毛麟角,有的甚至不認識字,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