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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18 字 5個月前

永無停息之時, 久而久之,夾縫裡生存的百姓們也習慣了這種三天一小仗, 五天一大爭的時局,連春節也過得格外放縱熱鬨, 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宛遙去醫館內借了幾本書, 她每到一處地方有查閱地方誌和當地藥草集的習慣,自己常用的醫書在當年離家之時未能帶走, 這兩年的戰火奔波, 倒讓她又得此機會重新寫了一本集注。

宛遙正抱著三兩書冊從城門前經過, 外麵不知怎的, 突然騷亂起來。

原本相安無事的百姓們呼喊著四散逃竄,守門的將領似被什麼所驚動,如臨大敵地端著刀槍。

她站在長街上奇怪地墊腳望去, 隻見那郊外進城的官道上,一個穿著魏軍軍服的鐵麵人搖搖晃晃的往這邊走。

他的身形甚至比一般的壯漢還要魁梧,胳膊筋肉虯結,嘴裡不清不楚地嚎叫著, 貌似十分痛苦, 然而手上的力道卻分毫不減,不過一揮臂便將靠近的士兵推得飛了出去。

“是落單的‘鐵麵軍’,快快快, 把西城的兄弟喊過來幫忙!”

在街上巡邏的虎豹騎拎著武器疾步從她身邊跑過。

因擔心會出現傷亡,宛遙於是尋了個安全的地方觀戰,並未急著走開。

那鐵麵人雖然力大無窮,但到底勢單力薄,隨著周遭圍聚的守衛越來越多,終於也難敵四手,很快被眾人用槍戳成了篩子。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濺起一地滾滾塵埃。

四周是人們心有餘悸的感慨之聲。

宛遙遠遠地等了一會兒,眼見並無危險,這才提裙上前給幾名倒地的傷兵診治。

她常往軍營跑,不少虎豹騎是認識她的,當即騰出位置,小心翼翼的把這尊佛高高供著。

被鐵麵人擊飛的士兵大多傷到筋骨,宛遙一麵迅速給他們做了簡單的接骨處理,一麵讓人去準備擔架。

“這裡不是前線,怎麼會有威武軍出現?是楊豈要出兵偷襲嗎?”

見她發問,立時有士卒應答道:“跟偷襲沒關係……宛姑娘你有所不知,那‘轉生丸’消耗人體精氣,第一批磕過這藥的,已有不少人陸續失控,周身血管暴漲,疼痛難忍,以至於敵我不分,見人就打。”

他道:“楊豈自己應付不過來,索性就把這些禍害放出營外,任其自生自滅,倒讓我們幫著擦了不少屁股,著實可惡。”

士卒說得憤憤,宛遙卻收回視線去看橫在不遠處的,小山一般的鐵麵軍屍首。

幾個守城的將士合力把人抬起,預備丟出城外,那蓋在臉上的鐵疙瘩哐當一聲墜落,麵具之下早已是一張分不清本來麵貌的五官。

亂世人命如浮萍草芥,任由幾方勢力捏扁搓圓,有用時呼來換去,無用時棄之敝履,想這古今千年,多少王朝更替,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回去的路上,長街已然恢複了平靜。

季長川大概是自己沒成家,人丁不興旺,於是慣來喜歡找個大房子將一眾人等聚在一塊兒嘮嗑,儘管他不常回府,卻也依舊愛看自己宅邸人來人往,有些煙火氣的樣子。

宛遙捧著書從角門進去,想趁閒來無事好好的研讀一番。正路過拐角要往自己房間裡走,一晃眼似乎看到兩個人影站在後院內。

到底是個女孩兒,八卦之心很難壓製的。

她把剛踏入垂花門的腳又悄悄收了回來,倒退著挪了幾步。

十分稀奇。

那院兒裡站著的是宇文鈞,而他麵前的居然不是淮生,而是個宛遙不認得的姑娘,二人輕輕地交談,不知在說些什麼。

女孩兒是側身背對著她的,身形比淮生高挑一點,但卻把自己的頭壓得很低,一副怯怯的模樣。過了沒多久,隻見她遞去一個香囊和一封書信,表情很是羞赧。

這幅畫麵,擺明了是在表白心意,等看清情況不對時,宛遙再想回避已經很難了。

宇文鈞瞧著伸到視線裡的東西也顯得十分頭大,他默了片刻,不曉得是怎樣回應的,但看那女孩子隱約泛著淚光的神情,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給推拒了。

姑娘連東西都沒能送到他手上,便悻悻地轉身,抹著眼淚委委屈屈地離開。

感情上的事,的確很殘忍啊……

待得那人走遠,宇文鈞似乎早已覺察她在此處,遙遙喚了一聲:“宛姑娘。”

見他先開了口,宛遙也就不好再回避,走出來盈盈一拜,“宇文將軍。”

打完照麵,她朝適才那位姑娘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沒收回視線,“模樣標致,舉止優雅,衣著光鮮,想來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宇文將軍就不多考慮一下嗎?”

身邊的年輕將領被她這麼一問,反倒局促起來:“我……”

“……眼下還沒有這個打算。”

宛遙並未細細深究,隻不動聲色地說:“是因為淮姑娘?”

很意外的,這個平素沉穩自持的青年麵色不可控製地湧出緋紅來,看得出他是想辯解一番的,但興許覺得自己的這不正常的反應已經讓她看出了端倪,麵頰五顏六色的閃了一陣,便也就自暴自棄地衝其笑笑。

有幾分少年人的青澀與無奈。

好在宛遙一向沒有餘飛那樣強烈的拉郎配熱情,聞言也不過平和地一點頭。

“那她知道嗎?可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用了,不用了……”宇文鈞有些慌張,然後垂下眼瞼,帶了點落寞的神色,“小淮她天真單純,對這種事向來懵懂無知,我也不太想給她平添煩惱,還是罷了。多謝姑娘的好意。”

他的禮數與言辭依然滴水不漏地讓人挑不出毛病。

許多時候,宛遙總覺得他和淮生是有相似之處的,一個永遠處變不驚,一個一直穩如泰山,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時,何日,何種情況之下,覆蓋在他們周身的那層堅冰才能有所撼動。

*

前線和軍中總是有事要忙,三天的烤羊節,直到十五,季長川才抽得一日空閒。

他雖熱愛行軍打仗,卻也不會虧待自己的嘴,享受人生上很有一套。在自己這輩子漫漫無邊的征途中,機緣巧合,曾跟著幾位西北的老兵學得一手烤羊的好技藝,可惜當了將軍反而無處發揮。這天夜裡,他來了興致,便命人將府內的花園收拾出來,架起幾堆火,親自給眾人烤羊羔肉。

大老遠的能聞到烤肉焦香的味道,偏生吹的還是北風,項桓跟著一路抽涼氣。

宛遙在邊上斜眼睇他:“看你那點口水……”

後者原本就做做樣子,卻還厚顏無恥地側頭示意,“給我擦一下。”

宛遙顰眉嫌棄了半天,“才不要,要擦你自己擦。”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口水怎麼了,平時吃的時候,也不見你嫌。”

到底是被項桓這不要臉給驚呆了。

宛遙麵色白一陣紅一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揪著他衣擺就要打。

項桓眼疾手快躲得十分遊刃有餘,手撐著欄杆,輕輕一躍便跳下了走廊,還順便閃避了後麵扔來的一塊石子。

“項桓,你給我站住!”

原地的姑娘氣急敗壞,繞出台階往這邊追。

早已落座的宛大人強忍住額頭快爆出的筋,念了半天的清心咒才把自己那一口老血給咽下去。

搖頭歎道:“女大不中留啊,家門不幸……”

宅子之前是座無主的舊府邸,因為夠大才被季長川相中,用來容納這一幫老老少少。說是花園,但實則久久沒人打理,荒涼得很,這會兒跟著新主人沾了光,也頗難得的有了人情味。

院中擺好了幾張桌椅,來得早的已然落座,一言一語的話起了家常,一派閒適景象。

季長川本人卻很是忙碌,在火堆邊繞來繞去的翻轉羊肉,不時灑上幾把調料。儘管出了一頭薄汗,他卻樂此不疲似的,滿眼興致勃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看樣子肉烤好還有一陣子,花台下麵,項桓整理著被宛遙扯得七零八碎的衣服站起來,一本正經地作妖:“宛遙,你現在打我可以,以後這樣算是謀殺親夫,犯七出的……”

然後又在女孩子發火前引開她的注意力,往旁邊一指:“看他們那幫人在乾什麼?”

宛遙憤憤地瞪著他,卻還是很老實地順其視線望過去,不遠處就瞧見宇文鈞、秦征一群人圍在淮生跟前,連陳文君也在其中。

“這玩意兒是精鐵做的吧。”餘大頭摸著下巴嘖嘖感慨,看宇文鈞拿他那把佩劍朝著淮生手腕的鐵環用力砍了幾下。

“噌噌”一串脆響,火星四濺。

陳文君在旁有些心悸,還是怕傷到女孩兒的皮膚:“當心一點。”

他顯然很克製自己的手勁了,鬢邊上深刻的蹦出青筋。奈何數劍下去,那鐵環上也不過就隻多了幾道傷痕,於事無補。

秦征像是早有預料,“不行的,我試過。”

“這環足有兩寸之厚,便是尋常的熟鐵也不易斬斷,更彆說精鐵了。”

宛遙伸手去墊了兩下,“真沉……這豈不是得戴一輩子?”

秦征抱著懷,無所謂地笑笑:“可不就是得戴一輩子麼。”

宇文鈞眉頭緊鎖地端詳著那塊厚重的鐵料,似乎並不打算輕言放棄,反倒是淮生不以為意地提醒:“將軍,當心你的劍。”

他輕歎著搖頭,又不好再多言,隻能先將佩劍收起。

上一代的奴隸正是因為這個鐵環,老來幾乎抬不起手,等同於廢掉一條胳膊,宇文鈞到底是想幫她把這塊枷鎖卸掉。

陳文君見狀,低頭若有所思地沉%e5%90%9f。

“……這精鐵是舅舅當時就地取材,用西北附近的鐵礦冶煉而成的。據說為了以防萬一,也同樣做過一柄能夠斬碎此鐵環的重刀。”

她畢竟是袁傅的外甥女,武安侯將戰俘帶到了中原,作為他的家眷,陳文君倒也知曉幾分其中的內情。

“對了……”宛遙險些快忘了她的身份,緊接著問,“那刀呢?”

她遺憾地聳聳肩,“舅舅投奔燕王,侯府自然被抄了,我們家為了避嫌不敢去收拾東西,最後大半財務都落到了楊豈手裡。”

“那柄刀他好像也留下了,興許是覺得好用,就連上戰場都是隨身帶著,要拿到估計不容易。”

“很簡單啊。”項桓攤開手,“反正遲早有一天我們也是要跟姓楊的決一死戰,屆時再把東西搶回來,不過順手的事。”

宇文鈞深覺有理地頷了頷首。

餘飛便拿手肘去不懷好意地捅捅秦征,“喂,這麼說來,咱們打勝仗,對你而言好處最多了。要不給個彩頭,誰先幫你抓到楊豈,你付一百兩黃金的報酬如何?”

項桓:“一百兩?!黃金!你可真能獅子大開口啊。”

他涎皮賴臉地諂笑:“找找樂子嘛,成日裡和那幫惡心巴拉的怪物火並多沒意思,是吧,秦征?”

後者倒是大方,垂眸一笑,“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