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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52 字 5個月前

秦征帶著遲疑的神色打量來者:“你們……”

為首的大男孩邁前一步,嘴唇囁嚅了好久,好似鼓起勇氣似的開口質問:“秦征。”

“你是不是要去投奔季大將軍?”

嵩州城裡的大部分奴隸幾乎都知曉他,知曉這個為數不多從龍城戰場上活下來的男人。

秦征平靜地注視著眼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說道:“是。”

少年帶著幾分稚氣和認真,近乎緊張的飛快道:“我也要去!帶上我!”

他有些意外的微微怔住。

“我也是!”

身側的青年與男孩們紛紛應聲,他們明明什麼也沒有,但臉上的朝氣和灼灼有神的雙目卻一如晨光般,充滿了希望。

秦征詫異地看著這群人,此時背後細碎的動靜才開始大膽的逼近,一轉身,巷中暗處的奴隸們都走了出來。

年長的有三十出頭的壯年小夥,年幼的有十一二的男孩。

他們聚集在一起,聚集在這個普通的小巷,每個人的眼中卻堅定又滿含信念。

“你們不怕死嗎?”他問。

便有人回答:“我們怕死!”

那個青年的言語中隱隱有抹悲戚,淚光暗閃,“可就是怕死才要出去。”

“我的哥哥死了,爹、娘、妹妹也死了。

“我已經無路可走,若不為自己爭取,戰俘在這個時代永遠沒有翻身的那一天,這是唯一的獨木橋!”

年輕人無比信任地望向他:“秦征,你可以平安的從戰場上回來,也一定可以帶著我們一起出去。”

說完,一個小男孩用力舉起手臂,“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像是被什麼所感染,話語潮水似的擴散開,年輕的生命在此刻用力的想要綻放他們的光彩。

秦征呆愣地立在原地,他讓一團燃燒的火光包圍了,如此明亮,如此炙熱,四肢百骸所有的隨之沸騰。

起初他隻是想,季長川既然在此,那麼項桓說不定也會在,他可以憑著這層關係帶上陳文君投入虎豹騎麾下。

而如今,數十人將他們的性命交在了自己手上,肩頭的重擔頃刻便壓了下來。

視線裡是一雙雙跳蕩著火星的眼睛,秦征握緊拳,有什麼東西占據了他的%e8%83%b8`前,他喉頭上下滾了滾,最後高高舉起了手。

“好!一起出去!”

這支隊伍穿過巷口,穿過長街,無數躲在黑暗角落中偷窺的身影陸陸續續跟了上來,開始是零散的三兩人,到後來是幾十人,再然後是幾百。

仿佛一道鐵索的囚牢讓人打開了,涓涓細流彙集成了一條奔湧向前的大河。

無所畏懼。

*

項桓領兵在城門下廝殺,身邊不斷的有人倒下,也不斷有人緊隨而上。

男人們在四濺的鮮血裡咆哮著策馬揚刀,震天的喊殺聲如雷霆萬鈞。

他是第一次和傳說中猛如厲鬼的“威武軍”交鋒,楊豈在城內留了一千精兵,數量不多,但威力不容小覷。

帶著鐵麵的騎兵力大無窮,單隻一刀便能將人體斬作兩半,三五人的刀槍刺入其身軀,卻似不知疼痛一樣,仍神勇無比。

就在項桓所帶的軍隊陷入苦戰之時,左翼一支鐵騎正試圖衝破屏障,朝他們聚攏。

萬軍簇擁著一麵熟悉的旗幟。

馬背上的宇文鈞長劍指天。

“大將軍!”一名虎豹騎飛奔到季長川麵前,“宇文將軍的一萬兵馬已滅敵軍西城,正與項將軍會師!”

傳令兵剛下去,又有一人滾下馬,滿頭大汗地跪地稟告,“大將軍!”

“餘先鋒成功從憑祥關帶出兩萬虎豹騎,現此刻已朝本隊趕來。”

日已上三竿之遙,兩支殺氣騰騰的隊伍終於將夾在其中的敵軍儘數吞滅,領兵的主將帶著各自的軍隊相向而行。

項桓的臉頰上已沾滿血汙,他的眸子卻依舊清亮,是少年人的意氣飛揚。

年輕的將軍唇角上翹,衝著遠處而來的兄弟伸出手去,後者亦隨之一笑,抬掌與他相擊。

陽光照耀下的兩隻手,掌心緊緊貼著。

攻城戰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項桓和宇文鈞紛紛策馬回到季長川的身邊,打了這麼一會兒,雙方都顯得有幾分狼狽。

“將軍。”

宇文鈞擦去滑落在下巴上的汗,“城門前擋道的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不過現在敵方堅守不出,要破城恐怕還得費點時間。”

季長川若有所思地頷首,去問左右,“餘先鋒是幾時從憑祥關出發的?”

隨從說:“寅時,最快也要午時才能抵達。”

項桓朝後看了一眼,乾脆道:“要不給我兩千精兵,我帶人殺上去。”

他正要表態,隊伍中忽聽得一聲驚呼:“你們看城牆上!”

項桓隨之一抬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城樓間的魏軍中突然混進了一股裝束截然不同的人流,他們粗布麻衫,穿戴各異,周身透著窮苦的氣息,手裡不過持著一些破銅爛鐵的武器,長棍、鐵鍬、柴刀——好多都還是在街邊順來的。

他們把守城的士兵推下高牆,再被士兵砍倒在地。

屍體漸漸堆積成山,但這些人仍然不知恐懼地前仆後繼,像是在宣泄一場跨越了幾十年的憤怒和冤屈。

成百上千的奴隸們爬上了城牆,年輕的勇士殺了以往將自己踩在腳下,高高在上的權貴。

然後他站在屍首上麵,痛哭般咆哮出聲。

很快,有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他一起喊,一起吼。

那一片吼叫聲仿若空中降下的悶雷,把戰場變作了咆哮的地獄。

大地震動了。

遠處,馬背上的淮生伸出五指緊扣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她說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好像體內最深的地方在這一瞬發出了共鳴。

“是城門,城門開了!”

雄偉壯闊的城門從裡麵緩緩拉出白光,如晨曦破曉,萬物生輝。

第92章

季長川想要攻下一座城, 若守城的不是袁傅,那麼等同於探囊取物, 輕而易舉。

嵩州城很快被虎豹騎占領, 與此同時還有西南數十個郡縣和規模較小的城鎮,短短數日, 四川往南一帶幾乎插滿了“季”字的大旗。

季長川以嵩州城為據點,將龍城的傷兵或轉移或就地安置, 分撥藥草、糧食, 派出大量醫者前去診治。

都說鐵打的百姓,流水的官, 夾縫中生存的普通人倒是無所謂城池易主, 隻要上位者不淩虐壓榨, 那麼姓沈還是姓季於他們而言是沒多大分彆的, 日子照常得過。

反而是從前作威作福的官吏權貴們人人自危,高樓紅牆內亂作一團。

青龍城從嵩州被攻破起,不少官員的府邸便開始動蕩不安。

尤其聽聞季長川麾下有位神秘的武士, 乃是西北戰俘出身,手中聚集了上千奴隸,專為當年的俘虜提供庇護之所。

得到這個消息,各地的戰俘們接連出逃, 紛紛湧向西南邊境, 許多大戶人家裡隔三差五的發生暴亂,四處人心惶惶。

太守府內。

彭永明瞎掉的那隻眼還纏著厚厚的布條,傷勢雖已痊愈, 但他的脾氣卻並沒有因此好轉。聽著門外漸次淩亂的腳步聲,他從床上爬起,扯著嗓子喚道:“張欲,張欲!”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很快,貼身的小廝推門進來,可依舊心有餘悸地往門外看了幾眼。

“老爺。”

彭永明坐在床沿上,麵色陰沉地問:“出什麼事了?吵鬨成這樣!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小廝賠著一臉苦笑,小聲提醒:“老爺,季大將軍破了嵩州城……”

“那又如何?”他目光冷冷的,很是不屑,“是人家破了城,又不是他們!上趕著要去捧臭腳嗎?本官可還沒失勢呢!”

“老爺,您不知道,季將軍眼下放了軍令,要優待二十年前的俘虜……”

府邸後院裡住著的彭家買來的戰俘,有男有女,數量眾多,狹小擁擠的院門被這些人憤怒地踹開了。

他們所有人的眼睛裡都帶著泄憤般的神情,聞訊而來的家丁和侍衛作勢要阻攔,然而一接觸到對方的目光,連侍衛們也覺得身上一寒。

多少年卑躬屈膝的羔羊,一旦得以重見天日,那些長年累月積攢的怨氣便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家丁將一個奴隸的男子推倒在地,下一刻盛怒的戰俘群情激奮,蜂擁而上,他們把侍從手裡的刀劍搶了過來,對著地上曾經耀武揚威的彭家家仆一陣拳打腳踢。

不多時,彭永明所住的臥房被人從外麵踹開了門。

奴隸們憤慨的眸中冒著通紅的火氣,魚貫而入。

“你們乾什麼?”彭太守仍坐在錦床之上,意外且震驚地看著麵前手持刀刃的下賤人們,他理直氣壯地伸手質問,“反了你們?敢這樣進來!”

“張欲,張欲!”他喊了幾聲,又嚷道,“來人,把這群反賊拖走!來人!”

戰俘憤怒地看著他,忽有人把刀兵摔在了地上,猛地撲上前,一口咬在了彭永明的脖頸間,他力道之大像是恨不能生食其肉,鮮血即刻噴湧而出。

這一舉動仿佛拉開閘門,更多的人接連效仿,一個又一個地擒住他手腳腦袋,人海將彭永明整個埋了進去,隻露出一隻手雞爪般在半空掙紮著亂舞。

令人的毛骨悚然的慘叫回蕩在屋內。

躲在門後的小廝周身發抖,透過縫隙,被眼前的畫麵嚇得冷汗直流,險些尿了褲子。

留在青龍城的剩餘傷兵正準備送到嵩州,宛遙收拾完行裝,剛將包袱放上馬背,項桓便從旁邊跑了過來。他穿著深藍的戰袍,一身輕甲,饒是忙了好幾日還依舊那麼神采奕奕的。

“找了半天,原來你在這兒啊。”

宛遙轉過頭來:“怎麼了?”

少年笑著拉住她的手,眼中透著神秘,“走,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她一邊隨他朝前小跑,一邊好奇:“什麼好東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城內滿是運送糧米的車馬,項桓帶她七拐八拐地穿了兩條街,最後停在太守府大門前。此處已站著兩名駐守的士兵,周圍一片繁雜淩亂,偏門角門不住有許多彭家的下人匆忙出來,各自手上拎著行李。

一見到自己的下屬,他神色倒是正經起來,有模有樣地問:“裡麵情況如何?”

“啟稟將軍。”士兵拱手道,“就府中下人交代,彭太守還在臥房之中。”

項桓一副公事公辦地樣子點頭:“知道了,繼續守著。”

“是。”

說完一回身,便拉著宛遙興衝衝地進了府邸。

“你找彭永明作甚麼?”她在後麵不解的問。

少年撿起地上散落的砍/刀,在手中掂了掂,嘴角習慣性地往上揚,“還能作甚麼,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