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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59 字 5個月前

身形, 眸色淡淡的, 瞧不出情緒。

大鍋裡的水尚未沸騰。

宛遙揭蓋看了一眼又合上,墊腳取下菜籃裡的胡蘿卜、絲瓜,去皮後均勻地切成丁。

項桓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靜靜地看她做飯。灶間的熱氣帶著火光鋪在宛遙的側臉,就像某日的夜裡,她蹲在這裡看火,橘紅色的光照在身上, 明亮溫柔。

他兩手伸了出來, 虛虛探在宛遙腰間。

隻要用力合攏就能抱住。

其實項桓知道,如果真想留住她,也並非沒有辦法。他生來就不是個委曲求全的性子, 若換在從前,倘若自己想做什麼事,能夠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他居然退卻了,緩緩收回手。

總有那麼一些人、一些事,讓戾氣滿身的少年也終於隱約明白了什麼是不忍心,什麼是舍不得。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去冬來,寒至暑往。

南境的戰況也隱隱傳到了青龍城,季將軍的虎豹騎與袁傅的烽火軍勢均力敵,在憑祥關惡戰了一場,各自不分上下。

這是能讓天下英雄驚歎的對弈,他日史書上想必也能落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季長川和袁傅皆是亂世中生存的名將,他們對戰場的渴望無關立場,因為寶刀都是需要開鋒的,太平日久的江山隻能讓他們的利爪生滿紅鏽,讓曾經堅定的意誌動搖。

這樣的人,注定是屬於戰火和征途的。

但兩位雄獅交手,鹹安皇帝又不知抽的哪門子的瘋,另調了一批新軍從東麵出發,在黔中道駐守。名義上是助季長川一臂之力,但總有些監視和坐收漁利之嫌。

聽說這是沈煜親自提拔將才,花了半年時間招募訓練,組成的“威武騎”,那裡頭的人不曉得吃什麼長大的,個個體魄強壯,勇猛無比,每一個都是能單挑猛虎的勇士。

項桓從城外回來時,一日一換的告示牌上忽的貼出了征兵的消息,一群人圍在旁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虎豹騎和威武騎都缺人?也不曉得跟著哪一位混好……”

有壯漢當即開口:“當然是大司馬了!大將軍戰無不克!”一看就是季長川遠在邊城的又一位忠實的支持者。

“可我卻聽人說,威武騎好像更厲害。”身側的人插話道,“我有個朋友在京城,據說今年東西營演校場演武,兩軍陣前比試,威武騎的士兵徒手便能撕裂馬腹!打得宇文將軍的人措手不及。”

“不至於吧?”

“真的假的……”

他在人群的外圍站著看了一陣。

熟悉的名字入耳,令他難得想起了故人。

也不知餘飛他們怎麼樣了。

圓圓跟著大將軍,應該衣食無憂,倒是項南天,一把年紀了,在北境苦寒之地能不能撐過這個冬天……

而自己呢。

項桓茫茫然的想,他雖撿回一條命,但現在已成大魏的黑戶,

季長川說要自己戴罪立功,可如今就算從頭開始,身份這一關也過不了——他已經不是項桓了,報國無門。

那還有什麼機會能夠東山再起呢?

望北山進入冬眠後,項桓就沒再去打獵,而宛遙的藥攤卻做得日漸紅火,偶爾他會在街頭遠遠的看一眼。

她雇了兩個夥計幫忙,和和氣氣的迎來送往,人多的時候腳不沾地,一張淺淺含笑的臉不厭其煩地同前來買藥品的姑娘小姐們解釋。

真奇怪,她哪兒來那麼多耐心?明明自己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人服侍的世家閨秀。

以項桓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脾氣,做事全憑自己好惡,或許很難理解什麼叫做教養了。

冬天黑得早,不到傍晚,街邊的店鋪就得點上燈照明。

夥計手腳麻利地拾掇攤子,今日的進項不少,宛遙給他們結了工錢,道了句“辛苦”,便仍低頭收拾東西。

“那我們哥倆就先走了。”

“姑娘你路上小心啊。”

“我知道。”宛遙笑著點點頭。

青龍城雖不宵禁,但除非節日,集市夜裡一般是不做生意的。到這會兒周圍的小販也大多收攤回家,她把藥箱背在肩,吹熄懸掛的小燈籠,走上街。

就在同時,巷中暗處月光燈燭照不到的陰森角落,一道人影不聲不響地動了。

他留意這位賣藥的小娘子已半月有餘,知道她與那兩個幫工並非同路,每當這個時辰總會一個人獨行。

心懷齷齪的人大多會見縫插針地找機會,他不露聲色地緊跟在後,走得不遠也不近,隻等周圍僻靜下來,不時左右張望。

長街淒清,沿途的燈籠時斷時有,宛遙走了沒多久,視線中忽然多了一雙黑靴,樣式眼熟,她立時駐足。

身後的那人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停了,正狐疑的抬頭,暗處裡顯露出的黑瞳森冷陰沉,乍一看去好似惡狠狠的厲鬼,瞧得人驚心動魄。

他一瞬間毛骨悚然,撒腿便跑。

而宛遙聽到腳步聲轉頭,似乎還莫名不解。

項桓收回目光,看她的時候眉鋒不禁微微皺起,“你就不能不去賣藥嗎?”

“又不是那麼缺錢。”說話間,伸手將那隻藥箱接過來負在背後。

“我和老板說好要租四個月。”宛遙微微垂頭,背著手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同他解釋,“不能毀約的。”

他們並肩走在安靜的街上,周遭的燈火拉長影子,在眼前一短一長。

到飯點了,滿世界都是炊煙嫋嫋,彌漫著菜肴的香氣。

“明天我可能得回來晚一些,而且也不在藥攤,你不用來接我了。”

項桓終於問道:“怎麼?”

“太守家的妹妹臉上生了瘡,今天遣人來讓我過去看看。”高官之家,說起來該是筆大生意,一日治不好也許還要多跑幾趟。

他本就閒的沒事,當即表態:“那我也去。”

宛遙卻不冷不熱地朝旁瞥了一眼:“可我不想帶你。”

項桓大約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得這麼乾脆,愣了愣,口氣有些煩悶:“為什麼?”

她不緊不慢道:“你去,又要和人打架。”

“……”作惡多端,他如今已經沒人信了。項桓冤得無言以對,“我這次不會。”

“我這次不信。”宛遙涼涼地一睇,十分堅持,“對方是咱們惹不起的人,倘若你一個沒忍住,那怎麼辦?”

他百口難辯,總覺得怎麼說都是錯的,“這麼久了,我那不是也沒惹是生非嗎?你就那麼不信我?”

後者肯定道:“我就這麼不信你。”

“……”

項桓感覺自己最近好像把此生的憋屈一口氣全吞了,漲得腹中難受心口發慌,裡外不似個人樣。

然而無論他怎麼生悶氣宛遙也不搭理,照舊煮了熱粥,將醃製好的肉乾切成片,將就吃了一頓。

一晚上風平浪靜,原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

第二日清早,她簡單準備好東西,在灶裡留了飯食,正一推門,後者已抱懷靠在牆邊,像是等她許久。

“你怎麼……”

門前的少年站直了身,眉眼難得嚴肅:“宛遙,時逢亂世,彆看青龍城表麵太平,實則近來流民激增,往巷子深處走全都是餓死的百姓。你一個姑娘家身在這種地方不得不小心,昨天若非我在,你知道自己後麵跟著人嗎?”

他說完,又緩緩放輕了語氣,“這種事上,聽我一回好不好?”

知道項桓講得並無道理,再推辭未免就有些任性了,宛遙捏著藥箱的帶子抿唇權衡片刻,還是不踏實。

她抬起頭,“那好,你去可以,不過要約法三章。”

至少答應了,也算一大進步。項桓暗暗鬆了口氣,很爽快:“你說。”

宛遙正色地豎起手指,“不準打架,不準吵架,不許用眼神嚇唬人。”

“……行。”做好了多麼喪權辱國的要求也答應的準備,隻這幾個還不在話下。

“你先發誓!”

他懶洋洋地應付:“好好好,我發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見他這麼心不在焉的,宛遙不禁瞪道:“認真點!”

衣袖被扯得歪了一大截,項桓隻好老老實實的咒了自己幾句。

轉念一想,又不禁得寸進尺地湊過去。

“誒。”他順手幫她取下藥箱,貌似隨意的開口,“我怎麼說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你就……不打算給我點彩頭?”

宛遙理好青絲,不解道:“你要什麼彩頭?”

他厚顏無恥地揚眉,伸出食指:“我一天不惹麻煩,你多留一個月怎麼樣?”

後者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前走。

這都不行?項桓忙背起藥箱,“喂……”

他隻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半個月?”

“十天,十天總行了吧……”

第61章

會州太守姓彭, 是當地有名的人物,據說家中哪位近親曾在長安得幸於陛下, 故而安排了這份清閒美差給他。

饒是城中已經餓殍滿巷, 太守府依然是富甲一方的所在,甫一稟明來意, 門房便往裡伸手請他們進去。

趕來領路的管事丫鬟穿得整齊乾淨,先恭恭敬敬地朝宛遙行了個禮, 目光不經意往旁邊一轉, 正對上了一雙冷凝的眼睛,她忍不住一抖, 笑容就不那麼能掛得住了。

“這、這位是……”

“他……”宛遙剛想開口, 一時間居然不知給項桓找個什麼身份為好。若說是藥童, 可這麼“殺氣騰騰”的藥童還真是很少見, 若說是大夫,一會兒倘使穿幫也不好解釋。

於是竟僵在那裡。

項桓接了一句:“是她的伴當。”

丫鬟這才頷首道:“原來如此……那辛苦二位跑一趟了,請隨我來。”

宅子氣派且寬敞, 比宛遙家中甚至項府都要大得多,門庭威儀,守備嚴密。可見彭太守此人應該很會斂財。

家宅一大,負責打點的仆婢自然不會少, 沿途一路走過去, 能看見許多低頭忙碌的人影。

在廊上匆匆一瞥,日頭照亮一道一道明晃晃的光,似從什麼鐵器上發出的。

宛遙往後一步, 退下來和項桓並行。

後者見狀,知道是有話要說,很默契地微微低頭。

“你發現沒?”她不著痕跡的壓低聲音同他耳語,“好多西北部落的戰俘。”

項桓輕聲嗯了,雙眸已隨她朝旁蜻蜓點水似的一掃。

邊境素來是朝廷管不到的灰色地帶,戰俘如同奴隸一樣能夠不受限製的買賣,價格又比普通人家出身的下人要便宜許多,再加上奴役俘虜從不犯法,但凡官宦權貴,總是喜歡在府上置辦一些,圖個物美價廉。

而這太守府似乎更甚,是宛遙迄今為止見過的,家中戰俘最多的地方了。

“宛姑娘,這邊走。”

丫鬟一抬手便擋住了視線,下了長廊的台階,正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