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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415 字 5個月前

害怕地與他保持著距離,投喂狗熊一樣將水囊顫巍巍地吊到跟前。

從此,他記住了她叫宛遙,也就莫名的喜歡帶著她東奔西跑。

月光隱沒入雲層,睡在那邊的少女忽然皺了皺眉頭,項桓險些以為她快醒了,急忙閉眼。

不料宛遙卻隻是側了個身,翻過去依舊睡得安穩。

他再抬眸時,對麵的床榻已剩下一抹背影,可腿骨還在疼,這一整夜不眠不休。

*

宛遙補足了覺,踏踏實實的睡到日上三竿。

她早起再給項桓把了一次脈,對症寫好藥方,喚來小二去城中的鋪子裡抓藥。

內服的藥倒是好說,熬煮成了喝下去便是,不過項桓這一身的破皮爛肉,她拿著外傷膏藥真有些無從下手。

再加上腿骨的傷還需要仔細檢查。

宛遙站在床邊,凝重地盯了他半晌。昨天落腳匆忙,那身舊衣沒換,人也沒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她不吭聲,項桓也不好問,轉眼就見宛遙倏忽又出去了。

他隻好老實地坐著不動。

這回離開得有點久,小半個時辰後,兩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精壯男子隨她推門進屋,一左一右門神似的站著。

現下不問真的不行了。

項桓忍不住,正要開口,對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蹦出一句:“那就麻煩兩位大哥幫他沐浴更衣了。”

他驀地扭頭,一臉怔愣。

“什、什麼……”

宛遙遞上些許銅板,神情堪稱溫柔,“他腿上有傷,你們留意一下彆碰到了。”

“放心吧姑娘。”壯漢們開始摩拳擦掌,挽袖搓手,“保管伺候這位小哥舒舒服服的。”

“等……”

項桓沒“等”出來,宛遙已經關了上門。

客棧正值一天中最熱鬨的時段,上有住客下有食客,數個店夥在大堂穿梭,掌櫃的低頭忙著記賬。

她倚在欄杆邊托腮往下看,身後的客房內是一陣雞飛狗跳。

“我自己能洗……不用你們。”

“等等,等等,先放手……放手!再碰當心我不客氣了!”

許是掙紮要起身,奈何腿傷又硬生生讓他跌坐回去。

壯漢頗不解的安撫:“小哥你莫要亂動了,萬一傷著哪兒就不好了。”

“就是啊……”

他最後大概實在是沒轍,急得在裡麵喚她:

“宛、宛遙,宛遙!……”

走廊上每隔一段養著一盆水仙,宛遙充耳不聞地拾起一片葉子泡在盛滿清水的花盆中,泡一會兒又取出來,再泡一會兒再取出來。

自得其樂。

第56章

折騰了半柱香之後, 裡麵就沒聲音了。

又過去不久,門終於打開, 兩位壯漢抹著一頭的汗珠陸續出來, 紛紛向她作揖告辭。

宛遙忙頷首說:“有勞了。”

“不妨事不妨事,應該的。”這年頭錢不好賺, 如此輕鬆的活兒能掙十個銅板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了,哪怕是伺候一位小郎君呢。

於是便很隱晦地補充道:“我看公子傷得不輕啊, 姑娘這段時日若還有吩咐, 儘管托小二來找我們。”

“好,一定。”

送走了人, 宛遙這才轉身進屋。

項桓正一臉萬念俱灰地坐在床上, 聽到動靜, 明顯有個戒備的姿態, 好似蓄勢待發,一見是她,緊繃的神經才漸次鬆懈。

客棧中進進出出的有些吵鬨。

眼看宛遙掩好門扉走過來, 項桓便輕蹙著眉,欲言又止了好一陣。

“能不能彆讓這些人讓替我洗澡啊?”

他想想都彆扭,低聲抱怨,“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洗。”

女孩的裙裾驟然停在視線裡, 項桓一抬頭, 正見她垂眸,神色平淡地把自己望著,有種不言而喻的態度。

“……”

他於是抿唇說道:“偶爾洗兩回也是可以的……”

宛遙不由得牽了一下嘴角, 很快又正經地斂容,“怎麼洗?知不知道你的腿傷得有多重?”

麵對這種話題,項桓隻得自認理虧地沉默無語。

她肅著臉色挨在床沿落座,將外傷的藥膏一字排開,吩咐道:“把手抬起來。”

沐浴完畢,從上到下換了套衣裳,他整個人清清爽爽的,帶著皂角香。宛遙坐上前伸手解開項桓的裡衣,這些日子他瘦了,%e8%83%b8膛和小腹的肉輕減許多,摸著還能碰到骨頭。

半身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傷口都愈合結了痂,大大小小的,雖不嚴重,但數量驚人,想是在牢裡遭到過不少報複。

宛遙輕輕歎了聲,低頭一圈一圈地給他纏上布條。

她做事時眉眼總是很認真,烏黑的青絲掃著下巴,兩手環至腰間後背,有一瞬,項桓張開的雙臂忍不住悄悄地收緊合攏,但最後還是沒能抱她。

他居然也恍惚認識到,這世間也有什麼東西是自己不願去輕易驚擾的。

“你這處的骨頭沒長好,又隔了那麼久,恐怕隻能打斷了重新接。”宛遙收拾好布條和藥膏,守著他喝完粥。

“等你休息幾天,把燒退了,我再找來人給你治腿。”

項桓喝粥的動作一頓,遲疑道:“不是你給我治?”

“我雖學過接骨,但是手勁小,動作不快,可能會讓過程痛苦許多,所以想了想還是找那些有經驗的老大夫比較妥當。”

“……我又不怕疼。”

自己的腿,拿給她折騰,哪怕玩壞了項桓也是沒意見的,但若換了個人,他心裡終究說不出的不踏實。

接骨的當天,來的果然是個有經驗的老大夫,因為他看上去又老又禿,大半個瓢鋥光瓦亮,須發銀白如雪。

待瞧過項桓的傷勢,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宛遙:“近日雷電交加,引來大火燒山,所以藥草奇缺,接骨怕是沒有升麻湯喝了。”

她果然在遲疑,項桓見狀倒是無所謂:“不喝就不喝。”

在軍中時,缺水缺糧食缺藥草,什麼都缺,一場仗下來少胳膊短腿的人遍地哼哼,彆說麻沸湯,有藥草醫治已是萬幸,哪有那麼多可挑。

老大夫提醒道:“小哥,斷骨再續可是很疼的。”

少年的骨頭一向硬,不以為意:“斷都斷過了,還怕你再續?”

既然病人都無所謂,他也就不再堅持。

於是著手開始準備,打開藥箱,其中放置著一柄小銅錘,幾張夾板,布條無數。

宛遙到底還是擔心,緊擰的秀眉一直沒鬆開,先幫著在他幾處止疼的%e7%a9%b4位上施過了針,隨即才捏著軟木,緩緩俯下`身。

“不如,還是等采到藥材了再行醫治吧?”

“沒事兒。”項桓語氣隨意地安慰道,“就一點小傷,我撐得過去。”

說完索性一探頭叼住她指尖的軟木,揚眉示意。

宛遙眉眼沉著,卻隻是垂眸而立,並沒有回應。

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從敲骨這一步起,聽到榔頭“砰”的一聲下去,她佯作不露聲色的表情也不禁起了些變化。

小城鎮上的大夫算不上有多高超的醫術,但基本的手藝還是有的,老醫生閱人無數,倒是鮮少看見這麼能忍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由多瞧了項桓幾眼。

他緊緊咬著軟木,鼻中隻急促的呼吸。

鑽心的刺骨之痛能將他大腦疼至暈厥,然而咽下唾沫一轉頭,滿目的汗水裡還是見到宛遙擔憂地蹲在床前,心中便多多少少的感到安慰。

幸好,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哪怕身經百戰的人,清醒狀態下要經曆斷骨再接依舊是一番不小的折磨,宛遙看著項桓小臂的肌肉繃緊著,凸起的青筋仿佛刀鋒般的一條。

知道他在獄中被拔去了指甲,這麼用力的攥床板恐怕新生的十指會再次受損,宛遙猶豫了下,緩緩探出手,指尖不過剛剛碰到他手背,便被項桓猛地緊緊握住。

……

半個時辰後,大夫手腳麻利的上好夾板,宛遙幫著他用布條穩穩的捆紮固定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傷至少得修養三個月,近期切勿沾水。”

“需要換的藥你也都知道了,若有什麼情況不能料理,再來城東尋我吧。”

付過診錢,宛遙坐在床邊,將乾淨的巾布沾水又絞乾,探身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

項桓疼得麵色發青,偏頭把嘴裡咬到幾乎變形的軟木吐出來。

磨牙鑿齒地罵道:“下次再讓我遇到那幫人,絕對把他們剁了喂狗!”

身側的姑娘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抖開床尾的被子,忽然啊了一聲。

“你這腿……”

她秀眉凝重地皺起,眸色裡顯然鋪滿了憂慮,好似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項桓有些懵,撐頭問她:“腿……怎麼了嗎?”

宛遙認真盯了半晌,正色地回答道:“不太對勁,好像他接錯了。”

他不可置信地眯眼,差點要跳起來:“什麼?!這都能接錯?”

項桓一時有些無措,他不知道骨頭沒接好有什麼後果,“……那、那現在怎麼辦?”

宛遙一臉地遺憾地搖頭,“彆無他法,隻能打斷了再接一次。”

“還要再接?!”媽的,要他命啊!簡直……

項桓仰頭倒回床上,幾乎想就地死亡,“我不行了。”

“你等我緩兩天,緩兩天再說……彆再叫那老頭來了,我都說你比他靠譜得多……”

宛遙又輕輕朝他臉上望了望,平靜道:“啊。”

“原來是我看錯了。”

她肯定道:“接得挺好的。”

“……”

宛遙若無其事地把薄被搭在他身上蓋好,走到桌邊提筆鋪紙寫方子。

項桓:“……”

他眼睛還怔怔地瞪著,就看她這麼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開始低頭研墨,愣了半晌又倒回原處。

內心荒涼。

再這麼下去遲早得被她玩死啊……

*

最難熬的幾天都是在客棧裡度過的。

起初是發高燒,後來開始昏迷不醒,第三日反倒是被腿疼醒的,一整宿輾轉反側。足足十來天,項桓的病情才逐漸穩定,雖不至於那麼快就能下地,但日常的飲食已基本可以自理了。

青龍城是處夏季清爽宜人的所在,哪怕盛夏已至,待在房中卻也不覺炎熱。

由於無法動彈,他大半時光皆是在床上發呆消磨,偶爾宛遙會記得帶兩本書來打發閒暇,但她如果不給,項桓也就隻好和發黴的天花板乾瞪眼。

他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簡直慫得不像個男人了,果然一經病倒,管你再如何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也唯有在病榻上哼唧的份兒,尊嚴掃地……

不過有時候他甚至覺得。

倘若能讓宛遙高興一點,自己尊嚴掃地一下也無所謂。

項桓若有所思地翻了個身。

畢竟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怎麼笑過了。

住店的花銷其實並不是一個小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