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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66 字 5個月前

你啊……”

……

她來時清爽樸素,臨走珠翠滿頭,從頭到腳金燦燦,儼然一塊行走的金錠。簡直不像是來送禮賀壽的。

住了十日有餘,為了不耽擱行程,宛遙提早上路了。

隨行的都是女眷,考慮到出門在外恐有不便,幾位舅舅倒也周全的安排了一隊侍衛沿途護送,還頗為不舍地送到了城門外,含淚依依惜彆,若非差個手絹,隻怕這會兒已經搖擺揮起來了。

她在車窗裡探頭告彆,馬車便晃晃悠悠駛上官道。

返京的旅途漫長且凶險,吃過兩次虧的宛遙顯然謹慎不少,在車上就換了身素淨的衣衫,也提醒姨媽與婢女們不要太過招搖。

樹大招風,這年頭天下都不太平了,更彆說官道,想當初她在高山集外玩命狂奔了那麼久,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叫天叫地誰都不應,還是靠自己穩妥一些。

近幾年,南北的征戰雖不頻繁卻也沒斷過。

宛遙處在京城,也隻是不時聽到點戰況,但當她真正走出王都,才明白這世事遠比自己想象中更為艱辛。

越往北,道旁的景物就越蕭條,兩邊的村郭不見炊煙,田裡勞作的百姓零零碎碎,偶有在半道遇上到的,也多是逃難的流民。

南方戰禍不斷,夾縫裡生存的人們苦不堪言,也就隻好舉家朝北邊遷移。

途徑恩陽鎮時,鎮外的田野已變成了荒地,她們這一行意外的在一片荒草叢間救了個餓暈了的小姑娘。

她像是有些時日沒進食水了,抱著水壺咕嚕咕嚕的灌。

這女孩子年紀看上去與宛遙相仿,不過好似有些木訥……說木訥倒也不全對,她眼睛是很明亮的,不是那種呆呆傻傻的感覺,眸子隱約還泛著淡淡的藍色,仔細去觀察,裡麵仿佛蘊著波瀾壯闊的海洋,非常的漂亮。

婢女將一塊烙餅遞給她,儘管餓得周身無力,女孩子的吃相卻很斯文有禮,兩手握著油紙包,腕上一個偏大的鐵環一直滑到了小臂過半的位置。

這東西不止第一次看見了。

宛遙愣了下,知道她也是戰俘。

興許是想起了秦征,心中無端多了幾分憐憫。

“你怎麼躺在這兒?家裡人呢?”

對麵的女孩子頓住了吃東西的動作,一雙眼睛平平淡淡地注視她,“主人家逃難,糧食不夠吃了,所以把我放在這兒。”

果然是被人丟下的……

論起來戰俘比仆役還要更低一等,京城中的豪門大戶或許好一些,有如秦征這樣被送去學藝學武,養成自家的死士和護衛,終生等著為其送命的;再有些家風良好,也把戰俘當家生子看待,伺候公子小姐日常起居的。

不過流落在地方上的戰俘就不一樣了,死得多活得少,是如奴隸一般是可以隨意丟棄、買賣的。

這確實不少見。

宛遙自認沒有收納天底下窮苦百姓的心%e8%83%b8和銀錢,想了想問她:“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女孩子似乎是思索了一陣,“白石坡。”

她忽然肯定地說,“我要去白石坡,找親戚。”

一旁的姨媽聽到了,略略琢磨片刻,頷首道:“咱們這一趟往北去梁州正是要路過白石坡的,不若就送你一程吧。”

“看你這麼個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孤身走在外麵危險得很,還是結伴同行比較好。”

宛遙其實一開始沒有這個想法,她是小輩,不敢擅自操這份善心,眼下姨媽既然做主了,自己倒也鬆了口氣,略微跟著點了一下頭,轉頭去問:“你叫什麼名字?”

“淮生。”她說,“淮南的淮,生靈的生。”

女孩子寡言少語,可不知為何,解釋起這個,卻一副很認真模樣,唯恐彆人不明其意。

宛遙忍不住被感染了幾分的好奇:“怎麼不是出生的生呢?”

她卻搖了搖頭,“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聽到此處,宛遙忽就十分懂眼色地沒再問下去,因得秦征與陳文君的愛恨糾葛,“那個人”短短三字,讓她已然腦補出一場恩怨情仇的大戲。

短暫休息了半日,再次揚鞭啟程,幾位舅舅置辦的車馬夠大,多擠一個並不成問題,但淮生堅持要跟車步行,大冷的天,她身形單薄地走在隊伍的最末端,臉上仍看不出情緒,好似沒事人一樣,隻不時會看看旁邊的山水。

蜀地的路彎彎繞繞,動輒爬坡上坎,馬匹一步一喘氣,走得老驢推磨般緩慢,好幾次連附近村民兩腳走路都超過了她們的馬車,看上去對比分外鮮明,有種詭異的喜感。

“這幾天來村討飯的人又比往年多了幾倍,一個一個拖家帶口的,難不成又鬨饑荒了?”

因為離得近,宛遙坐在車內也能聽見旁邊的人聲。

另一個搖頭,“說是新城那邊在打仗,頭兩日輸得可慘了,眼看著是要破城,沒辦法,城裡的百姓隻好收拾細軟跑出來。”

“難怪過路的人那麼多。”

“新城要是沒了,大魏國的南邊隻怕凶多吉少啊,沒準兒你我也得跟著搬!”

“誰要搬,我有地有妻有兒子,隻要南燕不把咱家怎麼樣,大不了我做燕民不行嗎?”

……

新城?

宛遙抱著手爐暗暗想,那不是項桓他們這次去增兵的地方嗎?

新城要輸了?

那他們的情況如何?

不會就這麼倒黴吧,北去蠻荒那麼多年尚且能夠全身而退,怎麼南下不到兩個月,這就要埋骨他鄉了……

村民的聲音已漸去漸遠,宛遙此刻心裡裝著事,慌得不行,反倒生出要掉頭去看看的想法來。

馬車還在嘿咻嘿咻地奮鬥在高而陡的山道上,兩邊的山脈鬱鬱蔥蔥,長著四季常青的茂盛草木。

等到車子走過立有“白石坡”的石碑旁,一直低著頭的淮生突然打量起四周。

寂靜的山林間飄過一聲鳥雀的清脆的啼啾。

宛遙正坐在車裡發愁,冷不防聽到車夫“籲”地一聲長嘯,馬匹嘶鳴著揚起蹄子,車身一個劇烈的晃動,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你們是什麼人!再上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侍衛們的厲聲嗬斥甫一響起,她內心便起了個“咯噔”,心想這不好,難不成是打劫的?

關鍵時候,舅舅們雇來的護衛就派上了用場,刀兵聲迅速蔓延,伴隨著侍女仆役驚慌失措的尖叫,在整片大道上鋪開緊張而肅殺的氛圍。

宛遙迅速扳著手指算人數——他們的侍衛共有十五人,倘若對方不是以一敵十的高手,隻要不超過這個數量,應該可以險勝的。

那要是,不能呢?

怎麼辦?

還是要什麼給什麼好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無論如何保住命就行。

她強忍著想掀簾子看看外麵戰果的衝動,然而很快就感受到了兵敗如山倒的氣場——外麵慘叫的,基本都是自己人。

“大哥,找到一箱行李,還沉甸甸的!咱們這回可賺大發了——”

立時又聽得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喝:“車上的人趕緊下來,彆磨磨蹭蹭,敢耍什麼花樣我就把這些人全宰了!”

身前身後的馬車上傳來幾位姨媽驚惶的言語,宛遙正遲疑間,車簾子猛地被人掀開。

來者嗓音清清朗朗,甚至莫名透著些許耳熟。

“楊大哥,這兒還有一個漏網……”

“之魚”二字被猛地戛然而止。

宛遙抬起頭。

來者修長有力的五指正攀在門上,他腿長腳長,一身深藍短打,即便半勾著腰,這空間對他而言也略顯狹窄。

兩廂一對視,少年純黑如墨的眼瞳依舊晶晶發亮,但其中本有的散漫與慵懶幾乎是在瞬間化作了詫異震驚。

項桓看著麵前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女孩子,兩個人心裡幾乎同時蹦出一個念頭——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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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就在雙方一起石化的當下, 宛遙的腦子裡居然還能抽出時間想。

他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新城破了,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不得已落草為寇嗎?

還是說被敵方打到失憶所以讓人家撿來此地謀求生路的?

長得這麼相似……該不會是項桓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吧?!

約莫就這麼對視了片刻功夫, 對麵那人忽一把抓住她手腕,整個將人從車裡拽了出來。

宛遙滿眼懵, 跟著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馬車。

“楊大哥。”麵前的少年笑得一臉痞壞,揚了揚他手上的人, “這女的我看上了, 給我行不行?”

宛遙:“???”

她還沒從這句話帶給人的震驚裡回過神,偏頭一望, 不遠處是同樣綠林打扮的宇文鈞, 此刻也掛著和周圍如出一轍的表情。

這是, 什麼展開?

那被稱為“楊大哥”的人瞧著四十歲上下, 生的五大三粗,笑起來聲如洪鐘,半個山頭都能聽見回響。

“你小子眼神兒不錯啊, 一挑就挑了個最嫩的。”

旁邊有人打趣,“阿頁本來年紀就小,自然是要撿個小的了,難不成你還要他去啃老骨頭?”

一群人心照不宣地開始哈哈大笑。

“楊大哥”於是大掌一揮, 十分爽快, “成!沒問題,你們倆頭一票就乾得這麼順利,是該賞你的, 你要喜歡,拿去便是!”

“謝楊大哥!”少年掌心攬在她腰上,把人順勢往懷裡帶了帶。

也就是在此時,宛遙怔忡地發現原本跟在車後的淮生不動聲色地出現在了視線裡。

“小金,你們家這個妹妹可真能乾啊。”四周有人誇,“做事滴水不漏——簡直就是天生乾咱們這一行的。”

宛遙眼睜睜地看著她淡定如斯的走到了宇文鈞跟前。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至少來個人給她說明一下啊……

然而“楊大哥”並不打算說明情況,他招呼著自己的小弟們開始盤今日的戰利品,興許也想去其他女眷那兒撿點漏,一看全是半老徐娘,於是很嫌棄的走開了。

“把人先押回去,說不準還能撈一筆贖金呢!”

回應他的,山賊們亢奮無比的一聲“好”。

宛遙被這個人拖上了馬背,那姿勢不太好受,一路顛簸頭暈眼花,等到了目的地,對方又甚是不溫柔地攔腰扛起,大步走進位於半山腰的寨子之中,頗有向沿途炫耀展示的意思。

身側偶爾有雞飛與狗跳,宛遙頭是朝下的,血液倒灌,滿目冒金星,什麼也看不清。不多時聽到了踹門聲,腳一落地,才被人放在了椅子上。

少年斂去他先前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迅速掩好了門,回身倒是肅然不解,第一句話就質問:“你怎麼在這兒?”

宛遙頭還暈著,聞言終於閃出一線清明,咬牙道:“我還想問你呢!”

她剛要起身,奈何被顛得四肢無力,硬生生又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