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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68 字 5個月前

:“他……為什麼要說‘這麼多年了’?”

“小姑娘年紀輕,有些往事可能並不清楚。說起來這疫病也並非隻是近年才出現的。”他看向對麵精雕細琢的雕像,“算一算,快有二十幾年了吧。”

“這麼久?”她微微訝然。

“此種疫毒是宣宗時期聖母所醫治的疫毒演變而來的,一直在南方蜀地合州附近肆虐,有幾個村鎮幾乎每年都會病發一次。”

老者緩緩道,“當地的官府束手無策,京城的太醫也找不出根治的辦法,於是就隻能……”

聽他頓了一下,宛遙忍不住重複:“隻能?”

“隻能就地將全村焚毀,一個不留。”

這是項桓之前也同她講過的。

宛遙此時才留意到,這位老人的手背處有一點深紫的斑痕,他應該也是疫病的患者。

“有好些年啊,蜀地的很多村鎮都是荒無人煙的死地,你大老遠地看見了房屋,走過去會發現裡麵一個人都沒有——能搬的人,全搬走了。”

“未曾尋到病源嗎?這麼大規模的瘟疫,會不會是水的問題?”

他搖頭,“能找到那早就找到了,二十幾年,一批又一批官差,險些沒把蜀中的山翻個麵,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儘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宛遙聽了仍舊掩不住失落。

“所以說呀。”老者背著手,麵朝長街閒庭信步,“那小子的話倒也並非全是胡言。”

“這病,是真的治不好啊。”

“治不好的……”

聲音依然是不慌不忙,隨著他漸行漸遠,也愈發的模糊不清了。

*

轉眼在疫區就住了十日。

清晨宛遙從藥房取了兩人份的湯藥回來,項圓圓身體弱,醒得少睡得多,最難伺候,所以她先放在隔壁屋,等喂完了這個小的才去看父親。

門口,項桓正盤著一箱用過的木質碗筷往外走,歪頭來問她:“宛遙,東西放哪兒?”

她把藥碗拿出來在唇邊吹涼,一邊回答道:“你擱在台階下麵,會有人來收的。”

項桓點點頭:“哦。”

末了,宛遙又想起什麼,忙提醒說:“吃飯前彆忘了好好洗手!”

遠處聽到人應了一聲。

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她發現瘟疫也並非人人都會沾染,身體健壯如項桓、餘飛這樣的武將多半能夠幸免於難,而年老體弱比如她爹、項圓圓這樣的老弱病殘卻是一觸即發。

好在那麼多天了,她身上也不見跡象,大概自己的體魄也算強健吧。

宛遙提起裙擺在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搖了搖項圓圓:“圓圓?小圓……起來吃糖了。”

後者大概是被這招騙過多次,此刻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由於年紀小,她的病症惡化得很快,宛遙掀開被衾的一角把脈,那些讓人膽寒的紫斑已蔓延到了手腕,即將覆蓋整條胳膊。

她顰眉搖頭輕歎,正欲去取床前的藥碗,手臂才探出去,卻不慎被床架子上飛起的一節木塊劃破。

因為動作略快,造成了一條不淺的傷口,血珠子迅速從白皙的肌膚上冒了出來。

宛遙低低抽了口涼氣,急忙掰下那塊元凶以免它再作惡。

胳膊血流不止,滴得床沿、被衾上斑斑點點。在這種疫毒彌漫的地方受外傷是十分危險的事,她趕緊扯出乾淨的帕子給自己清理。

就當宛遙撫著胳膊查看傷勢時,不經意的一垂眸,卻發現項圓圓那爬滿紫斑的肌膚間,在沾有自己血的地方,竟淺淺的退了一絲痕跡。

第27章

院中的桌上擺著清粥小菜, 項桓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個大蓮蓬,低頭剝著裡麵的蓮子。

這間二進的四合院之前還住著兩戶人, 此後就陸陸續續地走了, 不知是因為重病還是因為多了項桓兩兄妹的緣故,眼下隻剩下了他們幾個。

宛遙低頭出來時, 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有些睜不開眼。

項桓見她過來,往旁邊挪了個位置, 手上卻忙碌著沒停:“蓮子吃不吃?才采的。”話雖這麼說, 已經把一整盤剝好的推到了她麵前。

“記得剔蓮心,不然會很苦。”

宛遙輕輕哦了一聲, 伸出手去拿的時候, 項桓不經意看見了她胳膊上纏著的布條。

“手怎麼了?”他問。

宛遙不自覺一頓, 目光朝彆處躲了躲, 隨口說:“沒什麼……方才不小心劃破了。”

項桓瞧著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無奈,繼續撈起一隻蓮蓬,“自己當心著點。”

宛遙不做聲地頷首, 把蓮子放到嘴裡,忘了去蓮心,味道很有些清苦。

疫區在三天之後迎來了又一批新的藥方。

很明顯是因為前次的方子並未起效。

四下怨聲載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終於惹來了項桓的憤怒,他本就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逼著自己在這麼個狹小封閉的地方窩了半月, 憋了許久的怒火一觸即發。

“還換藥?知不知道你們已經換了十幾個藥方了?”他揪著前來的醫士,對方個頭不高,這麼一拽, 雙腳險些離地。

“現在死了多少人你數過沒有!”

“你們是在拿人試藥嗎?三天兩頭,朝令夕改,這麼隨便?!不會治病當什麼大夫!”

他把人丟在地上,掄起拳頭作勢就要打。

醫士年紀尚輕,約莫也是太醫署新上任的小官,還沒有師父們那般看慣帝王家動不動治不好拉人陪葬的風輕雲淡,當即嚇得一張臉風雲變色。

“項桓!”

危急時刻有人出手阻攔。

“你彆那麼衝動。他隻不過是個傳話的而已,這和他又沒關係。”宛遙將他臂膀死死抱住,可還是覺得自己像是抱著一頭隨時要蹦出去的牛,“治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大夫也不是神,禦醫們大概是被逼急了,否則不至於換得這麼勤。

“你先冷靜一點,給他們一些時間,會有辦法的……”

他拳頭好似收不住勢,惡狠狠的轉過來,那雙鋒利的眼睛筆直地對準她,饒是已經看過那麼多次,宛遙仍會被這樣冷冽的目光震住。

項桓的視線在麵向她時,眼底裡倏忽一刺,繃緊的五官艱難地掙紮著,最後猛地鬆開手憤憤甩到一邊。

“我給他們時間,那誰給我時間?再這麼等下去人都死了,他們呢?成日裡卻隻會拿話搪塞彆人!”

他說話時手正指著地上的醫士,乍一回頭,突然發現原地裡沒人影了,抬眸才瞧見前麵撒丫子狂奔的背影。

“你還敢跑!!”他氣得火冒三丈。

那人一聽他發火,停是不敢停,瞬間跑得更快了,屁滾尿流。

項桓習慣性想追,宛遙隻能被他拖著走了兩步,再勸道:“算了,你抓到他能有什麼用?”

“哪怕殺了他,小圓也不會好起來。”

他抿緊唇,冷眼破罐子破摔,“好,那好,反正怎麼做都沒用,那乾脆彆治了,我現在就把人帶回家。”

宛遙顰眉搖頭:“你不要任性……”

項桓揚聲打斷:“就你理智!”

說完不等她再開口,便抱著胳膊轉過身去了。

知道他這是不想再搭理人的反應,宛遙衝著麵前高挑的背脊暗歎口氣,隻能默不作聲地先離開,讓他自己待一會兒。

夏末的暑氣還沒消退,每日依然是熱度不減的豔陽。項桓立在窗邊,被照了滿身淺淺的金光,心情更加因為這天氣煩躁不已。

坐立不安,想圍著長安城跑上十圈。

“項桓……”

不知過去多久,耳畔有人小聲且謹慎的喚他。

項桓驀地一愣,轉眼去看,宛遙正端著一碗湯藥站在跟前,儼然是一副和好的態度。

“該喝藥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預防瘟疫不可少的一日一次的藥劑。

可他心裡煩得很,固執地彆過臉,“我現在不想喝。”

宛遙遲疑了片刻,還是堅持:“藥放涼了會很苦。疫區畢竟不安全,斷一次藥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我都說不想喝了。”

項桓其實隻擺了一下臂,他沒料到會把藥碗碰翻,隨著“哐當”一聲,湯汁和碎片齊齊在腳邊摔開。

那一刻,項桓看見分明宛遙眼中細微的變化,心裡也是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放縱自己發了一通狗脾氣,這會兒冷靜下來,才感覺真惹禍了。

宛遙神色有些複雜,彎腰想去收拾,半途被項桓伸手擋住。

“你彆碰,我來。”

他利索地蹲下把碎片整合在一起,她也沒閒著,取了個簸箕仍在對麵低頭幫忙。項桓一麵撿,一麵偷偷窺著她的表情。

宛遙正慢慢的掃藥渣,並未看他。

他有種平白惹了麻煩的無所適從。

接過那隻裝滿殘骸的簸箕,項桓欲蓋彌彰地補充說:“湯藥我過一陣再去拿,你不用忙。”

“嗯。”宛遙頷首應了一聲。

而之後的整個晚上她都關在房內沒出來。

項桓坐在院中悶得發慌,夏夜的四周充滿了蟲鳴聲,集體在草叢裡放肆的吱哇亂叫。

他先是在桌前百無聊賴地把玩那幾個空蓮蓬,隨後又踩在台階邊上走,去踢一旁好端端長著的灌木叢,最後蹲在牆頭,把一根青枝的皮扒了個精光。

正對麵的房間大門緊閉,燈火卻很明亮,依稀能照出一抹輪廓纖細的影子來。

項桓盯著看了半天,滿心沒著落地把青枝扔在地上,跳下高牆,走上台階時又頓住了腳。

他在道歉與不道歉之間掙紮徘徊,轉眼已在廊前兜兜轉轉行了好幾個來回。

房簷上蹲著的野貓圍觀了全過程,瞧得有些眼酸,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隻是摔破個碗而已,不至於這麼生氣吧?

也著實不知要說些什麼,他又行了一圈在門前停下,嘴唇微微抿了抿,目光盯著打在欄杆上的光影看,忽然猛地把心一狠,側身揚手就要敲門——

“吱呀”一道輕響。

他還沒拍下去,裡頭的人便把門打開了,項桓這一瞬的反應極快,動作立刻從叩門轉換成了摸脖頸……

宛遙正抬眼,視線冷不防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占據,目光略有幾分訝然地看見他漫不經心地低頭又望天,“項桓?”

她奇怪:“你在乾什麼?”

他一臉隨意地開口:“我……路過。”然後又欲蓋彌彰的補充,“剛剛看見那隻野貓好像在撓窗子。”

暗處的貓無端頂了一口黑鍋,哀怨地叫了一聲,撒腿跑開了。

宛遙下意識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好奇地望了望。

“你來得正好。”她眉目間的神情倒是比白天鬆泛許多,側身讓他進來,“小圓醒了,進來看看。”

項桓眸中閃出一抹色彩,登時仰起麵。

項圓圓自從前幾日便一直在昏睡,連宛延的病情也愈漸惡化,這是她近來第一次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