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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年過節,什麼舅舅姨姨嬸嬸表哥堂姐小侄女,擺麻將桌都至少得擺四五桌,熱鬨得不像話。

不過母親總說,小孩子在外頭吃酒宴,少說話多吃菜,阮枝筱便也沒有問,老老實實握住筷子。這個包廂桌子的轉盤是自動的,她就一盤一盤輪著嘗,等瞧見服務員最後竟然端了兩份蟹上來,還以為是父親特意點的,趕緊悄悄用手指頭戳了戳身邊阮父的腰,雙手在桌下比劃了個抱拳的姿勢,小臉笑嘻嘻的。

好像被迫借花獻了佛一番的阮鈞儒摸摸鼻子,瞅了瞅隔壁姿態端麗、無動於衷的妻子,清清嗓子,隻能偷偷衝女兒眨了眨眼睛,將功勞攬下。

家宴曆來是吃的很慢的,男人喝酒暢談國家大事,女人負責交流家長裡短和曬兒曬女,一眨眼就到了八點多。躲在沙發角落裡發呆,阮枝筱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有點困,又想著今天還有哪些作業沒做完。

姥爺見狀,連忙說道:“不早了,我看筱筱都困了。還要寫作業吧?明天還有課。要不你們快帶筱筱回家去?”

“爸,今天過節,難得大家一起聚聚,我也挺想您和媽的。這麼早就趕我走呀?”阮鈞儒半開玩笑地婉拒了。他拿過錢包,抽了五十的紙幣塞到阮枝筱手心,並不那麼堅決地詢問:“筱筱想先自己打的回家還是……?”

“嗯!我還有作業沒寫呢,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隱約感覺到父母可能是和老一輩有話要說,接過錢,小姑娘乖巧地搖搖頭,“爸爸媽媽也好久沒見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了,肯定很想他們。你們慢慢聊,沒關係的!”

阮鈞儒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上車前把車牌號告訴我,到了家記得給我發信息。注意安全,彆在外頭亂逛。”他細細地叮囑。

父親的關心總是好滋味兒的,阮枝筱笑眯眯地點頭,一點不耐煩都沒有:“嗯~嗯~我知道啦。”然後同老一輩們道了彆,她才背上書包,步履輕快地離開。

隻是走到酒店大門口的時候,光%e8%a3%b8的手臂被夜風吹得微涼,小姑娘突然想起自己的校服外套丟包廂裡了。她轉身想回包廂去拿衣服,可腿還沒來得及邁出去,忽地感覺到肩頭一沉,有呢子大衣從上麵整個兒將自己罩住。

“……唔?”

阮枝筱抬頭,正迎上一雙暗紫色眼睛——不知怎麼出現的壓切長穀部像是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他半跪下來,帶著雪白手套的雙手抬起,細致小心地替人整理大衣:“天氣寒涼,主……筱……筱筱,注意禦寒才是。”

習慣性任由付喪神照顧自己,小姑娘還懵著:“長穀部……?你也來吃飯嗎?”

“不。隻是聽燭台切說您今晚將於此處享用宴席,所以在下想做好完全的準備。”沒有把這件事當做什麼值得解釋的東西,青年扣好最後一粒紐扣,卻沒有立馬站起來,仍然保持著平視的姿勢,溫馴地微低下頭顱,“您現在是要回府嗎?可否容許在下在旁護送。”

誰料小姑娘皺起臉,忽然抬起手碰了碰青年的臉頰:“哎!你不會一直都在酒店外邊等我吧?你等很久了嗎?你冷不冷呀?有沒有感冒啊?”

“……不、並不是……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您動容的事。”仿佛從被觸碰到的部分開始,身體一點點變得僵硬——那是無所適從的、不知所措的些許慌亂,壓切長穀部的視線牢牢釘在身前一小塊空地上,察覺出主沒有減退的關切,他又遲疑著補充道,“這種溫度對非人之軀而言,完全無礙。”

“好吧……”

雖然理論能理解,但讓隻穿著薄薄一件深色襯衫的人陪自己站在初秋夜風中,還是很摧殘小姑娘的良心。她掏出手機迅速叫完車後,果斷把壓切長穀部的手放到自己口袋裡,然後自己則兩隻手疊起來,互相伸進另一隻袖子的空隙中,手動拚成變形手套。

“車還有幾分鐘就到,馬上就好!再等一等哦。”脖子有點冷,阮枝筱又縮起腦袋,將小半張臉藏進壓切長穀部過於大的領口中,隻露出彎成月牙兒的眼睛:“這樣就都不冷啦。對了,長穀部你吃過晚飯了嗎?吃了什麼?”

其實並沒有吃的某付喪神:“……燭台切今天晚上做了糖醋排骨。”

【出門前好像是在做這個吧。】

【大概。】

不曉得自己被玩了文字遊戲,提起吃的,阮枝筱自然想到了今晚的大閘蟹。她呱唧呱唧開始科普大閘蟹的一百種吃飯,壓切長穀部仔細地記下每一句,打算今晚轉播給燭台切光忠。在某個空隙,他抬起眼看了酒店三樓那個從窗戶透出光的包廂,抿了抿唇。

*** ***

這家酒店每個VIP包廂的一角,都有一個狹小的雜物餐具儲藏間,供服務人員使用,也方便顧客傳喚。上完最後一道菜,等下和女朋友有約,好不容易找到願意替自己頂班的人,小林換下服務生製服,感激地衝新同事道謝。

“不客氣。你快去吧,彆遲到了。”小小調整了領結的角度,讓其絕對端正,新同事微微一笑,接過了小林的點單機,“玩得愉快。”

與小林擦肩而過,他走進阮家家宴包廂的小儲物間裡,斜倚在門邊上等待傳喚,抬眼時,麵前櫃子裡擺著的乾淨白瓷盤,在稍暗的燈光中,忽然閃映過一抹金色。

“這家居酒屋的服務生製服,也蠻帥氣的呢。”

“真想給筱筱看看。”

在安靜的隔間裡,名為燭台切光忠的新同事,含著笑自言自語道。

第84章

老一輩的心肝寶貝小吉祥物走了, 原本熱熱鬨鬨的包廂也隨之驟然冷清下來, 尷尬的沉默瞬間席卷至此, 蔓延在空氣裡,仿佛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在無形中遠了起來。

雙方父母都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沒動,任由小夫妻乾站著,最後還是姥姥心軟, 悄悄扯了扯老伴的衣角,示意對方彆犟了,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兒, 默默歎了口氣,開始打圓場:“好啦,好不容易咱們一大家才能聚一聚,都冷著臉做什麼?頤頤、小阮,你們是要跟我們說什麼?”

“媽, ”感激地喊了一聲, 阮鈞儒清清嗓子,打好的腹稿到了嘴邊, 但怎麼都說不出來。盯著老人家疑惑又探尋的眼神, 他拽了拽領結,努力嘗試尋找出一個更委婉、更不會傷到對方的說法,可卻做不到,隻能訥訥著,完全失去了在外頭作為成功商人的巧舌如簧:“嗯……是這樣的……”

“我們要離婚了。”誰料傅頤乾脆利落得可怕,一語石破驚天。看了眼愣在沙發上說不出話的長輩, 她緊了緊藏在袖子裡的手,直視過去,聲音平穩、口%e5%90%bb寡淡,隻是單純地在陳述通知一個事實,“筱筱的撫養權歸他,婚後公共財產我的那一份留給筱筱,成年之後再交給她,東——”

“離婚?!”這一回叫出來的是阮父的母親,書香世家出來的大小姐難得露出這樣失態的舉動。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但話語卻急切了起來,“這是怎麼了?鈞儒欺負你了?他哪裡對不起了,傅頤你乖,和媽說,媽替你……”

“不是的……阿姨。”換了稱呼,傅頤抿了抿唇,垂下眼睛,平靜道,“是我要離婚——我愛上一個人了。”

事情的發展再一次脫離計劃,阮鈞儒頭疼地按住額角,感覺心臟快要停止跳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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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廂像是經曆過暴風洗禮,隻殘存下窒息的沉重感。暴怒又不解的老一輩實在氣不過,見傅頤和阮鈞儒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鐵了心要離婚的樣子,連罵人都不想罵了,眼不見為淨,紛紛回家,留下小夫妻相望無言。

或者說是,準離婚夫妻。

“傅頤,”可能快十多年沒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了,但小時候被老黃牛脾氣的親爹支配的恐懼還深深留在腦海中,想起父親剛才漲得通紅的臉,阮鈞儒癱在沙發上,側過頭瞅了瞅他的最佳合作夥伴,頭疼道,“要不還是算了吧?我也沒攔著你……嗯?”

雙方父母都是偏傳統的老人,本就不太支持離婚,定是要費一番口舌的。阮鈞儒為此在腦子裡寫了不知道多少劇本台詞,就是想這件事能儘量平和安靜地解決,誰料搭檔反手給他就是一刀,將最不該被發現的真相放在了太陽底下。

“不可能。我們現在是合法的夫妻關係,我不會背著你出軌,也不會讓我愛的人成為道德敗壞的角色。既然我想和他結婚,父母那一關就是必須要過的,我不想騙任何人,不管是你、我父母還是他,都是。”

自行將副本模式調為hard,傅頤卻一點都沒有後悔或者妥協的模樣。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看向阮鈞儒,目光堅定坦誠,脊背挺直,如同山中養著的翠竹,無可撼動:“當初我們就說好了的,阮鈞儒。”

阮鈞儒苦笑。

當初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眼見快三十連正式的女朋友都沒帶回家過,父母急得不行,最後被逼著參加了一輪又一輪相親,他正煩得不行的時候,碰見了處境相同的傅頤。兩個人家世般配、相處融洽,既然一定要結婚,反正沒遇上喜歡的人,那找個合適的湊合湊合求個安生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可。

阮鈞儒長得好看,能力也出眾,從初中開始就收到來自同齡女孩子的愛慕,更是在大學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可惜以失敗告終。沒有什麼小說中因家世不等遭到旁人阻撓,隻是很自然地結束了——當荷爾蒙帶來的激情燃燒殆儘,大腦失去了多巴胺的迷惑,愛情就成了嘴角的白米飯、指尖的蚊子血,平凡乏味得叫人生厭。

所以在協商結婚的種種事宜的時候,當麵前的傅頤一臉嚴肅地表示,希望二人能夠達成共識:如果以後雙方任何一個人找到相愛的人,想離婚了,另一方必須同意、幫忙並送上祝福;他點了點頭,心想,就算是傅頤,果然也還是女孩子啊……永遠會對愛情抱有期望,哪怕自己並未見過。

現在輪到他自食惡果了。

“我沒有後悔。結婚離婚都是我們兩個簽字的事,隻是如果你想要和那個人結婚,我們得再多費點口舌,叫爸……叫叔叔阿姨彆那麼抗拒而已。隻是,”阮鈞儒低下頭擦了擦眼鏡的鏡片,仿佛無意地提及了一直被二人避開的那個話題,“筱筱呢?你打算什麼辦?”

“……撫養權歸你,我的——”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筱筱她,很重視家庭。她很愛你……和我,或許比你想象中還要深。我們一直忙於工作,本來就虧欠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這件事。”打斷了傅頤的自欺欺人,阮鈞儒沒有抬起頭,輕聲道,“對不起,為了筱筱,我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

這一次,傅頤沉默了很久。阮鈞儒也沒有做聲,靜靜地佯作模樣、一遍又一遍擦著鏡片,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