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說完,立即接住蘇有辭扔過來的書,“公子,書是聖賢,你還是——”
“這是一本雜記,就算是有聖賢,那也正好,重一些,能砸痛你。”蘇有辭冷冷開口,冷不丁的一句話讓虞卿不禁笑出聲。
有虞卿在旁盯著,林原哪裡還會待在原地,立即起身就走,生怕多待一會兒會被“遷怒。”
蘇有辭聽著虞卿在笑,無奈得很,這人是自己捧在心上的,便是假意責怪,那也舍不得。
“還笑,等過兩日回去,你倒是能繼續笑,那還怕什麼不答應的事。”
提到去晉國公府的事,虞卿立即斂去笑容,露出苦惱。
倒不是不願意去,隻是去了後又像是之前的狀況,豈不是比現在還不如?
輕輕歎了聲,虞卿將落在躺椅上的一片葉子撿起來,乾枯的葉子直至今日才掉下,連初雪都經過了,卻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萬物有序,原本就是一個輪回生長,冬去春來,等來年春天時,又能看到這一院的綠意。
“公子,你瞧這葉子。”
“什麼?”
“萬物有序,勉強不得,即使熬過了初雪,也未見得能熬到明年冬日,何必要——”
“你不是這片葉子,也並非糊塗的人,能爭取的東西你向來不放手,那如今呢?”
蘇有辭握住虞卿的手,盯著她看,“阿卿,你何時會這般膽怯?”
可算是讓他抓到了虞卿露出軟處的時候,從前總是覺得虞卿的確足夠釋懷。
不論是餘家的事情還是旁的非議,虞卿總是淡淡的,什麼都不在乎。
蘇有辭看著虞卿在自己身邊,偶爾會有種抓不住她的感覺,分明事事都跟他站在一個陣營,也很少會意見相左,但……
堆積起的不安並非一日兩日。
被蘇有辭握住的手掙紮了下,又很快停下。
這下虞卿不得不抬眼看他,咬著下唇,麵上露出窘迫和不悅,少有的叛逆起來。
“公子,你弄疼我了。”
“阿卿,你是不是至今認為,你和我尚能分開,哪怕有一日離開也不打緊,畢竟還未成婚,即便是我們如今成了親,也算不得作數,有一日分開也不算是和離?”
蘇有辭語氣低沉,皺著眉頭,不給虞卿一點逃避的機會。
不是的。
根本不是蘇有辭說的這樣,她隻是覺得,蘇有辭與她之間並不需要那麼緊密的聯係。
能否明媒正娶,能否風光大嫁,毫無意義,隻要喜歡彼此就好,反正……
反正都一樣。
“你當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蘇有辭忽然鬆手,倒回躺椅上,“你若不願,那我也不費這心思,往後還跟從前一樣便是。”
“公子,我……”
見蘇有辭動怒,背過身不理自己,虞卿有些無力,覺得自己並沒有錯,蘇有辭這般在乎又是何必?
分明不成婚有傷名聲的人是她,那些流言蜚語也是衝著她來的,她不放在心上就好,一切就跟從前一樣。
再上門,難道要讓她再受一次侮辱?
中秋家宴那晚,說出口的那些話的確並不難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客氣,可她知道,那些話比汙言穢語還要傷人。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不可能任由旁人踐踏自己。
“你願意這般想,我也不願強迫你信我,隻是我從未想過玩弄公子感情的事,也並非想要離開或者為了更好脫身。”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虞卿微紅著眼,手攥在一起,解釋完後低著頭,“我先回房了。”
剛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握住。
“……剛才我語氣有些重,你彆哭。”
蘇有辭看著虞卿,見她低著頭眼淚往下掉,不由搖了搖頭,“你可曾想過往後的事?”
“什麼事?”
“不是我提起過的那些事,不管是去往邊關還是溫宿,或者隱姓埋名這些,是你自己想過的,我們倆日後的事。”
蘇有辭說得很直接,斷了虞卿往日由著他安排的心思。
他知道,虞卿未曾想離開自己,但一棵沒有根的樹,徒有繁茂枝葉,也不能紮根在土壤裡。
蘇有辭想要虞卿的根,就此在自己身邊,如同他的一樣,不管他日後做什麼事,去往多遠的地方監軍打仗,牽掛的也是虞卿。
他想要的遠遠不止從前說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是有目的的,感情不假,但目的也並非相同。
從前他想要的是虞卿的有趣,那如今,他要的更多。
“什……什麼?”
抬頭看著蘇有辭,虞卿怔了下,“我說過,公子去什麼地方,我便——”
“不是這樣的。”
蘇有辭搖頭,“你這般聰慧,這件事情卻犯糊塗,到底是不願去想還是隻願走到這一步。”
不願去想,寧可停滯不前。
虞卿眼神起了波瀾,頂著蘇有辭的眼神,手心溢出細汗,隻覺周身處於壓迫的環境中。
盤桓在心上那一圈圈的迷霧逐漸散去,虞卿迷茫的眼神也逐漸清醒,微微張了嘴,想要說什麼。
“我……”
“我隻是想,兩個人不該因感情被捆在一處,分明是兩個人,為什麼要強行綁在一起。”
目光看向遠處,虞卿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與自若,連神態也看不出絲毫的緊張。
如蘇有辭說的一樣,經曆了一年,她又豈能毫無長進。
當初能留在蘇有辭身邊,就是因為心思細膩、聰慧識趣,哪裡會真的不明白剛才蘇有辭惱怒的是什麼。
不過是自欺欺人,總以為自己這樣做是對的。
“蘇有辭,你有想過與我成親後的樣子嗎?其實,我想象不出會是什麼樣。”
虞卿目光落在蘇有辭臉上,等著蘇有辭回答。
蘇有辭笑了,他忽然知道虞卿為什麼會讓他抓不住,那都是餘家的錯,若非餘家,虞卿怎會生出藏得這麼深的涼薄。
“不管如何,你那日應了我夫人這稱呼,豈有反悔的道理?”
“這和……”
“夫人。”
握緊虞卿的手,蘇有辭笑著看他,眼裡露出的溫柔好似今日的冬陽,和煦不刺目。
虞卿怔了怔,靠進蘇有辭懷裡,半晌才低聲說。
“我好像知道了。”
第79章 一輩子不回京城。……
晴空萬裡, 碧藍的天色晃得人有些刺眼。
院子裡光禿禿的樹下,虞卿替對麵的人倒了杯茶,見妙玲不時在旁邊走過, 不由失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礙事。
今日是蘇有辭複職的日子,大早上就換了官服去樞密院, 是個人都看得出他出門時的高興。
意氣風發的模樣, 果然還是蘇有辭最該有的樣子。
隻是她有些意外, 蘇有辭離開不久, 蘇煥之來了。
堂堂翰林院的學士, 她也不過是見過幾回, 話也未說上幾句, 但蘇煥之到這裡來, 目的顯然是為了蘇有辭和她的事。
將手裡的茶壺放下, 虞卿抬眼看向蘇煥之,“不知大人前來,是有何事要交代?”
蘇煥之聞言看著虞卿, 拿了茶杯,禁不住笑著道:“你與阿弟的關係,不必如此生疏。”
“公子與大人是兄弟, 自是親近,但我一外姓女子, 恐有不便,到底還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在子辭麵前也是這般?”
蘇煥之很少會打斷彆人說話,但虞卿的刻意疏遠,甚至打算與蘇家劃清界限的模樣, 的確是——
叫人頭疼。
“大人說笑,我與公子自是親近,但我自知身份,不敢僭越。”
虞卿早是個水火不進的人,麵對元安郡主和孫婉時也未有示弱,眼前蘇煥之,也是同樣的。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與位置,晉國公府是門攀不起的親事,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安好,不必特地成一家。
說到底,她若是嫁了,也隻是嫁給了蘇有辭,和他成親,不定是要和蘇家有任何牽扯。
“婉兒說你是個太過明白又清醒的人,這話倒是不假,也難怪阿弟能在你身上花那麼多心思,甚至休職在家兩個多月都能耐得住性子。”
蘇煥之笑了笑,“罷了罷了,我這般上門,像是特地為難你一樣,我倒不是為難你來,是有彆的事想問問你。”
“大人請說。”
虞卿放下手裡的茶杯,抬眼對上蘇煥之的眼睛,神情坦蕩,未有半點的退怯或是心虛。
前幾日蘇有辭因為她的態度生了氣,還險些鬨得兩人吵架,幸好感情這東西不作假,有便是有。
蘇煥之正色問:“我隻是想問你,若他為了你迎你進門,甘願前往邊關,去那艱苦之地,冬日沒有地龍取暖,夏天也無冰扇去熱,蚊蟲眾多,還有許多不確定的事,會有許多流民、流寇、敵軍細作……你也仍舊願意成親?”
“有何不可?”
虞卿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的反問了一句,見蘇煥之臉上詫異,不由失笑。
她知道大多人都覺得自己是貪圖蘇有辭的身世,貪圖他的錢財,放眼天下,晉國公府都是令人趨之若鶩的顯赫門楣。
彆說是入門做正室,就是做個妾室,那也是一輩子享不儘的榮華富貴。
“即使一輩子不回京?”
“是。”
蘇煥之有些詫異,虞卿在餘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畢竟他不查,自家父親也不可能不去查。
餘家的確是罪大惡極,尤其做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見不得人,如今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但蘇有辭若去了邊關一輩子不得回京,那也不是尋常人能吃得了的苦頭,尤其是練兵,經年累月不能在家裡,還要應付一些敵軍時不時的騷擾,搗亂。
身為邊關守城主將或是知州的官眷,彆說享福,怕是家裡常常連肉都見不到,還得自己忙碌夥食。
官眷又豈是那麼好做的,尤其是不貪的官眷。
“大人所言我知道,是擔心我待公子並未全然真心,但真心是否,旁人也乾預不了,隻能說,去那地方的事,我早想過,他有一腔雄心壯誌,與望霄閣裡那些功臣一般,忠肝赤膽,我又為何不能為他洗手做羹?”
邊關再苦再難,她也能熬得住,隻要能有一方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足夠了。
蘇煥之搖了搖頭,笑起來道:“看來你們倆這看似胡鬨的任性,倒是鐵打的,誰也拆不散。”
這話什麼意思?
虞卿有些茫然,不明白蘇煥之說這話的意思。
正打算開口問的時候,虞卿忽然想到什麼,盯著眼前的蘇煥之,睜大眼睛,隱約知道了一些可能。
剛才那些打聽和假設,難道都是真的?
所以蘇有辭那個笨蛋到底在背後做了什麼,竟然會答應這麼荒唐的條件,就是為了和她的婚事!
真是一個笨蛋,這樣的事情也是可以隨便答應的嗎?
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