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僅僅是還薑采清白,自然不必將夢境設得太複雜。巫長夜僅僅將夢的目標設置為“看完此事發生前後”,便可結束夢境。
夢中人不必非要打敗張也寧,也不必非要找到張也寧,隻消看過無極之棄發生的事便好。
因一時間要這麼多數量的人入夢,除了張也寧神識會神識不穩,施展織夢術的巫長夜耗費這麼大靈力,也會受傷。幸好有巫展眉幫他平分了壓力,他進入夢境後才隻是神識痛,周身疲憊,並未直接昏倒。
巫長夜也很好奇無極之棄發生的事。
他隻知道薑采和魔疫無關,他卻不知道薑采在無極之棄都做了些什麼。那一天的天雷,他們也不過在外圍觀罷了。巫長夜想跟著張也寧的視覺,進入無極之棄。
巫長夜作為施展織夢術的人,他在無極之棄外圍沒有找到夢主後,稍微施展法術,就尋到了張也寧的蹤跡。
天際漫雲,魔疫來襲。所有入夢者都去了山穀上空去抵製魔疫,去進入無極之棄,偏張也寧不在那裡。海水漫漫,天上月明,張也寧立在沙灘前觀海,衣袂翩飛,悠然清寂。
夜間一輪皓月懸空,悠悠地提供著靈力,緩解張也寧因太多人入夢而導致的神識中的傷勢。
海水呼嘯著一重重拍岸,張也寧立在海邊時,身後巫長夜落地:“張也寧!”
張也寧回頭,見是臉色失了血色、還在硬撐著的巫少主。
巫長夜:“你不去無極之棄,看看效果?”
張也寧淡聲:“我已經曆一次,為何要再看?”
巫長夜:“你若在那裡,夢境效果會比現在更清晰。”
張也寧道:“如今已經夠了。我隻是還薑采一個清白,並不是非要太逼真的夢。”
巫長夜:“……你就不好奇眾人看到真相後的反應?”
張也寧:“都在預料中,左右要麼同情要麼震驚要麼無所謂,沒什麼需要看的。”
巫長夜遲疑,他再試著說服張也寧半天,張也寧都沒有去的意思。巫長夜怕這夢結束得太快,既然張也寧不去,他隻好趕路,打算自己去。
巫長夜咒罵了一聲,轉身離開。
張也寧依然安靜地站在月下沙灘上,看著漆黑澎湃的蒲淶海一次次漫上沙灘。他立於月下,宛如鶴影伶仃。
身後再有氣息落下。
張也寧厭煩:“少主,我真的不去。”
女聲幽怨:“月餘不見,你連我的氣息都認不出了。”
張也寧猛然回頭,目中幽靜的光在刹那間迸出光彩,幾分驚喜。
薑采笑%e5%90%9f%e5%90%9f地看著他,隔著段三丈距離。
海風吹嘯,張也寧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
他凝視著她月下清姿,忽而垂頭,有些赧然、不自在地笑了一下。他乾乾淨淨、清清冷冷,這般垂目而笑的羞澀模樣,是他倆床笫之事後的第一次見麵。
薑采原本落落大方,看到他這樣,她一下子也僵硬,跟著一道臉紅了起來。
她說的話都開始不連貫了:“你、你不去無極之棄,不是因為、因為你不想去,而是你、你受心魔的困擾,怕自己再次重新過一遍那天發生的事,心魔會更重吧?”
張也寧撩目,瞥望而來。
清幽澄澈,星火熠熠。
薑采:“你、你、你……”
張也寧開口:“我就這麼喜歡你?”
薑采悄悄與他對視半晌。
她笑起來:“乾嘛這樣?”
張也寧:“你害羞什麼?”
薑采反問:“你害羞什麼?”
張也寧默然片刻,他斂心神,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
想要靠近,偏偏不好意思。薑采低垂著眼皮,說:“我跳個舞給你看吧?”
他看著她:“隨便你。”
第85章 張也寧說完,便覺得……
張也寧說完, 便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冷淡。
他心中是極想靠近她,但他又不想表現得沒有她就活不了一般。他隻是盯著她看半晌,冷然的目光悄悄地軟下, 神識中一抽一抽的痛意、這些日子長陽觀刑堂中的懲罰, 都在刹那間遠離他飄飛了。
他的心跟隨著她。
可他既想讓她知道,又不想讓她知道。
於是,這擁有月下仙人般風姿的青年, 緩了半晌,憋出一句:“你會跳舞?”
薑采偏了下臉, 躲閃開他那像要燙傷她一樣灼灼的目光。
月下清風吹拂,拂去她臉頰上的滾熱溫度。她來到夢境後觀察他片刻,便猜張也寧應當是不知道四大門派在今日的謀劃的。不然他不會如此淡漠,不然他不會還在夢中月下徘徊。
這樣甚好。
無論張也寧本人如何想,薑采都希望他平安。她一萬分地想保護他,一萬分地既希望他關愛她, 又不希望他關愛她。
在張也寧眼中, 素來冷直如劍的女郎溫軟了眉眼, 有了些女兒家的嬌意、自覺。她偏著臉看夢中這片漆黑湧動的蒲淶海, 眼睛沒有看張也寧,口上輕聲笑:
“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跳, 我可以試試。”
她在旁的男人麵前從未這般慌亂, 他的氣息混著幽沁蓮香, 隨著海風一同湧入她鼻端。
於是她手足無措, 心慌氣短,幾分羞澀。她見到他,一千分、一萬分地想待他好,想哄著他高興。她不知道該如何做, 烏靈君那些話本中的故事混亂地湧入她漿糊一樣混沌的大腦中,她在人間曆練時隨意看到過的凡間女子的%e5%aa%9a態,全都亂七八糟地想了起來。
來來去去,對男女之事認知貧瘠至極的薑采,想到的隻有凡間青樓女子魅惑男子的姿態。她畢竟整天打打殺殺,也見不到幾個正常女子。
薑采一尋思,定定神。張也寧看的時候,見金白色華光一閃,薑采已經褪下方便打鬥奔走的武袍,換了一身妖嬈裝束。
碧綠繡畫的抹%e8%83%b8,輕薄繞臂的月白色輕紗相挽,以綠色為主、色澤鮮妍相間的紗緞舞裙擦過腳踝。而她坦%e8%83%b8露腹,赤足而立,腳踝間綁著細碎鈴鐺拚接的腳鏈,脖頸、手腕、臂間同樣束著金色主調的鏈環、臂釧、手串,沙沙作響,指染丹蔻。
飛揚長發盤起,是民間舞者常有的那種飛仙髻,發間華勝、金釵、步搖儘是繁麗。
薑采手向外一張,一把琵琶竟然出現在了她手中。她撩目望來,眉目斜紅暈染金箔,眉尾那顆痣如一滴墨濺在金光上,說不出的流離招搖。
張也寧一下子看得怔忡:上一次薑采穿得這般清涼嫵%e5%aa%9a,還是芳來島時假扮島中女子的時候。
不,芳來島女子再穿著清涼,那也有修士的模樣氣質。薑采如今,比那時更加妖冶、慵懶。
她對張也寧一笑,便向海麵飛掠而去,她赤足虛立於海麵之上,奔騰海水翻滾,長風吹動她的裙裾、飛紗,卻沒有一滴水濺到她雪足上。這又是凡間女子做不到的。
之後薑采便閉目,抱著那把琵琶,回憶著自己曾經見過的舞,將那舞完全照搬過來。
人間舞輕盈嫵%e5%aa%9a,薑采是修真界最厲害的劍修,恐怕人間女子最柔軟的腰肢,都比不上她。她不隻會腰肢輕擰,她的腰肢不隻柔軟,更多的是柔韌,張弛有力,輕慢放鬆。
她的腰一貫是極好的。
她這般跳舞,學不來舞者的風情,倒學出了一段風流韻味,若有若無的劍氣。
雖不至殺氣騰騰,卻也如飛仙般,呈飄逸之美。
張也寧眼中,隻看到金色的光纏著海上那女子。她閉目間,衣帶飛上臉頰,聖美萬分,又勾魂攝魄。如同一隻金色的蝴蝶在海上起躍,點點閃閃,風流自說。
張也寧心間不禁砰砰跳,聲音大得蓋住了所有聲音。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已經感受到自己的肌膚溫度升高。
他心想不過如此。
可他連眼睛都移不開。幽暗的天地間,他眼睛裡隻能看到她了。
看到她在海上翩翩起舞,風‘韻楚楚,風致雅麗。看到她收了琵琶,赤足在水麵上一點,款款向他走來。她走動間,身上飄飛的金色飛紗、碧綠衣袂都在發生變化。
淡紫色的裙裾飛起,擦過海麵,幔緞蜿蜒,向下鋪陳如幽藍絢麗的雀尾。女郎發間華麗的裝飾消失,變回了清雅端正的麗人風格。
她一步步走來,窄腰勁瘦,款款擺動。張也寧垂眸,滿腦子卻都是方才那把露在外麵的細腰,娉嫋婀娜之姿。
……她竟有如此模樣。▲思▲兔▲在▲線▲閱▲讀▲
薑采一舞之後,便恢複了往日的鎮定大膽。她終於有勇氣站在了這個唯一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男子麵前,仰麵觀望他。
薑采微笑:“如何?我跳得還好吧?”
她有些心虛,怕自己胡亂改的動作讓張也寧發笑。
張也寧垂眸看她,他平複自己的心跳,平靜道:“還好。”
薑采挑眉。
張也寧道:“你是天下最厲害的劍修,跳舞對你又有何難?”
薑采:“哦,原來如此。張也寧心如止水麼?”
她向前走。
他後退一步。
薑采便不逼迫了,她抱%e8%83%b8笑:“不敢讓我靠近?還是不能欣賞我的舞?”
張也寧答:“隻是覺得你不適合跳舞罷了。我更喜歡劍舞得好的姑娘。”
薑采微笑。
她說:“刻意打壓我嗎?”
張也寧說不是,他頓一下,抬目時,已然將他波動萬分的心事壓了下去,平平靜靜道:“見過你月下舞劍罷了。”
薑采奇怪:“我不月下舞劍。”
張也寧聲音便更淡了:“見過薑姑娘給彆人月下舞劍。”
薑采似笑非笑:“吃醋嗎?”
張也寧說:“見過薑姑娘給趙師弟在月下舞劍。”
薑采蹙眉,一時半會兒竟想不起來他何時見過。
張也寧提醒:“你在人間曆練時,有一晚,你在月下舞劍,趙師弟在酒樓二層窗口看你,看了很久。之後你被孟極帶去駝鈴山,你與我第一次見麵。”
薑采恍然,他那時還在偽裝小道士重明來著。
薑采若有所思,她盯緊他:“你回溯月光下的事了?”
凡皓月之下,張也寧俱能感知。
但是他閒的無事,也不會去感知月下發生的所有事。薑采確定自己和張也寧認識之前,張也寧不會閒得無聊天天看她在做什麼,他又不是悄悄愛慕她。
那他如今知道……隻能是他之後回溯了那晚發生的事。
薑采:“對我這麼有興趣啊。”
——連人間曆練的事都回溯了。
張也寧淡漠:“是你長期失蹤,我有時無聊,便回去看一看罷了。”
他低垂下眼,袖衫下,手指微微顫一下,他抿了抿唇,眸色有些奇怪。
其實他何止回溯了薑采人間曆練那時候發生的事,他還回溯了之前更早的事。隻要她出現在月光下,隻要她沐浴在月光下,他都可在回溯中感知到。
於是他看到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