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心壓在她腿上試探,“哪裡抽筋,這裡?還是這?”
田樹看著他臉上大顆滑下的水珠,襯衫下擺也有一截浸泡在海水裡,但他全然顧不上。隻專心地替她按壓腿部。
她的心一陣陣收緊,連聲音都不敢太大,“就是這。”
葉尋之厚實的掌心落在她小腿上,“這裡?”
“嗯。”
他替她輕揉幾下,並沒覺得有抽筋的緊繃感,抬頭想向她確認,卻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雖然穿了罩衫,但田樹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濕透了,欲遮還露的效果比單穿泳衣還要要命。
濕漉漉的發絲讓她臉頰看起來白的幾近透明。她看他的眼神執拗堅持,有這個年紀女孩的純粹乾淨,也有專屬這個年齡的半熟性-感。
耳邊有風聲,卻又像是夾雜著誰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極其有力。
田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身體前傾離得他更近了些。
他的黑眸在濕透的襯衫映襯下,格外深邃沉靜,像是有異樣的魔力吸引她不斷靠近。
田樹抓緊他襯衫前襟,一點點靠近他的唇。
第二十四章 叔叔教你
這一刻,田樹不清楚葉尋之是否知曉自己的動機,他大概也完全僵住了,根本沒想起來阻止她。
彼此呼吸相聞,隻差一步。
“怎麼回事!”田海明的聲音伴隨著匆匆腳步聲,像是忽然刺進黑暗的一道強光,生生將此刻的禁忌旖旎劈成兩半。
兩人都如夢初醒,田樹退開一段距離,雙臂撐住身側的沙灘,指尖一下陷進了柔軟的沙粒中。
葉尋之也垂下眼,眼底的情緒完全被隱藏了。
剛才的一幕,如同那天晨光中的擁抱,隱秘而短促。
田海明大步跑過來,絲毫沒覺察出氣氛古怪,大抵還是從沒想過這兩人的身份會有任何故事發生。
“不小心抽筋了。”田樹小聲回答,餘光看向葉尋之。
他已經恢複冷靜,抬手將指間不慎沾染的沙子擦拭掉,一粒粒細小的塵埃從手中滑落,露出乾淨寬厚的掌心。
初誼也適時遞了條毛巾過來,目光在兩人間遊弋,“回去休息下吧。葉老師衣服都濕了,小心著涼。”
田樹被初誼拉著往度假屋走,忍不住回頭,見葉尋之和田海明兩人站在原地說話。
漸漸離得遠了,她並不能看清兩人的神情。
“你膽子很大啊!”走出老遠,初誼才低聲嗤道,“說試探下葉老師,可沒讓你在沙灘上把人撲倒!你爸還在呢,好歹收斂點。”
“……我不是故意的。”
而且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她也不敢撲倒他啊……
“是故意的還得了。”初誼斜睨她,語氣又軟下來,“不過我懂你,麵對暗戀多年的人,一時情難自控也可以理解。”
田樹尷尬道:“我就是……鬼迷心竅。”
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這行為有多不合適,如果被他拒絕怎麼辦?被田海明撞上怎麼辦?
喜歡葉尋之這件事是早晚會告訴她爸的,但一定不是用這種突兀的方式。這段感情外人怎樣看待無所謂,但對於她爸,她希望能給他一個更容易接受的途徑。
而且,她不想給葉尋之帶去任何麻煩。
如果田海明知道了,不曉得會怎樣對葉尋之——
田樹心裡七上八下,直到那兩人回來時都神色如常,才勉強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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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田海明在廚房準備晚餐。下午的時候他和葉尋之在村民手裡買了些大閘蟹,此刻準備給幾人露一手,轉頭發現醬油沒了,指使田樹道:“前麵有家便利店,你去看看。”
田樹答應下來。
初誼正在房間和陸應白吵架,戰況激烈,她不敢靠近半徑五百米之內,於是自己一個人出了門。
然後在便利店門口看到了葉尋之。
他應該是來買煙的,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一點猩紅十分搶眼。
此刻正背靠路邊的圍欄,麵朝大海的方向抽著煙。
海灘之後他們一直沒機會說上話,也完全沒機會獨處,這時候再見其實很尷尬。但田樹遲疑了下,還是主動搭話道:“你在這喂蚊子嗎?”
他頭也不回地吐出個煙圈,“我穿的長褲。”
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以前在鼓樓被蚊子咬的事,田樹鼓了鼓腮幫,調頭進了便利店。
買完東西出來,見他竟然安安靜靜地站在路燈底下。
煙已經被他踩滅了,這會兒昏黃的燈光投射在身上,讓他周身都有種溫暖的親近感。他走過來主動幫她提袋子,見她嘴裡叼著一顆棒棒糖,露出點無奈輕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田樹問他:“要吃嗎?”
“不吃。”他回答,“太膩。”
沒等他說完,田樹已經迅速剝了顆橘子味的塞進他嘴巴裡。
葉尋之一個三十歲處處以冷漠形象示人的刑警隊長,此刻嘴巴裡叼著一顆真知棒……
他看田樹一眼,田樹揚著下巴和他對視。
他最後隻垂眸笑了下。
那一刻,田樹的心臟有些微悸動,實實在在明白了初誼口中的“寵”字是什麼滋味。
是她口中草莓味的糖,甜甜的,讓人心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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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原路返回,海邊這條小徑人很少,偶爾有遊客經過,耳邊都是海浪嘩嘩的聲響。田樹幾次想提海灘的事,但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巧見一個父親肩上托著個孩童走過,田樹的目光追隨他們,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小時候我爸也這樣舉過我,但他忘了自己個子高,舉的時候一下將我腦袋撞到屋頂的水晶燈上。當時就破皮流血了。”
“然後呢?”
“然後就送醫院了。”田樹如今回憶起來,倒沒什麼特彆感受,偏頭給他看,“還留疤了。”
葉尋之看了眼,一時間沒接話,但眼底有些異樣的情緒。
原來他的小朋友小時候真是磕磕絆絆長大的。
田樹繼續說:“他的性格是這樣,不太會哄女生。那以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抱我,但還是會默默對我好。”
“田隊是個很好的人。”葉尋之說,“我初到隊裡時很自負,有次差點受傷是他幫了我,他說自己是隊長應該對隊員負責。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應該’對誰負責這種說法。”
田樹知道這是溫從薇當時提過的那一段,沒想到葉尋之會對她說起。
“後來他托我給你補習,怕我迫於之前的‘恩情’才接受,反複跟我強調你有多聰明,還堅持要給我報酬。”葉尋之說起這些麵容平和,“最後我沒收,他就每次過年過節找我喝酒。”
田樹知道她爸就是這樣一個人,刻板,但又正直磊落。
葉尋之靜下來沒再說話,內心陷入一種極大的內疚之中。
這樣全心信賴自己的人,自己如今卻對她女兒產生這般不該有的心思……
田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當他憶起往事一時失神,側目看他一眼:“那你以後對我好點就行。”
葉尋之不明所以地挑起眉,他對她還不夠好?
“對我好,就是對我爸好。”她自有一套邏輯。
葉尋之居然相當好說話地點點頭,“行。”
田樹又說:“我也對你好一點,替我爸對你好。”
“嗯。”他又非常好說話地答應了。
今夜田樹真的有種飄在雲端的不真實感。她相信葉尋之懂她的意思,有些話即使不說的那樣明了,他也能完全聽得懂。
她隻是想要一個彼此對對方好,又光明正大的理由罷了。他懂了,並且決定縱容和配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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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葉尋之果然對她很好。田樹剩下的大學時光,他都無微不至地照顧和陪伴,但這種好卻又從不逾矩。◢思◢兔◢在◢線◢閱◢讀◢
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一晃眼到了大三下學期。這一年國家大力提倡掃-黑除-惡,葉尋之進了省裡的專項行動組,因為地點變動加上任務的私密性,田樹和他見麵的機會漸漸變少。
他們通過電話聯絡,總說不上幾句就匆匆掛斷。
但田樹依然很滿足,他在為他的理想而戰。而她,也以他為目標努力成長。
大四這年,田樹不得不麵臨實習問題的抉擇,最後毫無疑問在田海明的要求下回了青州。
陵城的一切到此徹底結束。
在警校成績突出的緣故,她和秦亮都順利被安排進市刑警大隊實習。
此時林遠舟也正式上任刑警隊長,沒想到當初被自己嫌棄眼神不好的人,如今竟成了自己上司。
真是世事無常。
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除了極少再見葉尋之之外,一切都很好。
但田樹並不覺得遺憾,人生不止於愛情這一件事。
直到實習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她和秦亮正在一個小區的單元房內蹲守,嫌疑人已經在家待了三天足不出戶,想來就快要按捺不住。途中田樹的手機卻響了,是林遠舟打來的。
林遠舟本人說話辦事隻信奉一個原則——簡明扼要直奔主題。
於是他開口就將事情說清楚,“師父受了重傷正在手術,你現在立刻到明華醫院來。”
田樹:“……”
掛了電話後,她盯著手機看了很久。
田海明這個職業受傷是常有的事,之前大傷小傷也都有過。但林遠舟用的是“重傷”,並且需要手術……
她鎮定地將手機收進口袋裡。
正好有同事推門進來替換她,看來林遠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秦亮看出她臉色不妥,擔憂道:“要不我開車送你?”
“不用,我打車過去。”
經曆過袁芷苓的事,田樹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和經驗,然而真正到了手術室門口還是被眼下的陣仗驚駭到。
連溫局都來了,正一身莊嚴製服壓了嗓門和林遠舟在談話。
田樹腳步虛浮地走過去,腦袋裡一直有“嗡嗡”作響的奇怪聲音。
溫局見她以後,說話的動作停了下,等她到了跟前才將情況說明,“子彈擊中了左側%e8%83%b8口,離心臟有多近不清楚,目前情況不明。但田樹你要有心理準備。”
田樹眨了眨眼,喉間泛苦,“什麼準備?”
溫局拍了拍她肩膀。
抬頭看向“手術中”三個大字,田樹直愣愣地站在那。
一旁的林遠舟提醒她:“手術會很久,坐下等吧。”
田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的。
上一次見田海明是什麼時候?她忽然怎麼都想不起來,自打實習以後,父女倆各比各的忙。
哦,記起來了。好像是確定要進刑警隊時,田海明給她買了部新手機作為畢業禮物。
那之後他們似乎有二十多天沒見麵。
多諷刺,田海明送了部新手機給她,但她從沒用它給他打過一次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