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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舒瑾對視一眼,點一……

夜闌更深, 偏冷宮殿萬籟俱寂。

蜀王世子劉密之後,再無人出現說要“接走”衛靈兒或紀雲嵐。

小花園裡的屍體雖然被清理,但血腥的氣味縈繞不散。

後來, 衛靈兒一直都陪著紀雲嵐在正殿。

劉密雖然被她們所傷,昏迷過去, 但仍有一口氣在,因而衛靈兒讓那些隱衛找來粗繩, 將劉密綁了起來。從劉密帶著兵卒出現在宮裡看, 宮裡一定出事了, 之後會不會彆的危險不清楚, 索性把劉密當作一道護身符,也留在正殿。

即便是在這種時候,紀雲嵐依然表現得極為淡定。

她坐在羅漢床上, 執壺替衛靈兒斟一杯茶, 遞給她說:“你原本躲起來不會有事了。”

衛靈兒接過紀雲嵐遞來的茶杯,道過謝方說:“他方才說要抓我。”

“許是想要借我威脅我夫君,躲起來未必有用。”

紀雲嵐淡淡道:“不,我說的是他們本有意讓我被帶走。”

衛靈兒灌下一口冷茶又因紀雲嵐的話而一怔。

“為何這樣說?”

她抬眸去看紀雲嵐,道出疑問。

紀雲嵐卻未解釋。

衛靈兒又看一眼紀雲嵐,捧著茶杯,慢慢又喝一口茶。

論起來, 她剛剛並非沒有發現奇怪之處。

譬如以皇帝陛下對先太子妃的重視,不應會令她陷入如此危險境地。

她在這個地方也住得一些時日。

這些隱衛, 平常縱不露麵, 卻無礙她感知到這些人個個武藝不俗,劉密帶來的那些人本不至於輕易占儘上風。

難道果真如紀雲嵐所說……

皇帝陛下有意讓蜀王世子帶人把紀雲嵐從這個地方接走?

衛靈兒輕抿了下唇,眉頭緊擰。

一杯茶喝儘, 她擱下茶杯,複去看一眼被五花大綁之後扔在一旁的劉密。

“我不知陛下有這樣的安排和計劃,對不住了。”

沉默片刻,衛靈兒對紀雲嵐說。

紀雲嵐仍是無話。

衛靈兒便繼續沉默下去,自顧自想事情。

兩個人對著殿內幽幽燭火枯坐許久。

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進來,衛靈兒一個激靈,背脊挺直。

小花園裡沒有響起打鬥聲。

她心知此時過來的應是被這些隱衛信賴之人,卻又仍有兩分不放心,想著是否出去看一看情況。

紀雲嵐比衛靈兒先一步起身往外走。

衛靈兒亦站起身,紀雲嵐側眸道:“你先留在殿內。”

留給她這麼一句話的紀雲嵐便從殿內出去了。

衛靈兒遲疑過幾息時間,仍是往殿門口的方向走過去幾步。

從蓬萊殿趕到此地的舒瑾邁步進來已嗅見廝殺過後殘留的血腥氣味。他心神一凜,快步朝唯一有亮光的正殿走去,行至廊下,恰見麵容鎮靜的紀雲嵐步出殿內。

舒瑾兩步上前:“姨母。”

紀雲嵐視線在舒瑾臉上停留半晌,反應過來:“阿瑾,是你。”

“是我。”

舒瑾道,“陛下命我來請姑母前往蓬萊殿。”

雖然舒瑾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但此前每一次來,他未去與紀雲嵐見麵。

今天乃多年以後,他們久違的相見。

舒瑾很容易能認出紀雲嵐。

相比之下,如今的舒瑾和紀雲嵐記憶裡的那個小少年已全然不同,唯有憑借他的稱呼與他的眉眼辨認他身份。

紀雲嵐卻也曉得舒瑾惦念衛靈兒。

在舒瑾詢問之前,她已說:“靈兒在裡麵,她無礙。”

衛靈兒聽見舒瑾的聲音,紀雲嵐提及她的一刻,她快步從殿內出來,看見來的人果然是舒瑾,眼前一亮。舒瑾快步至她麵前,借著廊下與殿內映照出來的光亮,發現衛靈兒衣裳上的血汙。

“我無事。”

衛靈兒順著舒瑾的視線望過去一眼,連忙道,“沒有受傷的。”

於是,舒瑾從衛靈兒口中聽說蜀王世子劉密。

得知劉密當真來過,且欲圖將紀雲嵐和衛靈兒帶走,他額頭青筋跳了跳。

“大表哥,我用你留給我的簪子,刺傷他的眼睛……”

衛靈兒又湊到舒瑾耳邊低聲告訴他,是紀雲嵐幫她一起降服了劉密。

“他受傷昏迷以後,不知會不會有彆的危險,想著留下他或有用處,便用粗繩綁了他。”衛靈兒道,“現下他便在殿內,不過傷口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她和紀雲嵐當然不會去幫劉密處理傷口。

到得這會兒,劉密已失了許多血,估摸真的奄奄一息。

衛靈兒說得輕巧簡單,舒瑾卻想象得出彼時如何驚心動魄,麵對她,愈發眉眼溫柔。伸手摸一摸衛靈兒的腦袋安撫,舒瑾溫聲道:“無妨,把人交給我便可。”

衛靈兒頷首。

她與舒瑾一道入得殿內,舒瑾瞧見被綁縛住手腳、躺在地上的劉密。

意識模糊的劉密昏昏沉沉醒來。

掀開眼皮子,望見舒瑾的臉,漸漸想起自己被衛靈兒和紀雲嵐兩個女子所傷,竟哈哈大笑起來。

劉密狀若瘋癲,受傷那一隻眼睛流出的鮮血汙了半邊臉,此刻越顯可怖。

舒瑾抬手擋一擋衛靈兒的雙眼:“靈兒,先去外麵等著。”

衛靈兒應聲,轉身又步出正殿。

隨即跟著舒瑾來的兩個侍衛進去了,不一會兒,他們押著劉密從殿內出來。

舒瑾也回到廊下。

衛靈兒知道舒瑾差不多該帶紀雲嵐離開,去剛剛提到的蓬萊殿。

雖然衛靈兒不想獨自留在這裡,但若跟去蓬萊殿,她或不合適該出現在那種場合,便想著忍一忍,暫且留下來。舒瑾卻一樣不放心把她留下,在衛靈兒出聲前,舒瑾已然決定要帶著衛靈兒一起走。

“靈兒,你的大伯是不是叫衛成?”

舒瑾忽而想起蜀王找來的那個用來作證衛家收養過太子妃之子的中年男人。

衛靈兒皺眉。

“是,怎麼了?”

“他在蓬萊殿。”舒瑾告訴衛靈兒,“蜀王把他找來作證,說你父母收養過太子妃的孩子,又說在你父母遇害之前,將真相告知於他,並交給過他一件能證明那名孩子身份的金鑲玉的鐲子。”

衛靈兒十分吃驚。

那個金鑲玉的鐲子她是從紀雲嵐口中得知,與舒瑾口中她大伯所說對得上。

問題在於,她爹娘怎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訴平素關係不親近的大伯,卻沒有對她透露半個字?她這位知道真相的大伯,也沒有對她透露過一星半點這些事,乃至在她父母遇難以後,妄圖霸占她父母留下的銀錢與田莊鋪子,要將她隨便嫁出去!

“大表哥,不可能。”

衛靈兒雙手抓住舒瑾的胳膊,“不可能是我爹娘托付給他的。”

“大伯一家與我家從前關係疏遠。”

“何況,在爹娘遇難之後,大伯便曾想把我隨便嫁出去,幸得姨母派人來奔喪才……”

衛靈兒嘴唇輕顫,說不下去了。

舒瑾伸手把衛靈兒往自己懷裡攬了下道:“靈兒,你隨我一起去蓬萊殿。”

衛靈兒仰頭與舒瑾對視一眼,點一點頭。

她得去,她確實得去。

同在廊下的紀雲嵐把衛靈兒和舒瑾之間的對話聽在耳中。

聽見衛靈兒說她父母已遇難,紀雲嵐皺了下眉,眼底閃過一抹晦澀。∫思∫兔∫網∫

複過得一會兒,舒瑾帶衛靈兒、紀雲嵐離開此處。

蓬萊殿的位置不似紀雲嵐住的那處宮殿偏僻。

他們往蓬萊殿去的路上,隨處可見沒來得及處理的兵卒或宮中侍衛的屍首。

處處彌漫著血腥氣味。

這也昭示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宮中已發生過怎樣慘烈的廝殺。

壓抑的氣氛中,一行人快步往蓬萊殿去。

待他們走到殿外時,徐嘉敏正在廊下,舒瑾把衛靈兒交給徐嘉敏,命人看好劉密之後,帶著紀雲嵐入得殿內。

……

紀雲嵐緩步入得殿內。

從朝臣到女眷,所有人的視線無不是落在她身上。

“太子妃!”

曾經的太子妃紀雲嵐當真還活著,人群裡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殿內眾人,神色異常複雜。驚訝錯愕有之,不可置信有之,匪夷所思、瞠目結舌……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他們的眼前,反而更加覺得不真切。

坐在玉階上的永興帝,身子微微前傾,看著紀雲嵐一步一步走上前,眸光閃爍了兩下。

他終於,還是令她重見天日了。

蜀王回頭看著紀雲嵐與舒瑾走上前,想起劉密,知他多半落在他們的手中,又驚又怒,卻不得質問,唯有道:“太子妃,你果然在宮裡。”他眸光一沉,“當著這許多人的麵,你隻管將你所受之苦說清楚,是不是有人把你強擄進宮,威逼於你?”

紀雲嵐循聲朝蜀王望過去。

她一雙眸子平靜如水,反問:“蜀王何出此言?”

蜀王眯起眼睛:“怎麼?難道太子妃想要說,自己是自願入宮的?”

“當初太子是怎麼死的,難道太子妃從來不清楚嗎?”

“流言皆說,是陛下殘害手足,我自然也聽過這種說辭。”

紀雲嵐淡淡道,“可若當真是陛下所為,又豈會留我和我孩子的性命?”

蜀王聽言,怒不可遏:“太子妃豈能與謀害你夫君之人狼狽為奸!”

紀雲嵐嗤笑一聲:“狼狽為奸?”

“何謂狼狽為奸?”她轉過臉,一雙眸子看著蜀王,“若太子出事時,我腹中懷的不是太子的孩子,太子舊部,為何會想方設法將我救走,一直護著我?我懷的是太子的孩子,陛下找到我,讓我和孩子免受風餐露宿,又為何是狼狽為奸?當年太子到底是怎麼出事的,蜀王既然清楚,又何必急著栽贓呢?”

一句栽贓,矛頭直指蜀王。

蜀王怒喝:“太子妃,勸你慎言!”

紀雲嵐眉眼不動。

“我所說之言,句句屬實,起初我也不敢相信陛下是要保護我和我的孩子。然陛下確不曾傷害我們,以蜀王所說,太子當年乃陛下所害,那陛下為何要庇護太子之子?蜀王如此聰明,可否給出一個解釋?”

蜀王便徹底明白過來。

紀雲嵐這位太子妃不打算討伐皇帝,她也不會為他們所用。

蜀王嗬嗬笑出聲:“因為他覬覦你這個皇嫂,因為你們叔嫂通奸,因為你的孩子生父不是太子,而是他!”他抬手,手指指向玉階上的永興帝,“你們一對奸夫□□,辱沒皇家,大逆不道!”

紀雲嵐眼眸未因蜀王的話而生出絲毫的波瀾。

她隻問:“蜀王所言,證據何在?”

坐在屏風後的高皇後聽著紀雲嵐的話,緊咬牙關,藏在袖中的一雙手,手指捏得咯咯作響。

賤人!賤人!這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