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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已經猜到了,他剛才說,這是“當朝太子”親自繪的扇麵,所以不會是他恢複記憶後做的,因為那時候他已經是皇帝了。

那就隻能是他們上一次從唐朝回到隋朝後、她消除掉他的記憶前,他命人做的。

原來那幾天,他一直在給她準備這份禮物。

隻是她竟沒有給他這個送出來的機會。

時年彆過頭,楊廣道:“怎麼了,又要哭了?不就是一把扇子嘛,至於這麼感動?”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

“是,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的心意其實你也是明白的,對嗎?不然你怎麼會穿了這身衣裳,還梳了這個發髻?”

是,紅裙雙繯,她今夜的打扮和他們第一次在平康坊的夜宴上相見時一模一樣。

隻因他說這是最後的道彆,她在選衣服時便想到了那晚,於是做了這個打扮。

但沒想到,他要帶她來的地方真的是這裡,他們的相識之地。

這一刻,他們的心意終於相通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時年忽然覺得自己再也裝不下去了。她以為她可以,她以為她足夠堅強,她以為她能微笑著陪他走完最後這段路。但原來還是不行。

尤其是此刻,她剛明確了自己對他的心意,就要和他分彆,還是親自送他離開。

這樣的痛苦,讓她甚至不敢再看他,怕一觸及他的麵龐就會流淚。

楊廣偶一回頭,發現她一隻手舉著扇子。那雪白的紈素隔在兩人之間,她的麵龐也在後麵,影影綽綽,仿佛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這感覺讓人不安。其實他時常不安,自從與她相識,他就一直沉浸在這樣的情緒裡。怕她會離開,怕從此再也見不到她。

但現在不用了。

不管是不安還是期盼,都不用了。

他忽然攥住她手腕。時年在團扇那邊一驚,卻沒有躲開,他就著這個姿勢,一點點用力。團扇往一側移開,像一片潔白的雲,輕飄飄飛走,露出後麵她細長的眉,秀麗的眼。

兩人麵龐近得呼吸可聞,他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顫唞的睫毛,像振翅的蝶。

楊廣抬手,輕觸她麵頰,“好了,院子也看了,禮物也送了,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說再見了。

“你不要為我難過,忘記對我來說是好事。如果想著你,我恐怕不能安心赴死。我怕我會隨時反悔,又來找你,那樣便功虧一簣了。而且明知道可以做什麼、應該做什麼卻不能做,隻能清醒地當一個曆史的傀儡,那樣的人生太過痛苦。你第一次的決定是正確的,隻是我明白得太晚。

“但好在,我終究還是明白了。”

說完,他揚眉一笑,那樣真誠,仿佛如釋重負,讓時年想起當初在東宮的寢殿內,他以為她答應留在他身邊,那時,他也是這樣笑的。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時年心弦一顫,就看到他一點點靠近。

他的眼眸那樣黑,卻又那樣亮,像夜空中的星子,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一動不動,在他的唇落下來時,閉上了眼睛。

氣息糾纏,這是他們第二次接%e5%90%bb,也是最後一次。也許是因為清楚這一點,她甚至從這個%e5%90%bb裡感覺出絕望和不舍。但究竟是誰的絕望,又是誰的不舍呢?

他的呼吸滾燙,糾纏著她的,似乎想要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永遠也不結束。

但終究隻是妄想。

時年感受到了熟悉的衝擊,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換作無邊無際的大海。前方蔚藍海水裡,一條一條白色的亮光如琴弦,糾結成一張巨大的網,而弦陣的最中心,是安靜沉睡的楊廣。

琴弦衝刷著他,他卻無知無覺,不知道已經在這裡躺了多久。仿佛從有這片海開始,他就在這裡。

她曾親身經曆的、她曾多次夢到的場景再次出現,時年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恐懼和煎熬中等待逃避了許久,卻還是到了行刑的這一刻。

她抬手,握住那一那根多出來的弦,卻遲遲無法用力扯斷它。

手越來越抖,而因為她的遲疑,海水也像是被觸動什麼暗流漩渦一般,越來越不平靜。

就在她幾乎以為自己要失敗時,忽然感覺有什麼覆上了她的手背。

弦陣中,楊廣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睛,就這樣隔著海水和千絲萬縷的時空之弦,平靜地、微笑著與她對望。

他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帶著她一點點用力。時年無力地搖了搖頭,他的笑容卻更深,手指與她的手指交纏,一起握緊了那根弦。

銀白的弦在掌心繃緊、震顫,終於,在“鋥”的一聲輕響後,幻化成閃爍的碎光。

正堂內,時年睜開眼睛。對麵楊廣也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他就像在弦陣中那般衝她微微笑著。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然後,如那根弦一般幻化成閃爍的光點。

時年呆呆地看著滿室碎光,忽然覺得一股玄妙的感受湧上心頭。

7處總部,聶城忽然抬起頭。

頭頂是天花板,他卻仿佛想透過它們看到外麵的漆黑夜空。

“感覺到了嗎?”孟夏問。

張恪在她旁邊,一隻手攬住她肩膀,“嗯。”

仿佛一層一直橫在他們頭頂的隔膜消失了,又或者是一個長久罩著他們的玻璃罩子終於被打碎,很奇怪的感覺,但他們確確實實都感應到了。

大家意識到,也許,這就是循環被打破了。

時年和楊廣成功了。

眾人一時無言,聶城忽然說:“雪停了。”

大家轉頭望向窗外,隻見紛紛揚揚了一晚上的雪果然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月光照在庭中積雪上,泛起瀅瀅的亮光。夜空如洗,可以想見,明天會是個晴朗的好日子。

聶城看了看表,時針指向12點1分。

午夜已過,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們新的人生也終於開始。

平康坊內,時年看著光點消失的虛空,微笑著說:“謝謝你。楊廣。

“再見了。楊廣。”

第七卷 尾聲

第137章 機場

三月初的一天。時年忽然接到電話,穀雨微要出國了。

時年和周小茴一起去送她,熙熙攘攘的機場。穀雨微身穿白色修身大衣。一頭長發如瀑,立在親友的簇擁中。

時年等他們都告彆完了才過去。穀雨微看到她,彎唇一笑,“我就猜你會來送我。”

穀雨微這次出國是公司派遣的。去紐約的總公司進修學習。這個機會很難得,她出事前就一直在爭取,沒想到繞了這麼一大圈回來。竟還能到她手裡。

她自己都很驚訝,問時年:“你是不是幫我跟小太子走後門了?我現在也是認識高層的人了啊。”

小太子自然指的路知遙。想當初路知遙還在升學宴上故意奚落羞辱過穀雨微。當時恨得要死的事。如今想起來也隻覺得幼稚好笑了。

時年:“我可什麼都沒說。是你憑自己的實力拿到的。不過我還挺意外的。你在那邊待了那麼久,工作能力倒是半點不減。我還以為你連英語都該不會說了呢。”

穀雨微:“我也沒想到。”

她的傷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終於痊愈,於春節後正式回公司上班。本以為自己在古代生活了十幾年,以前學的東西應該都忘完了,但讓她意外的是,當她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卻並沒有覺得那些數據、合同乃至外文郵件有多陌生。經過短暫的磨合後,一切就步入正軌。就好像她真的隻是受傷後在床上躺了幾個月,而不是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生活了十四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時年對此的猜測是。因為離開這裡的是她的靈魂,但記住那些知識和技能的是她的禸體。這就像是舞蹈的肌肉記憶,你以為你的腦子忘了,但其實身體都幫你記得。

所以,穀雨微說仿佛她沒有離開過某種意義上也沒錯,因為這具軀體確實從未離開這個時代。

穀雨微想到這裡,有些自嘲地笑了。

那樣刻骨銘心的十四年,如今想來卻仿佛南柯一夢,甚至不曾在這個身體上留下半點印記。

兩人沉默片刻,穀雨微看了看旁邊,周小茴正陪她媽媽說話,一群人其樂融融。

因為她說想和時年單獨聊聊,所以兩人走到了一邊,此刻正好無人注意。

她問:“你最近還好嗎?”

“什麼?”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穀雨微說,“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我花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你呢,現在走出來了嗎?”

因為一切已經結束,穀雨微又算是知情人,所以時年之前和她見麵時,沒忍住告訴了她楊廣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們之間經曆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某種程度上,她、蘇更還有穀雨微是同一類人,因為擁有相似的經曆,所以,也隻有她們彼此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走出來了嗎?時年聽到這個問題,有點恍惚。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她的生活也在這兩個月重新回歸了平靜和平凡。

不再有不知何時會突然來臨的任務,也不再需要時刻擔心下一秒時空就會坍塌、所有人命懸一線,人生好像一夕之間回到了兩年前的深夜、她接到蘇更那個電話之前。

那樣的簡單,最大的苦惱就是什麼時候能找到新工作,下個月的房租又在哪裡。

但並不是人人都這樣,聶城他們的工作還在繼續。

他們用了一段時間來確認時空循環是不是真的被打破了,又用了一段時間來等待,看弦是不是確實不會再動了。隻是這些過程時年都沒有參與。

聶城說,她之前辛苦了,現在好好休息就好。

時年知道,他是在擔心她。她也知道7處其餘人都在暗中觀察她。大家似乎怕她承受不住楊廣的事的打擊,又或者是對於自己眼睜睜看著、甚至親手推動她去消除楊廣記憶這件事心中有愧,對待她總有點小心翼翼的。

但時年想告訴他們,不用這樣。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不怨怪任何人。因為這本就和他們沒關係。

這些日子,她總是不斷想起那天晚上。

當一切結束,所有的喧嘩吵鬨都退去後,她終於可以更清楚、理智地麵對自己的心意。

她喜歡楊廣。

也許最初還有不確定,但在與他分彆後,這一點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覺得很意外。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千年前的人動心。

可能就像孟夏說的,一開始隻是愧疚,但當她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執著地在時空中苦苦追尋、無望等待,隻為再見她一麵後,這感情就悄然地發生了變化。

然而當她終於意識到這變化時,彼此的緣分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

這就是命運的捉弄吧。

她的命運和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