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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確實能夠拯救他們這些外人,但身為當事人的時年和楊廣,到底是被救了,還是陷入了另一種萬劫不複?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蘇更陪著時年從月亮門走了進來。

蘇更仍穿著之前的白色羽絨服,旁邊的時年卻換了身胭脂紅齊%e8%83%b8襦裙,臂挽琉璃白披帛,烏發綰成雙環望仙髻,像之前每次出任務前一樣裝扮好了。

隻是和旁邊的蘇更比起來,她的衣著實在太單薄,孟夏看著落在她頭上的雪花,忍不住想,她不冷嗎?

時年卻像是並沒有感覺,對蘇更輕聲說:“謝謝你幫我梳頭。”

然後走到了楊廣麵前,“我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楊廣從她進來就一直盯著她,聞言含笑點頭。

路知遙忍不住問:“你們……你們到底要去哪兒啊?就算要消除記憶,不能在這兒做嗎,為什麼要……”

話還沒說完,就撞上孟夏的眼睛,嚇得後麵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孟夏收回目光,讓不會說話的路知遙滾一邊兒去,這才問時年,“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忙的嗎?如果有你一定要說,不要全自己扛著。”

時年平靜道:“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這件事從前是我一個人做,現在也一樣。誰也幫不了我。”

孟夏心情愈發複雜,因為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楊廣雖然是自願回去隋朝,但既然選擇了回歸自己原定的命運,再帶著那些記憶隻能徒增無畏的痛苦,所以,他還是決定讓時年消除他的記憶。

兜兜轉轉,他們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有時候,人的感情就是這麼奇怪。雖然之前他們就打算這麼做,但當這個決定出自楊廣本人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路知遙最心軟,在車上聽到消息後一路沒吱聲,回到7處後覷了一個時年和楊廣都不在的空檔,小聲嘀咕:“這也太殘忍了……其實我之前就想說,如果楊廣能配合,咱們能不能合計合計,搞個假死什麼的,蒙混過去不行嗎?”

畢竟,如果真消除了楊廣的記憶送他回去,等到了那個時間,他就隻有死了。

但如果他有記憶,也許可以自己安排安排,讓大家以為他死了,暗地裡偷偷溜掉。

之前不敢做這個提議,是因為那時候他們和楊廣都不清楚彼此的底線在哪裡。畢竟從楊廣登基到去世,有整整十四年的時間,讓一個人在帶著記憶的情況下,用十幾年重走自己的滅亡之路,即使最後可以活,這個過程也太痛苦。更不要說這個人還有著改變一切的雄心壯誌。

但現在,楊廣都願意接受他的命運了,那忍個十幾年,總比最後丟了性命好吧……

然而,他的提議並沒有得到大家的讚成,孟夏搖了搖頭,“弦不是那麼容易蒙蔽的。再說了,這一招又不是沒人試過,結果如何?”

路知遙被她一提醒,才反應過來。

是啊,當初蘇更就曾想帶著項羽假死,最終卻還是被弦發現,直接引發動蕩。

可見,假死這條路也是不行的。

楊廣和時年恐怕也明白,所以都沒往這方麵掙紮過吧?

而且,孟夏覺得,以楊廣的性格,讓他那樣壓抑憋屈地過十幾年,隻為了最後換一個隱姓埋名、苟活餘生的機會,那他還不如直接死了。

所以,唯有如此。隻能如此。

聶城一直沉默,此刻才終於開口,“玉郎。”

他叫了兩人初識時的稱呼,楊廣看過來,聶城說:“我謹代表7處,還有我個人,感激你的決定。”

楊廣:“不必。我不是為了你們任何人。”

言下之意,他做的這一切都隻為了時年。其餘人的生死,他並不在乎。

聶城點點頭,“還有一個人,想在你臨走前見見你。”

楊廣揚眉,時年卻猜到了,往園子門口看去,果然,有個人已經站在了那兒。

孟夏他們也發現了他,都有些詫異,不明白在這個特殊時間忽然出現在這兒的人是誰。

聶城說:“這位就是我們7處這一代的領導,也是我的養父。我們都稱呼他老爺子。”

眾人悚然一驚。尤其是路知遙,不敢相信自己好奇了這麼久的老爺子就這麼毫無征兆地現身了。

他盯著他看個不停,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這張臉好像有點眼熟。

下一秒,他猛地反應過來,雙眼瞪大、剛要開口,就被旁邊的張恪一把捂住了嘴。

張恪麵色冷凝,一隻手製住路知遙,目光卻死死釘在老爺子身上。

旁邊的人也都認出他來了,大家神色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沒有作聲。

老爺子像是沒察覺他們的異樣,走到楊廣身前兩步之處,微笑道:“皇帝陛下,久仰。”

楊廣已經從時年那兒知道了7處的來曆,包括自己其實就是7處創建人這件事。

他覺得有點荒謬,有點好笑,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一切似其實早有預示,都在意料之中。

想起自己那突然辭官的親信臣子,總算懂了他當初為何要走。

他打量片刻老爺子,“原來,你就是慎之的後人。”

老爺子:“今夜能見到您,我也算完成了父親的囑托,替他、替曆代先祖查清了這個在我們家存在了上千年的秘密到底是怎麼回事。此生無憾了。”

從楊廣的表情看,他並不關心老爺子的人生有沒有遺憾,但卻被他話裡的另一部分觸動,“上千年……確實是好長的時間。”

他與她,相隔的時間。

他淡淡一笑,轉頭看向時年。

寒風刮在臉上,時年卻一點都不覺得痛,隻是靜靜與楊廣對視,一隻手被他握在掌中。

他說,想最後再帶她去個地方。

“那餐廳是你選的分彆之地,我也有一個地方,一直想帶你去看看。”

那就去吧。時年覺得,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覺得不可以的了。

從做出那個決定後,她的心情就異常平靜,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是他們最後的相處時間,無論是悲傷還是痛苦,都不是此刻。

即使明天醒來她會痛不欲生,但現在,她要笑著和他度過。

像他一樣笑著。

第136章 初見

又一陣風刮起來。時年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風,果然,假山發出瀅瀅綠光。山體下方的時空之弦也儘數浮現。

楊廣讓她換衣服。她就知道他要帶她去的地方在彆的時空,此刻也並不意外。隻是和他手握得更緊。

其餘人已經退到了蕪園門口,時年甚至轉頭對他們說了一句,“都回屋去等著吧。事情結束了我就回來。彆凍感冒了。”

下一瞬。狂風大作,眼前白光乍亮,時年下意識閉眼。

等她再睜開眼睛。隻見黑夜散去,他們站在一個安靜的院子裡。

這邊應該是秋天。傍晚時分。庭院裡的樹木一片金黃。地上也鋪滿了落葉。

有風吹拂到臉上。卻不是刺骨的寒風,而是輕柔的秋風。

時年打量四周,說:“你果然比聶城厲害,他每次帶我們從假山那兒走,都要撞上去才能成功。”但他剛才隻站在那裡就成了。

楊廣:“我自然比他厲害。”

時年又看了會兒,忽然覺得這裡有點熟悉。果然,下一瞬楊廣便說:“認得嗎?這是鄭三娘的院子,我買下來了。”

鄭三娘。他們當初相遇的那家妓館的鴇母。

楊廣說,他把鄭三娘的院子買下來了,那現在是什麼年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很快,她腦海裡的聲音就告訴了他答案:唐永泰元年,即公元765年。

他們上次來的時間是天寶十四年,也就是公元755年。

如今十年過去了,皇帝都換了兩位,而那改變整個大唐命運的安史之亂也已經結束。

時年忽然問:“王都知她們,回來了嗎?”

“沒有。”楊廣說,“蘇蘇和鄭三娘她們都沒有再回長安,興許是有彆的際遇吧。”

又或者,她們早就死在了那場戰亂裡,永遠回不來了。

時年閉上眼睛。

每到這種時候,她就感覺到時間的殘酷,不可違逆的曆史的殘酷。

所有人都隻是曆史洪流、滾滾浪潮中隨波而逝的渺小棋子。

“我恢複記憶後,就回了這裡,不過我回來的時間安史之亂還沒有結束,但長安城已經被收複了。這院子失了原主人,荒廢了幾年,後來被一名富戶給占了。我又給了他銀錢,把院子買了下來。然後,時不時,就會來這裡住住。”

時年沒有問他為什麼要買下這院子,又為什麼要經常回來小住,沉默片刻,道:“你隻是想帶我來看這院子嗎?

“自然不止。我還有一件禮物想送你。”

楊廣帶她進了正堂,然後拿出個黑檀木的盒子,打開後,隻見裡麵端端放著一把團扇。

黑漆的柄,雪白的絹麵,上麵繪著幾簇豔麗的石榴花,而花叢掩映下,臥趴著一隻小狐狸。那繪畫者的書畫功底應該相當高,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小狐狸狡黠機靈的模樣,栩栩如生。

時年看著它,忽然想到一句詩:“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她抬起頭:“這是?”

“湘妃為骨,吳綾作麵,由當朝太子親自繪了扇麵,再讓宮中最好的織造師傅花了五個日夜不眠不休摹緙而成,應該稱得上是如今整個長安城最好的扇子。”楊廣嘴角含一抹淡淡的笑,“還記得嗎?我答應過你的。”

時年想起來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是在大唐的平康坊,兩人曾戲言,他說會送她全長安最好的扇子。

她看著扇麵上那隻小狐狸,想到這是他親手畫的,心頭一顫,卻又看到扇麵左上空白處還題著一行詩。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她念道,“這也是你寫的嗎?”

楊廣也看向那行詩,眼前閃過平康坊鬥詩那夜,他漫不經心坐在案幾後,看著正堂的門向兩邊拉開,女孩一身杏紅衫子,發綰雙繯,在潮水般的樂聲中款款走來。

“字是我寫的,詩卻不是。”他眼神透出幾分溫柔,“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晚,你穿了一件杏子紅的襦裙。甚美。”

時年當然知道詩不是他寫的,她聽過這首詩,知道這是一首南朝樂府民歌,講述了一個身穿杏紅衫子的少女在思念她身在遠方的情郎。

她還知道,這首歌謠最後兩句是,“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她忽然笑了,“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楊廣挑眉,時年用扇子遮住半張臉,雙眼彎彎如新月,“我們第一次見麵,明明是你酩酊大醉,而我痛下殺手,把你電暈了。”

楊廣大笑。

兩人笑了一會兒,忽然同時靜下來。她看著他,輕聲問:“這扇子,你是什麼時候做的?

“你覺得呢?”